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不速之客】

第九章【不速之客】

那柴梧涯很是熟悉,正是自己昨日抛棄的那捆。梧涯這才恍然大悟,昨日蒼笙未同部下一同出現,原來是查詢自己的行蹤去了。這麽說來,蒼笙昨兒一早便曉得了自己的行蹤。啧啧,高手做事就是不漏痕跡。

衆人就那般看着豪不認生的蒼笙接近精彩的表演。他一路行雲流水,先是輕車熟路将木柴抗去竈房,接而出了房門,抖了抖左肩上的灰塵,再一個銷魂的擡手将披風系上。

蒼笙笑臉盈盈踏步向梧涯走去,自始至終都當其餘人是空氣。他這沒來由的行頭,倒吓得梧涯目瞪口呆到只得連連退步。

一旁的王嫂見沒她什麽事,起身在梧涯耳邊自認為是耳語的聲調道:“姑娘才是性情中人,有這麽個好兒郎陪伴委實不錯,原來你對風月之事頗有心德并非空穴來風。嫂看好你,有前途。”語畢王嫂揮了揮衣袖,踩着小碎步如疾風般出了門去。

梧涯不知如何作答,只得心中喊上一萬遍蒼天啊,大地啊,造孽啊!王嫂的話,無不另在場之人感到驚訝。戳棠扭頭看了看山人欲尋求一點共鳴,卻見山人始終盯着蒼笙。

先開口打破僵局的是那個不速之客,蒼笙道:“我若能同你整天低頭不見擡頭見,倒也不會心生厭倦。”

梧涯嘆氣連連搖頭,琢磨着蒼笙近來許是生活上出現了故障。

山人雖不知來人身份,想來憑他妖草的認知力,也不難判斷來者是那高高在上的天神。盡管如此,面對故意輕薄他家姑娘的人,向來斯文的山人忽而間表現出了從未有過的氣魄,他忙張開雙手将梧涯護至身後揚聲道:“休得對姑娘無禮。”

原本還帶着笑臉的蒼笙注意到山人的出現,他盯了山人須臾,笑意漸漸退去,眸中滿滿的撲朔迷離。蒼笙起齒淡淡問道:“閣下是?”

“你要幹嘛?”不待山人自報姓名,梧涯接過話。

蒼笙瞥了眼一桌的家常便飯,也不回梧涯,他悠悠然坐下,再悠悠然拿起梧涯用過的筷子夾了塊白菜吃下,且還連連點頭評論道:“做菜的手藝倒是長進了不少。”

梧涯以為蒼笙是在說自己,撇了撇嘴不以為然。只有戳棠故作鎮定,雙手緊緊交織在一起,不停地搓着。

梧涯一邊盯着蒼笙,一邊繞過蒼笙于他對面坐下,揚聲道:“戳棠,來者是客,添一副碗筷。”她又朝自己身旁拍了拍,示意山人坐下。

山人照吩咐坐在梧涯身旁,方才臉上的烏雲瞬間散開,咧嘴笑得似朵水仙花。

蒼笙眼尾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山人并未多話,他玉手一揮,掀開酒蓋子。酒香味瞬間散開來,撲鼻的香氣彌漫在空氣中,硬是使人生出一種未飲人先醉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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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涯看着對面自斟自飲的人,低頭吃飯未曾多言。她想宴清追逐自己未果肯定打道回了府,畢竟大軍直接挺進泾禾鎮着實太過招搖。

再說蒼笙自有賢王之美稱,縱使兩軍交戰,波及百姓向來都不是他的風格。也就是因此他成了民心所向;也正是因此,君神對他始終難除猜忌;更是因為如此,太子蒼陵方視他如眼中釘,時時刻刻都想拔掉這顆肉中刺。

梧涯很是佩服,如此一個爹不愛兄不疼的人,竟也能風雨不動安如山混到現在,怎麽說也算得上是一個忍辱負重、卧薪嘗膽的典範事跡。

戳棠拿碗筷走來,見只剩蒼笙旁邊還有一個位置,她躊躇了半響終緩緩坐了過去。梧涯見戳棠對蒼笙似乎很是懼怕,與昨夜那個口口聲聲說蒼笙中意于她的時候判若兩人,她開始沉思起來。

用餐途中,偶爾只聞碗筷相碰發出的聲音,除此之外沒誰有過半句言語,食不言誠然被發揮到了極致。

這期間,最坦然的莫過于蒼笙和梧涯,最壓抑的莫過于山人與戳棠。

“用完膳後,收拾收拾東西,同我回軍營。”蒼笙仍吃着菜,卻是在和梧涯說話。

梧涯白了一眼蒼笙,這大抵是她聽過最禮貌、最有涵養的抓人的話。聽着就像“吃了飯後,收拾收拾東西,我送你去黃泉路。”

梧涯還沒想出句應對的,蒼笙雙眼突然淩厲起來,質問道:“看來你還邀請了別人。”

梧涯想都沒想便吐出句:“說得好似你在此吃飯是我邀請你來的一樣。”

