第35章

第35章

繁蕪盯着竹阕乙一眼, 又匆匆收回,看了一眼四下見沒人注意到,又匆匆盯了一眼, 又再度收回……

她心中有些難過, 好想和兄長說話,可是她又不敢走過去。

這裏是芙陽公主府, 那芙陽公主都不喜歡顧流觞,怎麽會喜歡她身邊的婢子,就像宜嬷嬷在來的路上吓她時那樣,以芙陽公主的脾性若是拿到她的錯處打殺了她都有可能。

“不要和公主府內的外男說話,芙陽公主最為看中她府上的門客,之前有個世家女子和她最喜歡的門客調笑,再之後那世家女子莫名其妙投河了。”馬車上宜嬷嬷可是講了好多芙陽公主的往事。

氣人!她的兄長怎麽扯上了這樣的人!

對此, 繁蕪有些怨念,再看竹阕乙時眼裏多了幾分“嫌惡”與幽怨。

“…?”

竹阕乙自然是看出來了, 眼神微凝, 袖中的手微緊, 阿蕪她似在怪罪他。

這女子只需一個眼神就能讓他的心肝都抽疼起來。

當真在怪他呢。

竹阕乙眸色晦暗之間, 繁蕪已出了聚雪庭。他無法立刻跟上去,因為有人攔住了他。

“這位兄弟,某找你好久了……”來人紅着臉同他作揖。

竹阕乙定睛看了他一陣,到底沒認出來是誰。

“那日多謝兄弟相救,不然某這條小命都撿不回來了。”

竹阕乙立時想到九月末前庭發生的事,此人是被芙陽公主打了板子的門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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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再度作揖:“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無事,只是舉手之勞。”竹阕乙說罷目光落在庭外的山茶園內, 在搜尋繁蕪的身影。

可那青年再道:“兄弟,這邊請, 我有一事相告。”

竹阕乙見他神情嚴肅,心料應該是正事,便跟着他的腳步往外邊走去。

“某得到了兩個舉薦,今次能出芙陽公主府去效命三皇子,某觀兄弟言談舉止非池中之物,兄弟這般人不該在此蹉跎,以色事人終歸不得好,兄弟不如随我去效命三皇子?”

青年言辭懇切目光灼灼,是有心相勸,也是感念他救命之恩。

竹阕乙停了一下,忽然開口:“三皇子?”

自然,竹阕乙被綁來邺城後,未曾出過芙陽公主府,他并不知三皇子是誰。

青年想了半天,指着聚雪庭中一女子道:“庭中和芙陽公主說話的那位夫人,正是三皇子的侍妾。”

方才他走過來時,便看到竹阕乙在瞧那位夫人,所以他才這麽說的。

竹阕乙眼神微凝,想到阿蕪,他就無法拒絕,他輕輕擡手:“如此,有勞兄弟了。”

“談不上有勞,是為知己,心心相惜。”

是為知己,心心相惜。竹阕乙擡眸看向青年,見青年眼中含笑,仿佛散發着炙熱的光,青年是個良善之人且心中有高遠理想,恐入公主府中只是不得已,如今得了舉薦名額自然想離開。

可那三皇子別府,真的能讓他施展抱負嗎?

“竹阕乙。”這是他少有的幾次在十六部以外的地方說出自己的名字。

青年臉上洋溢出絢爛的笑,抱拳道:“楚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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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芙陽公主府離開時,繁蕪靠在車窗很久,心裏很是難受,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見到竹阕乙。

她倒是寧可他在市井也不想他在這公主府中,但她又想或許他是身上的金子都用完了才陰差陽錯進了公主府吧。

宜嬷嬷拍了一下她:“風大,吹得我頭疼,別開窗了。”

之後的幾日,繁蕪查不到顧流觞的往事,也沒等到芙陽公主宴請顧流觞的消息,頓覺這日子過得有些渾渾噩噩了。

也是這一日花朝讓人來給她帶話了,大抵是許多日子她沒去膳房了,花朝碰不上她的人。

後院不是雜工能久待的地方那人帶完話就跑了。

花朝讓她明早去膳房,讓他買的東西買到了。

次日清早,繁蕪去了膳房,果見花朝站在那松柏之下等候着,見到她花朝臉上洋溢着笑容。

氣溫已經很低了,清晨的松柏上蓄着一層霜花,地上結着一層薄冰,繁蕪小跑過去,未站定身體微前傾差點摔着,好在花朝伸手扶了她一把。

這一扶,正往膳房走來的竹阕乙便看到了這一幕。

他進三皇子別府已有三日了,前兩日是想方設法打聽後院的人什麽時候會出現在膳房。兩日都沒有遇到她,今次讓他遇到了,還來不及高興,便看到這一幕……

竹阕乙的手指逐漸攏聚。

骨節都泛白了。

他不過被困在那公主府上兩個多月,這女子就被人哄騙了去?到底是她丢棄了他,還是他弄丢了她?

