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真是烈女怕纏郎。
這話是喬思思說的。
她正靠在門口,看周楊滿頭大汗地卸貨,一邊的蔣南拿着單子,一件一件的對貨,她打個勾,周楊再往庫房搬。
喬思思翻了個白眼,冷哼一聲。
她看貨搬差不多了,才在旁邊聲音不大不小的說:“男人真是現實,有錢時挑挑揀揀,沒錢時巴着不放,真不要臉。”
蔣南唇角微彎,專心在紙上打勾。
周楊搬完貨出來,她又故意望天,手掌扇着風,聲音更大了。
“有些人真是把欺負人寫在臉上,不是嫌棄我們南姐不能生嗎?現在怎麽又貼上來了?”
可這兩個人都不說話,她本就因為天氣炎熱憋悶的心更煩了。
孕婦心情就像夏天的雨,說來就來。
她站着累了,又開始煩這副身子,好好的懷孕幹什麽,一宿宿的睡不着,吳見白那個殺千刀的還不回來,她氣都沒處撒。
周楊一趟趟搬貨,蔣南準備好冰鎮的水在門口,他随手擰開,仰着脖子喝掉半瓶,
水從瓶口溢出來,途徑下巴流到脖子上,又翻過喉結,滲進白色棉柔的短袖裏,和流出來的汗混在一起。
他身材偏瘦,胳膊上的肌肉緊致漂亮,尤其是仰頭喝水時的姿勢,身體曲線充滿力量,在她眼前和吳見白軟胖子的形象重疊一起。
真是晦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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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思思眼神一跳,忽然罵不出來了。
據說随着女人年齡越大,審美就會發生改變,年輕女孩都喜歡憂郁偏瘦的美少年,随着年齡增加,會喜歡實用型的。
眼下,周楊明顯是實用型的。
她也快三十了,她懂。
前幾年真不在意這些,就算那方面不和諧,也不太在意,現在就不一樣了,認識上去了。
能帶出去的帥哥,真不如晚上實用的糙漢。
而且,周楊長相也上乘,各方面條件擺在這,就算有些不愉快,晚上摟在一起消解下,也就算了。
不像她,男人不回來,她氣得蹬腿還要注意力度,怕抻到肚裏的孩子。
這麽一想,剛才罵那幾句實屬她陰陽怪氣了,都怪吳見白,要不是懷孕了她才不會這樣。
蔣南給她搬來凳子,她輕咳一聲,才小心地坐下。
貨搬完了,蔣南結好款,才掀開簾子進門。
正好周楊要出來,兩個人撞在一起。
他熱得把短袖卷起來,露出緊實的腹肌。袖子也撸到肩膀,後背幾乎濕透了,隐約看到一排凸起的骨節。
炎熱抓緊三伏的尾巴,悶得小城喘不過氣。
“喝冰水嗎?”
她要進屋開冰櫃,被他抓住手腕,他的手汗津津的,剛一拉上就松開,他甩了甩手,說:“不喝,不用拿。”
“好。”
蔣南有些不自然,就算心裏放下了,也沒法不在意。
回憶是新鮮的,在腦海裏翻滾,此時發生的一切,也被她小心收在記憶裏,待深夜時細細體會。
她騙不了自己。
她沒放下。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轉角,她才轉身回屋,剛擡眼,就看到喬思思一臉暧昧。
“幹嘛?”
她心虛地遞給她一瓶擰好的常溫水。
喬思思接過去,也不喝,瓶蓋拿在手裏轉啊轉,眼睛偷偷越過門簾看外面。
“你怎麽了?”
蔣南整理貨架,時不時看她欲言又止。
“南姐,你真行啊。”
她湊過來,擠着眼睛說:“我剛才忽然悟到了,你不能生,他正是好時候,不管玩得多猛都沒事,不需要措施,簡直不要太完美。”
蔣南面無表情地看她,眼神向下,定在她肚子上。
“孕婦女士,你說這些好嗎?”
喬思思厭煩地說:“管他呢,現在就一胚胎。”
蔣南忽然好奇,喬思思的狀态和她以為的孕婦一點也不一樣,那種幸福地等待生命的降臨在她身上一點都沒看出來。
她說:“沒有別的感覺嗎?不覺得幸福嗎?”
