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雲華

雲華

雲華被逗笑，半玩笑半哄騙道：“這是天上的仙樹，不小心掉到我們家院了，相公，你快來許個願。”

楊天佑走到樹下，雙手合十，虔誠的說：“仙樹啊仙樹，你莫要累到自己，只要能長長久久，你便同凡樹一般就好。”

“哪有人許這樣的願啊？”雲華拉了一把楊天佑，說：“許願，你該求個大的。”

“現下生活已經很幸福了。”楊天佑幫雲華理了下耳邊的碎發，說：“如此已知足。”

雲華輕輕握住天佑的手，說：“願如此，百年，千年，萬年。”

幸福的時光總是過得那麽快，眨眼間，雲華已在凡間呆了十餘年，院內的桃樹又高了一些，樹幹也粗了一圈，一側的樹枝上挂了一個秋千。

有好多次，楊天佑還未走近家門，就聽到院內妻子和孩子們的笑聲。

他會看到雲華與孩兒在秋千旁玩耍，先是大兒子楊蛟，後又有了二子楊戬，現下雲華剛剛誕下女兒楊婵。

楊天佑聽到屋內小女兒的哭聲，孩子得跑跳聲，妻子的笑聲，他瞧着桃樹下空空的秋千，仿佛看到小女兒楊婵長大後坐在秋千上叫爹爹的模樣。

“爹爹回來啦！”楊蛟推開屋門，說出了自己的發現。

楊戬還不足五歲，露出小腦袋，從哥哥身旁擠過去，跑到爹爹跟前，舉着雙手，要抱抱。

抱起楊戬，跟着楊蛟走進屋內，楊蛟将食指放在嘴邊，輕輕噓了一聲。

壓低聲音說：“娘親睡着了。”

父子三人蹑手蹑腳，生怕弄出聲響。

雲華正側身睡在床上，面朝床邊小小的嬰兒床，不足一月的楊婵，聞着母親的味道，一只小胳膊伸出包被，揪住了自己的小耳朵。

楊天佑看着陪伴了自己十幾年的妻子，她似乎還是當初那個模樣，她沒有生出一根白發，沒有長出一根皺紋，這十年時光，似乎沒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楊蛟走到小床邊，輕輕的把揪耳朵的小手拉開，那只小手牢牢拉住了楊蛟的手，不肯松開。

雲華睜開眼睛，滿眼溫柔的看着一雙兒女在自己床頭，擡眼正與楊天佑對視。

“你回來了？”雲華說完，目光又回到了兒女這邊。

楊天佑把懷裏的楊戬放下，楊戬飛快的跑到楊蛟身邊，看到妹妹的小手抓着哥哥的手指，咯咯咯的笑出了聲，楊蛟輕聲對楊戬說：“你小時也是如此。”

雲華伸手摸了摸楊蛟的頭，說：“你小時，也是如此。”

“真的嗎？”楊蛟眨巴着眼睛。

“真的。”楊天佑坐到床邊，雖回答了楊蛟的問題，卻細細的看着自己的娘子。

“我臉上有東西麽？”雲華瞧楊天佑一直盯着自己，忍不住問。

楊天佑仍沒離開目光，許久，他開口問：“娘子，你瞧我老了嗎？”

雲華輕輕撫着楊天佑的臉，說：“沒有。”

“你再看看。”楊天佑側過頭去，露出耳邊的幾絲白發，說：“你瞧這裏，我長了白發。”他又指了指自己的額頭，說：“還有這裏。”

雲華輕輕摸着楊天佑額頭的皺紋，搖了搖頭，說：“不老。”

楊天佑嘆了口氣，無奈的說：“你哄我。”

雲華笑出聲來，指着三個孩兒給楊天佑看：“你瞧瞧他們，再過幾年蛟兒就要同你一樣高了，我們若不老，他們如何長大？”

瞧着三個孩兒，楊天佑又看向自己的娘子，說：“娘子，你沒變老。”

雲華一時不知該如何回話，她怕被母親發現，盡可能不跨出家門，只要在家裏，便可用桃樹的仙氣覆蓋。

她會對跨進家門的外人們施法，在那些人眼裏，她在合理的變老。但她從未對自己的丈夫和孩子施法，她不想欺騙自己的家人。

她想過，尋個合适的機會告知天佑實情，可每次話到嘴邊，又不知該如何開口，就象現在這樣。此刻，她若開口說：“我并非凡人，我是三十三重天上，太元聖母的小女兒華山神女，我的哥哥便是你們供奉的玉皇大帝。”這也太叫人難以相信了。

“再過些年，婵兒長大了，只怕無人相信你我是夫婦，倒會覺得你同婵兒是姐妹。”若是普通的凡人夫婦，這應當是一句能讨妻子開心的情話，可雲華卻不能确定，這是情話還是質問。

“天佑。”雲華想着，就是現下，縱然他難以接受，也要告知他實情才行。

“我也覺得。”楊蛟突然插話，讓楊天佑和雲華同時看向了孩兒這邊。

雲華有些緊張的瞧着自己疼愛的蛟兒。

“隔壁嬸嬸跟我說，娘親跟以前比，老了好些，讓我乖乖聽話，照顧好弟弟妹妹。我說我會照顧好弟弟妹妹的，但是我娘親一點也沒老呢。”

楊天佑走到楊蛟身邊，蹲下身來，問：“是麽？你也覺得你娘親一點也沒變老？”

“嗯。嬸嬸說，我同爹爹一樣，看娘親時跟看仙女兒一樣，所以沒察覺出娘親變老了。”