繁蕪接過花朝遞來的煙熏驢肉,又見花朝盯着她背後瞧,還伸手指了指:“阿蕪……那人你認識嗎?他剛才一直在……”

聞言,繁蕪猛地轉過身去。

卻見,那路的末端站着一素灰衣袍的男子,青絲披墜于肩,傾瀉下來,那雙鳳眸正死死地盯住她。

“……”只是一瞬繁蕪便與花朝拉開了距離,微有些瑟縮的再擡頭看了他一眼。

一時緊張,她竟然忽略了他如何在此,如何逃離那公主府又來了這裏?

正想上前去,卻又聽到花朝的聲音:“你們認識嗎?”

繁蕪想了想還是搖頭,她不好回答這個問題,捏緊手裏的包裹,柔聲說了一句:“花朝謝謝你。”

花朝明白了她的意思,笑了笑快步離開了。

繁蕪對竹阕乙投去一眼,餘光掃過四下,轉身離開。

竹阕乙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遠處的松柏林裏,恰時起風了,伴随着風來的是雪籽從天空中飄落。

下雪了,邺城的雪來得很早。

……

這日之後,花朝常在前庭見到此人。

這樣容貌的人花朝只見過這一個,很難讓人忽略他。

可在前庭時他常是靜坐一隅,無論大人們說什麽,起了争執或是其他,他都不會有所動作。

就連櫻園的宴聚他也少有參加,大多數時候他都是能不出門便不出門。

花朝知道這個人一定和阿蕪認識。

繁蕪再出現在膳房時是冬月十一,距離花朝上一次見她已經好幾日過去。

今次花朝見她臉色不好,似乎是病了。

花朝正想上前去問,那素灰衣衫的男子又出現在膳房門口,只是今次他身邊有另一個門客,那人花朝認得,名喚楚桓。

花朝見到他們,一時忘了去和繁蕪打聲招呼,再回過神時繁蕪已進了膳房。

膳房王總管見這女子似大病一場,不禁皺眉問她:“怎麽回事?臉色這麽差?”

“王總管……我想去藥房抓點藥。”她抿了抿幹澀的唇,聲音帶着一股子啞意。

連着幾日拿煙熏驢肉試探,她已徹底死心了,顧流觞就是顧流觞,她不會是她的姐姐。

綠萼年紀小到底管不住嘴,從綠萼這裏她得知了很多月州的事,畢竟這府上只有綠萼一個是半年前跟着顧流觞從月州來的。

她推測大姐很可能已經死了。

王總管問也沒問,讓人去取進藥房的牌子:“拿去。”

繁蕪接過牌子,感激地躬身行禮,未再多言轉身離去。

王總管的目光在她的背影上停留一會兒,上次見她還覺得她胖了一點,不過幾日不見又瘦了一圈。

繁蕪剛從膳房出來,一眼望去,便看到松柏林邊立着的素灰色身影。

她微眨了眨有些發澀的眼,握着牌子的手開始發疼,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只是數眼,又仿佛生出一種隔了數個春秋之感。

昨晚她蒙在被子裏大哭一場,直到淩晨才漸漸睡去。

她想她可能再也沒有大姐了。

她還是來晚了。

月州柳家半年前就被抄了家。

顧流觞用了她姐姐的名字。

她太了解顧流觞,以顧流觞做事做絕的性子不會留下任何把柄,這就表示……她大姐很可能已經死了。

思及此,繁蕪心下抽疼,這一瞬似覺喉間微腥,捂着唇猛咳幾聲,再擡眼時只見掌心一片血色。

“阿蕪……”

竹阕乙身影微動,正想上前去,被楚桓攔下。

楚桓今時方知他進這別府是為了這女子……不禁盯着女子多看了一陣。

女子也向他們投來一眼後,匆匆離開,直到消失在路的末端。

見竹阕乙想跟上,楚桓握住他的手臂,低聲相勸:“府中門客不能接觸後院女眷,花朝是受過貴妃賞賜的人到底有些不同,你不能這麽去,若想知道我派人去打聽。”

……

繁蕪至藥房,見只有一個大夫在,她将抓藥的牌子遞給他。

大夫接過牌子看向她,見她面色奇差,不由問道:“只抓藥?”

繁蕪點頭,将一張紙遞給他。

大夫展開紙,見紙上就只寫了一味藥。

“這藥是你吃?”

繁蕪默了片刻,看向大夫:“藥房有這味藥?”

大夫搖頭:“無。”

繁蕪抿唇,一把奪過大夫手中的紙條。

大夫抱着胸出言相攔:“但我知道哪裏有這味藥,你看着像是要急用,是止疼對吧?”

繁蕪驀然停下腳步,轉身看向大夫。

“你出多少錢?”大夫看了一眼四下,問她。

“十貫。”

大夫微張大嘴巴:“那你等我幾日。”

繁蕪未再停留,離開藥房。

不過三日,大夫果然弄到了這味藥。

颠茄,由西域胡商帶來的一味藥,能止胃脘疼痛,自然,大夫也是找胡商買的。

連廊外的松柏林,楚桓看向竹阕乙微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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