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雲華
雲華
大大小小的石塊将靈獸團團圍住，使它無處可逃。頃刻間，大小石塊聚攏到一處，化作一座小山砸向那頭靈獸。
雲華此刻才任由眼淚流出，她抱着懷裏的蛟兒，輕輕拍打他的臉，像是要叫醒沉睡的孩子一般。
“蛟兒，蛟兒醒醒，要回家了，娘來帶你回家了。”楊蛟已無法再醒來回應母親。
雲華牢牢抱住楊蛟，對一旁的楊天佑說：“天佑，我們的蛟兒怎麽了？他病了，你快去給他找大夫。”她伸出一只手搖晃着一動不動的相公，不肯接受他和孩子已無法醒過來的事實。
“我是三十三重天的華山神女。你說過你此生要同我相守，你個凡人，怎麽敢欺騙我，你若再不醒來，我便用起石平山法砸了你家。”
她似是怕楊蛟瞧到她發脾氣的樣子，将楊蛟摟的更牢了些，輕輕搖晃着說：“蛟兒，你等一等，娘親把爹叫醒，讓他去給你尋大夫。”
此時在那裏的并非她一個母親。
那頭靈獸瞧到避無可避，在巨石聚攏而來，将它困在山底之時，她努力的拱起身子，正因她拼死撐起了一小片天地，才使哮天活了下來，并順着母親用生命留下的縫隙，從山石裏爬了出來。
它對着壓死母親的小山，仰頭朝天嗚咽着，聽到身後的哭聲，哮天夾着尾巴跑向了楊蛟。
楊蛟正被他的母親抱在懷裏，哮天小心的湊上去，嗅了嗅楊蛟，用頭輕輕撞了撞楊蛟，它象是在試圖叫醒曾救過自己的恩人。
雲華瞧到哮天，舉起手來，想一掌劈死它，但看到哮天因失了母親，委屈的嗚咽，又因叫不醒楊蛟，擔憂的扒拉着楊蛟的胳膊。
舉起的手，被收了回去。
“哮天，你母親…”停頓好久，雲華雖不願，但還是說出了難以接受的事實：“你母親殺害了我的丈夫，還有…我的蛟兒，我無法原諒她。”
“是我将你母親壓死在山下。”
哮天耳朵不自覺向腦後動了動，嗚嗚咽咽的叫着。
“我不殺你，你走吧。”
雲華言畢，施法帶着楊天佑和楊蛟的屍體回到了家裏去。院內的桃樹十幾年來第一次枯萎，枯黃的葉子，一片一片的掉落，楊天佑靠在樹幹上，雲華坐在他的旁邊，抱着楊蛟，像是葉海中的一座小島。
一聲啼哭喚醒了雲華，她放下懷裏的楊蛟，跑進屋內。
楊戬坐在床上等了許久，都不見娘親回來，察覺出院內情況不對，便用被子擋住妹妹，翻下床來，想出去看看情況。
誰知他太過驚慌，竟摔了過去，腦袋撞到了床邊的小床，一下子沖到額頭的疼痛，讓他忍不住哭了一聲，可想到熟睡的妹妹，他立刻閉住了嘴巴。
雲華進屋時，正看到床上被小被子擋住的楊婵，和用手捂着額頭，指縫裏滲着血的楊戬。
她強做鎮靜的喊了一句：“戬兒。”
楊戬聽到母親的聲音，歡喜的忘記了腦袋上的傷，松開小手，朝聲音的方向看去。
楊戬被吓的一愣，明明才出去一會兒的娘親，怎突然變老了這麽多。
雲華看到楊戬的額頭受傷，走上前去，輕輕擦拭着沾在楊戬臉上的血跡。
雖容貌有變化，但熟悉的感覺，讓楊戬知道，眼前人就是自己的娘親。
他抱住雲華，輕聲哭着，叫着：“娘，娘。”
雲華連忙應着，施法撫過他額頭上的傷口，讓他不再流血，不再那麽疼痛。
“娘。”楊戬是想知道母親為何變了個模樣，可他并未問出口，因他的母親還沒留意到自己模樣已變。
“娘，爹爹和哥哥什麽時候回來啊？”楊戬心內覺得，母親會變成這樣，大約是同父親和哥哥有關。
雲華裝作什麽也沒發生的樣子，忘記了自己的臉上還有未擦幹的淚痕，鎮靜的說：“爹爹和哥哥回來了，他們累了，在桃樹下睡着了。”
幼小的楊戬信以為真，抱着雲華講自己方才多麽想她。
“戬兒，你能幫娘一個忙麽？”
“能啊。”楊戬伸出手來，擦着雲華臉上的淚，說：“不哭，不哭。”
雲華指尖輕輕指向楊戬額頭上的傷口，楊戬只覺得腦袋象是要裂開一般，想要伸手捂住傷口。
“不要動。”雲華另一只手輕輕拉住了楊戬的小手。
“娘親要你，幫娘親去看看祖母和舅舅，你願意嗎？”
“要娘親一起。”
“娘親不去，娘親要留下來照顧哥哥，你帶婵兒一起去。”
“那讓哥哥也一起。”楊戬不理解，從前，娘親從來不會讓他帶妹妹單獨去什麽地方。
“哥哥睡着了，等哥哥醒來，娘親就帶哥哥去找你。”
“好。”小孩子總是看不透世界的真假，他們會天真的相信父母所說的每一句話。
楊戬的傷口迸發出光芒，他用兩只手蓋在額頭上，雲華拿下他的雙手，說：“娘将娘的法力放在了這裏，娘，會一直陪着你。”