說罷,門口已立了個人影,綠衣飄飄,眉清目秀,唇紅齒白,肅卿出現得很是沒有天時地利人和。準确的來說是蒼笙的到訪出乎了梧涯的意料,她只邀請了肅卿,目的是各求所需,共商大計。此番這二人陰差陽錯碰了面,這幾十年的老住宅怕是保不住了,梧涯這般神游着。

再看時,肅卿已來到衆人跟前,雙眸如獵鷹般死盯着蒼笙,空氣中硝煙的味道頓時散開來。兩軍交戰,雙方主帥居然在這樣一個合家歡樂的溫馨場景碰了面,實在是難以言表。

“戳棠,來者是客,再添一副碗筷。”無涯喝了口湯若無其事喊道。戳棠艱難地咽了口飯,而後麻利往竈房奔去。

肅卿順勢拉過一條椅子,坐在案頭,對梧涯似笑非笑道:“戳棠?那你是?”

梧涯摸了摸鼻子,又看了看蒼笙,方嘿嘿笑着掩飾尴尬道:“額,梧涯。”

“嗯,本王給取的!”蒼笙放下筷子,說了句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話。

“山人,你去讓戳棠再加幾個菜。”梧涯支走山人。

山人看了看無涯,眼中滿是擔憂,見梧涯态度堅持,只得埋頭默默出了門去。

“原來,掌握着整個大荒命脈的招搖王一直久居在這窮山惡水之地,久仰久仰!”肅卿話語中透着依稀的責怪,怪她前日裏的隐瞞。

“與你何幹?”蒼笙仍然吃着酒,像是在自言自語,只是話語中卻又帶着濃濃的反駁。

肅卿輕哼了聲:“得招搖王者得天下,梧涯,你都不知道當下你是有多吃香。我簡直對你佩服得五體投地,竟然奪了那鎮天珠,幹得委實漂亮!”

梧涯感受到那廂蒼笙射來的噴火般的眼神,心裏連連叫苦。蒼笙都已經表現得夠君子了,人家想将自己捉回去,用的詞都是“跟我回軍營”,被肅卿這麽一煽風點火,這下不得了了,輕則五花大綁,重則就地正 法。

昨日梧涯為能救出戳棠并能讓自己全身而退,去銅口關之前她還去拜訪了肅卿的大營,梧涯向他闡明了自己朋友被蒼笙部下所擒,說得那叫一個凄慘悲涼、催人淚下。肅卿念其對自己有救命之恩,遂答應助她裏應外合,那條逃生的小路便是梧涯提供給肅卿的。

肅卿要求事成後讓梧涯請他吃上一頓飯。梧涯尋思着與此人往後定還有諸多交集,遂答應了肅卿,并告知住址,這才有了今日這戲劇性的一目。

“得招搖王者的天下?無涯,你跟誰?”蒼笙問了句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話。

梧涯嘆了口氣道:“要不你二人出去打上一架?最好尋個開闊之地,能打就別說。我覺得後山不錯!”

“梧涯,我們該走了!”蒼笙答非所問,命令的口氣。

梧涯聽他又是委婉的欲将自己捉回去,嬉皮笑臉不複存在,反問道:“倘若本王不願意呢?”

“由不得你了。”說罷蒼笙欲伸手拉梧涯,不待梧涯閃開,肅卿忙将自己手伸了過去,蒼笙見狀,毫不留情便是一掌。

那如洪水決堤般的攻勢被肅卿化去九成,還有一成硬生生砸在了他身上。

“讓開,要打仗去戰場上!”蒼笙語氣堅定,透着幾分怒氣。

“殿下好身手,然也好生粗魯,都沒問人家姑娘願意與否。”肅卿繼續不以為然。

梧涯見二人的矛盾已進入白熱化,她隔着肅卿對蒼笙擠出一抹耐人尋味的笑。蒼笙頓時臉色驟變,因為他太清楚那笑意味着什麽,梧涯在說後會有期,三十年前便是如此。

蒼笙欲再上前,卻又被肅卿給攔住,百忙中,肅卿抽空問道:“招搖王,你可願随中山王去?”

蒼笙陡然停住腳步,似乎也再等着梧涯的回答。

良久後,梧涯終是淡然道:“不願意!”

“梧,涯。”蒼笙連名帶姓一字一頓喊道。他如梅雨般清澈的眼眸剎那間猶如被蒙上了一層白霧,如玉石般晶瑩剔透的面容被他皺成了一團。

梧涯一個轉身,不再管身後如何硝煙滾滾,不去想他二人誰更甚一籌。那些不能遺忘的仇恨,該還的,總該要還。至于誰來還,如何還,那不是自己能決定的。

梧涯摸着自己那顆如波濤般翻滾跳躍的心,自言自語道:“阿爹阿娘,梧涯又要帶着你們上路了。”

這之後,冰山坍塌也好,山崩地裂也好,容不得她做太多留念,更不能回頭。其實,梧涯怕及了那雙被梅雨洗滌過的眼睛忽而間的暗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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