“幸福什麽啊?你連吐三個月試試,殺人的心都有。”
“可這是你的小孩啊,親生骨肉。”
喬思思咧着嘴說:“就算親生的,感情這東西也是處出來的,都是人類,要是總拿血緣關系說事那日子沒法過了。”
蔣南怔住,忽地想到殷鳳嬌。
或許走了這麽多彎路就是太拿血緣關系當回事了,妥協,忍耐,都是以親情為前提,讓她忘了人是獨立的個體。
當她咬着親情不放時,殷鳳嬌先放棄了這段關系,那些痛苦到要死去的歲月此刻告訴她:人是要為自己活的。
她恍然,輕輕點頭。
喬思思見她同意觀點,又說:“就像我吧,在東山港的時候還給家裏打錢,節衣縮食的,換來了什麽,分手了想回去,被親爸媽拒之門外。”
“那房子大半的錢都是我出的,但是寫的我弟名,沒有我地方。”
“來到這了,剛開始多難啊,冷水洗床單,我還是靠你吃飽的飯,打電話給我爸媽,就說沒辦法,讓我忍着。”
蔣南握緊喬思思的手,無聲安慰她。
“現在好了。”
喬思思笑着,眼裏閃着淺淺的淚,“現在是好了,見我好了天天給我打電話,話裏話外說沒錢。”
“我現在多難受啊,可一句關心的話都沒有。”
“這就是人,也別親情血緣的了,處得來就處,不行就拉倒,生我是多大的恩德嗎?我活了二十多年沒有一天不苦的,就算現在有錢了,你看我苦不苦?”
蔣南嘆了口氣,“苦。”
“所以說,就別把懷孕生孩子看得太高尚,高尚的人總有一天被高尚所累。”
“我懷孕,我難受,所以我不喜歡。到時生出來了,孩子可愛,我愛他心肝肝似的,那是我們關系處到了。”
蔣南噗嗤一聲笑了,說:“到時候我要是和寶寶處得好,你可別吃醋。”
“謝謝,我樂得清淨。”
喬思思累得坐下,手又扶着腰,蹙眉咧嘴;
“所以人得為自己而活,自己開心最重要,付出總想要回報,得不到心理就不平衡,弄得人壓抑,有這時間不如吃點羊肉串……”
她說着,眼睛瞪着門外。
蔣南順着她目光看,周楊拿着一把烤好的肉串過馬路,他好像知道屋裏的人在看他,伸出手擺了擺。
“完了,我看到羊肉串想吐。”
喬思思臉色發白,手忙腳亂地拿包要走,蔣南扶着她,看她一陣一陣反酸水,輕輕拍她後背。
“不行了,真要吐了。”
她小跑着出去,吓得蔣南心裏咯噔咯噔的,她追出去,剛好看到喬思思擦着周楊的肩膀離開。
周楊一臉疑惑,揚起手裏的肉串喊她,“吃完再走啊。”
“嘔~”
喬思思幹嘔一聲,頭也不回地鑽進車裏。
蔣南見她上車,松了口氣。
真是擔心啊,真的擔心她,人不是靠血緣維系關系的,而是靠心和心的碰撞。
就像和周楊,在他們最難的時候互相慰藉,攙扶着從泥潭裏走出來。
這樣的感情,還不夠深厚嗎?
她心髒忽然震顫,轉頭看周楊。
他站在臺階下,四目相對,他舉起羊肉串,笑得露出虎牙;
“今晚吃肉串!”
夜幕降臨,街燈亮起,夏季最漫長的白天就要結束了,路燈下飛着成群的小蟲,溫度剛好,微風吹拂她光潔的脖頸,忽然有種實實在在的幸福感。
她站在臺階上,看着他滿手的肉串,笑着說:“怎麽沒買面呢?”
周楊後知後覺地說:“忘了。”
他把肉串遞給她,要再回去買面。
蔣南不接,看着他急色的臉說不用買。
“你不是想吃嗎?”
“嗯,店裏有面。”
“那不一樣。”
蔣南下了兩個臺階,抓着他短袖下擺,轉身往屋裏走。
邊走邊說:“我想吃你煮的那種,什麽面都行。”
身後的人僵了一下,忽然後背被炙熱的胸膛擁住,他抿嘴笑,不說話,蔣南故意板着臉不看他,雖然如此,垂着的手卻交纏在一起。
經歷這麽多事,雖然不全是美好,但兩人已經有了默契。
他們正向對方的心走進一步,路很長,好在日子也長,他們有的是時間。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