雖不太理解母親所說的，楊戬還是懂事的點點頭，牢牢抱住雲華脖子，說：“娘，戬兒也會一直陪着你。”
雲華抱起楊婵，舍不得的瞧着她，囑咐道：“戬兒，你一定要照顧好你的妹妹。”
“會的，我可以照顧好妹妹，就像哥哥照顧我那樣。”
天上似乎有雲，黑壓壓的降了下來。
雲華抱着楊婵，牽着楊戬走出屋外，楊戬才看清楚，是一只大鷹在他們家上方盤旋。
“他叫逆天鷹，他會帶你們去見舅舅。”
逆天鷹盤旋着從空中落下，楊戬瞧到常年枝葉繁茂的桃樹，如今光禿禿的，院內好多枯葉，被逆天鷹帶起的風吹起。
桃樹下，他的父親和哥哥正靠在樹幹上，楊戬看到父親和哥哥，興奮的喊着：“爹爹。”他想掙脫母親的手，跑去父親和哥哥那邊。
雲華拉住他，将楊婵放在他懷裏，說：“爹爹和哥哥睡着了，你莫要吵到他們。”
雖不願意，還是聽話的答應了母親：“嗯，娘，等爹爹和哥哥醒了，你記得帶他們去找我。”
“好。”
“一醒來，就立刻去找戬兒。”
“會的。”
“戬兒會想你們的。”
“娘和爹爹，也會想戬兒。”
哮天尋着味道，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楊戬瞧到從外邊跑進院內的哮天犬，擡頭問母親：“娘，我能帶哮天一起去嗎？”
雲華看向哮天，哮天将耳朵背向腦後，嗚嗚咽咽，似在解釋着什麽。
“行。”
楊戬因哮天犬的出現，有些興奮，帶着哮天，抱着妹妹坐到逆天鷹背上，揮着手跟母親說再見。
逆天鷹穩穩的飛起，遠遠的，楊戬看到除自己家外，其他周邊人家象是被平移到了千裏之外，霎時間，一座大山拔地而起，他再看不到自己的家，看不到母親的身影，只有一座光禿禿的大山，在山頂處，有一棵失去生機的桃樹。
“娘。”楊戬撕心裂肺的叫喊，驚醒了懷裏的楊婵，兩個孩子的哭聲，伴随着哮天的嗚咽聲，逆天鷹鳴叫着拜別自己的主人，載着她的孩兒飛向南天門。
如今，這座山上長滿了桃樹，山頂那棵桃樹象曾經那樣生機勃勃，只是桃樹下的秋千，再也等不到雲華。
風将秋千吹動，楊戬抓住秋千的繩子，說：“娘，下次戬兒帶妹妹回來。”
廣寒宮外，一位僧人同顧菟一起站在桂花樹下，那僧人豐姿英偉，相貌軒昂，一旁的顧菟低垂着眼神，兩只手捏着衣擺，同鬥牛宮那個與哮天犬鬥氣的顧菟判若兩人。
“明日，我便要去往凡間了。”
“何時回來？”顧菟問。
“待我去往凡間，傳頌經文，普渡衆生，便會回來。”
“可。”顧菟是舍不得的，但又無法開口：“可我還想去聽你講經。”
“我知顧菟姑娘對經文感興趣，特意手抄了一遍，送于姑娘。”僧人拿出那本手抄的經文，遞給顧菟。
顧菟接過經文，兩人在樹下沉默着，桂樹的葉子搖晃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音。
“你下凡了，會不會忘記我。”顧菟小心的問。
“下凡歷劫，自是要抹去記憶，封了法力，肉體凡胎，品人間滋味。”
“那豈不是記不得我了。”顧菟緊張的說。
“待歷劫結束，修得正果，我便會記起的。”僧人趕忙說。
“那，你下了凡，會不會愛上哪個姑娘？”顧菟紅着臉，低着頭，瞧着被雙手捏緊的經文。
“不會。”僧人堅定的說。
顧菟聽到回答，擡起頭，亮晶晶的眼睛對上誠懇的目光：“你不要愛上其她人，好嗎？”
僧人誠懇的眼神變得慌亂：“我，我心中有佛，佛愛世人，我…”
“我懂，你不會有兒女情長，你心中有佛，有大愛。”
“阿彌陀佛。”僧人雙手合十。
僧人已轉身離開，顧菟仍拿着經文站在桂花樹下，瞧着他漸漸遠去的背影。
一陣花香，桂花樹搖擺着枝葉開了花，顧菟叫道：“姐姐。”
嫦娥仙子并未回應，只是看着遠去的背影。
“姐姐。”顧菟擋住那個遠去的背影，又喚了一聲。
嫦娥仙子是不愛笑的，她雖總是一副厭世的神情，卻也不妨礙她美的耀眼。
“那是金蟬子？”嫦娥開口。
“嗯。”提起他的名字，顧菟又害羞起來。
“聽聞他自請下凡傳經。莫不是動了凡心？”
“不會，他心裏只有他的佛。”顧菟拿着經文跑進了廣寒宮，嫦娥仙子站在開滿桂花的樹下，看着顧菟離去的背影，又看向遠去的僧人。
“金蟬子。”正離去的僧人被人叫住，看到一個一身文氣的少年郎。
金蟬子應道：“不知靈運仙君，叫小僧為何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