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近身戰
近身戰
陶了了也曾和許多平凡的人一樣,一度以為自己無法獲得世俗意義上的成功。
因為家境問題,從小在堂兄弟姐妹中,她不得不做出許多妥協。
了了原本只是她的小名,在上學之前,她的大名是陶詠青。剛上幼兒園時,她和二叔的女兒——她的堂妹恰好被分到一個班級。只因為聽到老師誇贊“陶詠青這個名字很有藝術家的氣質”,堂妹回家就向奶奶哭訴。
“奶奶,今天老師誇了她,沒有誇我……”堂妹抽抽搭搭,“我以後再也不去上學了!”
奶奶抱着親孫女哄了半天。陶了了那時就站在邊上,像犯了錯一般一聲不敢吭,承受着堂妹時不時投過來的怨恨目光。
最後,奶奶的處理辦法是讓陶孝賢改掉女兒戶口簿上的名字。
堂妹這才重新回了幼兒園。
陶詠青也就此變成了一個曾用名。
諸如此類,煩不勝舉。
小到被拿走文具,大到初中升高中志願被修改……每一次都是以她的“懂事”“讓步”為結束。
唯獨,寫童話是她絕不讓步的領域。
這麽多年來,連看她不順眼的堂妹都覺得她性子雲淡風輕,與世無争。而事實卻是,她不是不争,只是将全身心的理想都投入到了寫童話這件事上。
她圈起纖瘦的手臂,倔強保護着自己眼前一隅小小的天地。
在那個天地裏,她可以展開羽翼,無所禁忌。
也正是因為有了在童話世界邁出的這一步,她此刻才能壯着膽子,做出家人眼中“大逆不道”的另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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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定自己的婚姻。
剛才牧泊舟說了什麽?
他說:“如果你認為你走到這一步是運氣的話,那麽你恐怕,也并不了解自己。”
“是啊。”陶了了看向微涼的夜色,有些出神,“現在的我比以前富有多了。”
伴着輕笑。
“雖然,我的大部分財産還在出版商那裏沒有結算。”
牧泊舟略一挑眉,在他面前自诩富有的人,還真的沒幾個。
不過,他也并不想反駁什麽。
甚至覺得在這一無所有的露臺上進行的約會,還挺獨特的。
抛妻倒計時,掐斷。
畢竟這個圖書館,是她那令人好奇的人生中的一個裏程碑。
一個問題盤旋在他的腦海中。
“這樣‘富有’的你卻要扮演一名賢妻,不覺得委屈嗎?”
如果她和他結婚,那麽按照協議——說句不好聽的——她的義務是成為他牧泊舟,甚至是盛牧集團的一種形象附庸。
牧泊舟還不了解陶了了的生存環境,不知道這種扮演游戲早已經是她從小到大的家常便飯。
還沒等他問出口,一個變故發生了。
兩名玩鬧的小男孩你追我趕,一人突然朝陶了了沖了過來,往她身上一撞,臉上還挂着淘氣的笑。
陶了了一個踉跄,被牧泊舟眼疾手快扶了下。
但她手中的檸檬茶灑了一半,弄濕了裙子。
“對不起,漂亮姐姐。”小男孩笑嘻嘻。
牧泊舟眼神幽暗:“你故意的?”
“叔叔你說什麽啊,我都道歉了的。”小男孩一步步後退,“你還是快給漂亮姐姐擦擦吧。”
牧泊舟懶得計較陶了了被當成姐姐而他被當成叔叔,他目光環顧一圈,蹙眉。
如果是他熟悉的場合,酒店或是商場VIP樓層,只要他一個指令,保安很快就會到。
可這裏,保安不會為了這種小事出面。
他脫下外套,搭在陶了了肩上。
他人高,衣服大,正好遮住她被弄濕的部位。
然後他蹲下身,盡量與小男孩平視:“你那樣也算道歉?”
小男孩臉色一變,只覺得周身頓時寒意十足。
眼前的叔叔,像是能把他一屁股推倒,又将他打入地獄的惡魔。
他“哇”一聲大哭起來,引得周圍人的圍觀。
耳邊斷斷續續響起了“別欺負小孩吧”“大人和小孩計較什麽啊”之類的指責,牧泊舟卻渾然不在意,一只手搭在男孩肩上,看似随意,卻牢牢鉗制住了他。
男孩哭累了,求助地看向旁邊的陶了了。
陶了了自然知道小男孩是什麽心思。剛才那一下撞上她,應該是故意的,甚至有點想趁亂占便宜的意思。
這個年紀的男孩,有時候會被陰暗的小心思驅使着做一些事。
她無奈地回視他。
眼中有話:犯了錯誤,就要付出代價。
小男孩當真有些害怕了。陶了了看樣子并不想為他解圍,那他……
牧泊舟傾身向前:“看你的校服,是附近小學的學生吧?等調出監控後,我會把剛才的畫面發給你的同學和老師,人手一份。”
小男孩臉色煞白,嘴唇動了動,說:“對不起,我錯了。”
因為恐懼而産生的悔意,雖然迂回,但也算基本達到懲戒的目的。
牧泊舟卻不依不饒:“這話,是應該對我說的嗎?”
小男孩轉向陶了了,乖巧鞠了一躬:“對不起姐姐,是我錯了!”