“在爹爹眼裏，你娘親就是仙女。”楊天佑說。

雲華松了一口氣，能瞞多久便瞞多久吧，何苦讓他徒增煩惱。

楊蛟抱着弓箭，嚷嚷着讓爹爹教他，看天色還早，楊天佑說帶着孩子們去山林裏玩一圈，楊戬一路小跑的跟上了父親和哥哥。

天色有些暗時，雲華察覺出有靈物闖進了家裏，趕忙将女兒的小床施法護住。

剛推開門，就見楊蛟舉着一只白色小狗，高興的問她：“娘親，我們能養它嗎？”楊戬跟在哥哥身旁，眼神裏也滿滿的期待。

那不是一只普通的幼犬，是一只靈獸的幼崽，它現在看上去如同一只普通小狗，讓人想象不到，再過十年它能長的如一匹馬兒那麽大。

“一到山裏，他們就說那邊有東西，沒想到，是一只小狗被捕獸夾給夾了，真是可憐，就讓孩子們多個玩伴吧。”楊天佑解釋着這只小狗的來歷。

“蛟兒，你為何覺得那邊有東西？”雲華問。

“不知道哎！就是，感覺。”楊蛟滿心思都在小狗身上。

“小孩子嘛！”楊天佑覺得不過是小孩子亂跑，恰巧救了一只小狗，但雲華心裏清楚，楊蛟和楊戬所說的感覺，是發覺那邊有靈氣，他們的母親非凡人，他們又怎會是凡人呢？

一只靈獸罷了，大不了用法力将它封印在正常大小，讓它陪孩子們長大，也不是一件壞事。雲華想到此處，接過楊蛟手中的小狗，說：“我們得先幫它包紮一下才行。”

處理好傷口，吃到肚皮鼓起的小狗狗，哼哼唧唧的跑來跑去，楊戬問哥哥：“它叫什麽名字？”

“嗯~叫什麽好呢？”楊蛟歪頭想着。

“叫哮天犬如何？”雲華開口，是因她剛剛與楊天佑相愛時，曾救過一只靈獸，當時看去象一只尋常的雄鷹，如今已如鵬一般大小，那時她不滿母親定下的新規，便喚它做逆天鷹。

“好哎！”兩個孩子雖不理解這個名字的含義，卻因是母親想的名字，便十分贊同。

楊天佑給兩個孩兒講，瞧着哮天犬的相貌，應當是獵戶最喜歡養的狩獵犬，跑得快，還聰明，兩個孩兒躍躍欲試，嚷嚷着要帶哮天去山林裏打獵，楊天佑總是以哮天傷還未好做推脫。

那日天氣不錯，楊天佑幫哮天換了藥，瞧着漸好的傷口，決定帶孩兒們再出去走走。

楊蛟已拿好了弓箭，卻聽不到楊戬的動靜。

找到母親房間，看向妹妹的小床處，發現楊戬将頭搭在小床的圍欄上，牽着妹妹的小手睡的正香。

楊天佑不忍叫醒楊戬，便拉了楊蛟離去。

楊戬醒來時，正躺在母親身邊，他揉着眼睛問：“哥哥呢？”

雲華輕輕拍着他，答：“哥哥去給你尋好吃的了。”

似是院內的桃樹抖了一抖，雲華感應到有人在施法，法力讓她分外熟悉，楊蛟并不知曉自己非凡人，若他動用法力，只能是遇到了危險，被逼出手。

她怕吓到楊戬，不敢表現出着急的模樣，将楊戬往床裏抱了抱，又将楊婵放到楊戬身旁，小聲叮囑說：“你會照看好婵兒的，對嗎？”

楊戬用小胳膊摟住妹妹，連連點頭。

雲華來到院內将整個家設下屏障，動身前去尋找楊蛟。

不難找到楊蛟所在，可雲華仍是來晚了一步。

楊天佑已倒在地上，楊蛟正與一頭靈獸對抗，他應該是在慌亂中發覺自己有法力，又不知如何應用，只能誤打誤撞的用法力躲閃或攻擊着那頭靈獸。

雲華找到楊蛟時，靈獸張開巨口咬向正在倒下的楊蛟，雲華從靈獸口中搶下楊蛟，抱在懷裏的蛟兒，傷痕累累，已沒了氣息。雲華抱他來到楊天佑身旁，就見哮天犬正焦急的沖那頭靈獸嗚咽着。

想來那靈獸應當是哮天的母親，尋孩兒不得，尋到之時，以為孩兒受威脅，便不由分辨的發狂傷人。

雲華只覺得一股怒氣直沖心頭，霎時間，山間的大小石塊騰空而起，也許是哮天已同母親解釋清楚，也許是靈獸被眼前的場景所吓，它護住自己的孩子，連連後退。

“我早知…早知我娘子，非凡人。”楊天佑心想。

他雖已無法動彈，可他一直撐着一口氣，只為看雲華最後一眼，他很想再抱一抱自己的妻兒，很想同自己的娘子再說幾句話，但為時已晚，他的眼皮越來越沉，再無法多看雲華一眼。

在發狂的巨大怪獸猛然出現時，楊天佑想将孩兒護住，卻根本沒有那個能力，而他卻看到自己的孩子竟有法力，雖不熟練，竟能同那麽大的怪獸鬥上一鬥，生命最後一刻，他想起生活中種種，先前是愛蒙蔽了他的雙眼，讓他堅信他的娘子是同他一樣的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