陶了了沒有繼續追究:“下回別再犯了,回去吧。”
小男孩像是得了特赦令,後退一步,逃出牧泊舟的鉗制,飛快地跑向拐角處。
在徹底離開兩人視線範圍之前,他頗有些不甘心地回頭,沖牧泊舟做了個鬼臉,高喊一聲“護妻狂魔”後才跑掉。
“什麽?”牧泊舟沒聽清,但能分辨出小男孩在罵他。
腳步不由自主上前,卻被陶了了拉住了。
陶了了“撲哧”一聲笑道:“算了。”
他目光向下,她的手牽住他的手背。
是前所未有的綿軟觸感。
很舒服。
“他說了什麽?”他問,眉目不自知地緩和下來。
“沒什麽。”陶了了略遲疑,“你被人誤會了。”
護妻狂魔,說的是對妻子扞衛到底的姿态。可她和他,明明不是那種關系。
牧泊舟的注意力回到兩人牽在一起的手上。
他幹燥寬厚的手掌回握了一下,沒撒手。
又想到上次在她家樓下告別時,她試探問過:“抱一下?”
撩了又不負責。
她欠他一個擁抱。
陶了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牧泊舟的目光忽然有些……幽怨?
裙子濕了,約會只好提前結束。
牧泊舟送陶了了回家。
上車後,陶了了報了一個小區的名字。
“你不住家裏?”他問。
“平時更多是自己住外面的,我有一個小公寓。”陶了了誠實回答。
汽車停在公寓樓下時,陶了了将身上的外套脫下,要還給牧泊舟。
牧泊舟将外套接過放在手臂上,垂眸:“我送你上去。”
“不用了。”陶了了下意識拒絕。
牧泊舟抿唇,不說話。
又來了,那種隐隐的幽怨感,讓陶了了覺得周身的空氣都沉重了。
但現在送她上樓,她就得請人喝杯茶,一來二去不知道要多晚,她覺得,還是拒絕的好。
“這裏很安全。”她說。
牧泊舟環顧一圈,她住的算是中高檔小區,安保完備,确實不至于出問題。
但他還沒有走。
“我們今天算是約會成功了嗎?”他問。
如果是一個小時之前,腦子裏還挂着抛妻倒計時的他,絕對問不出這句話。
陶了了對這突然冒出的問題有些意外,硬着頭皮答:“算吧。我覺得挺成功的。”
“嗯,那作為階段性的進展,你沒有什麽表示嗎?”
他站在汽車前,低頭看她。
心想:還欠他一個擁抱。
陶了了福至心靈。
今晚他們算是第一次牽手了,那接下來就是……就是……
她有些心虛地瞥了眼司機的方向。
這種事,要在有人在場的情況下做還是挺難為情的。
不過既然他都提了,她也不是不情願。
那就……
她踮起腳,飛快地在牧泊舟的下巴處親了一下。
然後飛快地逃了。
目前她只能做到這一步了。
牧泊舟看着女孩落荒而逃的背影,心頭巨震。
剛才那個吻,柔軟得像花瓣,卻讓他如過電一般。
一種強烈的情緒淌過全身,是震驚?羞憤?難以置信?
他立在原處,感覺自己被将了一軍。
但好像,也沒有吃虧。
好半天,牧泊舟重新回到車裏。
司機看他臉上情緒莫辨,小心翼翼問:“牧總,回公寓還是別墅?”
牧泊舟沒說話,還在回憶剛才那個吻。
陶了了親他之前顧忌司機的模樣,自然沒有逃脫他的目光。
司機看向後視鏡,突然覺得老板看向他的眼神陰恻恻的。
“下次我約會,你別跟來了。”
司機:“……”
他做錯了什麽?難道是他自己要跟着來的嗎?
日子一天天進入盛夏,室外熱浪一陣一陣地湧動。
陶也然組局,在自己經營的餐廳包廂裏開了一個“三方會談”。
他,陶了了,和牧泊舟。
他知道陶了了和牧泊舟的關系進展得挺順利。
但沒有想到這麽順利。
主要體現在,牧大總裁這樣金尊玉貴的人,竟然一叫就到了。
而且,他還帶來了一份文件。
“結婚時間進度表?”陶也然拿起那張A4紙,眉頭擰出了一個問號。
陶了了默默喝了一口茶。
她做了一份戀愛脈絡。
他回敬了一份結婚時間進度表。
他怎麽,有點像在和她較勁?
不會吧?她悄悄瞥了一眼牧泊舟,見他神情閑适,有些漫不經心。
不會的,應該是她的錯覺。
室內冷氣讓空氣舒适合宜。
陶也然自認為腦子靈活,看着陶了了和牧泊舟座位分得老遠,有些頭疼。
“要不,你們兩個在見奶奶之前,幹脆先把證領了吧?”他提議,“免得到時候被奶奶刁難。”
牧泊舟睨他一眼:“你覺得我沒法解決你奶奶的問題?”
陶了了沉默了幾秒,目光偏開,落在別處。
“我同意。”她輕聲道,“我同意先領證。”
一室寂靜。
牧泊舟眉心動了動。
視線下移,就看到她輕輕發顫的身體。
看來,她是真的很怕奶奶。
那就更應該先會會那個令她恐懼的源頭。
“領證又不難。”牧泊舟說,“但我想争取争取。”
“為你贏得尊重。”
陶了了一怔,“謝謝”兩個字卡在喉嚨口,說不出來。
第一次,有人想要為她贏得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