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夢醒時分】

第十四章【夢醒時分】

太子之語令梧涯不顧砍刀夾在脖子上的威脅,扭頭将眸光掃了過去。她不要命的舉動吓得一衆人閉眼不忍直視,蒼笙見狀亦是痛苦不堪到了極點。

蒼陵見梧涯不畏懼生死往刀刃上撞,何嘗又能淡定?因為他也怕極了梧涯魂斷藍橋,倒也不是出于心疼她,而是曉得梧涯一死,便再無人知道天珠下落。九重天若是墜入忘川海,那麽自己恐怕也要跟着遺臭萬年了。

梧涯輕哼了一聲:“痛恨我卻又不能奈我何的滋味不好受罷?”

對于太子敢動她與否,梧涯很是自信。語畢她連忙趁機閃開,誰也沒想到原本還在恍惚的蒼陵忽然眼眶如同着了魔般的一紅,幾乎想都沒想提刀便朝梧涯砍去。

那刀刃上還攜帶了地崩山摧般的靈力,太子幾乎是同歸于盡的做法,衆人心中驚濤駭浪。梧涯更是措手不及、應接不暇,卻又苦于二人委實隔得太近,即便是擁有滔天力量此番怕也難逃一死。

“殿下!”

“姑娘!”

“大哥!”

“無涯!”

“主帥!”

“……”

無數個吼聲重疊在一起。梧涯陷入混亂,許是臨死之前的混亂。閉眼等了一會,她身上卻未嘗到預想中本應撕心裂肺的疼痛。梧涯這樣想着:或者人在将死之際是嘗不到疼痛的,于她而言,還有什麽疼能敵得過“死”字給自己帶來的害怕和絕望呢?

直至感受到有黏黏的物體滴在額頭上,梧涯方自死亡的“陶醉”中醒來。只是一眼,她便開始驚慌失措起來,抖動着雙唇不知該從何說起。

蒼笙雙手摟着梧涯,源源不斷的鮮血自他口中噴出!看着甚是揪心,然他還有心思張着“血盆大口”對梧涯打趣道:“你還沒死!”

是他!是蒼笙在生死一線之際替自己擋了致命的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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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之後,只聞空中飄着各種喊聲。有梧涯的部下,有戳棠,有山人,還有衆士兵。有喊她的,也有喊蒼笙的。

可梧涯與蒼笙卻在那九天之下越飄越遠,不論別人怎麽追趕也追不上,他二人于黑夜中漸飄漸遠,于漩渦中越陷越深。

梧涯猶豫了一番,還是伸手替蒼笙擦去嘴角血跡。蒼笙頓了頓,未說話。

如此巨浪滔天的攻勢,他應該很疼吧!梧涯這般想着。

許是墜入黑夜的原因,梧涯只覺雙眼重得緊,甚至昏昏欲睡。

“你對我做了什麽?”梧涯語調提高了不少。

“睡吧,待你醒來,我們便會去到一個好地方。”蒼笙溫潤如玉地回道。

梧涯不知蒼笙用意何在,但她務必要盡快回到招搖山。三十載的布局謀篇,只差最後一步,四荒昔日峥嵘,兩海往日輝煌便可物歸原主。可前提是自己要趕得回去。如若不然皆變雲煙,更甚者多年成敗亦會毀于一旦。

梧涯本想駕白雲飄飄然離去,未曾想那該死的靈力關鍵時候又掉了鏈子。致此,她終是悟出了一個道理:只要她一和蒼笙在一起,靈力便會蕩然無存;只要自己身處險境,自己便又會如鬼上身般身懷絕技。只是這其中奧妙何以如此,梧涯亦硬是百思而不得其解。

又過須臾,天邊第一道紅光打破夜的寧靜,黑夜将被白晝代替。有飛馬一匹自火紅的陽光中駛來,穩打穩接住此時正遨游雲間的二人。

蒼笙顯然對她施了法,即便當下已是渾身無力,梧涯仍強迫自己定要保持清醒,她有些吃力道:“莫要白費心機,那鎮天珠,你們永遠也別想搶回!”

“哈哈!”蒼笙發自內心的笑,像咬蘋果那般清脆響亮,不僅汁多且還香甜。

整個身子仿佛被掏空了般難受,梧涯疲憊不堪,卻又不死心道:“泾河子民,可否平安?”

“已被救下!你且放心,當下太子捉不到你,自也沒有理由再返回去用泾河子民威脅于你。”

梧涯聽見蒼笙這樣答着。

“你來了……你們……休戰了?那……肅慎王,想必被你打得很慘罷?”

無涯用最後薄弱的意識等了良久,亦未聽見空氣中傳來回話,就在思緒徹底跌入無邊黑暗無邊寂寥之際,她似乎聽見句:“只有你,唯獨也只有你,方能使得我這般朝思暮想、心馳神往,瘋了般的想贏得這場杖。”

屍體,街頭巷尾都是屍體。街頭三娘梗死在石梯前,不遠處是她家兒媳婦,抱着剛出生的小兒靠在枝繁葉茂的柳樹旁,似睡非睡,停止跳動的胸口宣告着他們已與世長辭。屠夫死在自家店鋪裏,渾身是血,每一刀都是致命的,他的家人,無一幸免………

赤紅的血水似洪流般沖刷着那坐陳舊而又充滿人間煙火的古鎮——泾河。那裏依山傍水,背靠綿綿雪山;那裏民風淳樸,與世無争;那裏純潔無暇,與世隔絕。如今竟是一片哀鴻遍野,冤魂無數。喊冤之聲空城傳音,哀轉久絕。

梧涯踩着血水踏過青石板,昔日生機勃勃、炊煙四起的街道寂靜得使人後背發涼。驚心動魄的場面讓人禁不住淚眼模糊。生命的氣息就此遠去,就連牆角邊那珠盛開的太平花也在一夜之間掉光了花瓣,樹枝幹得只需一把火,它便可立即成灰。

梧涯看着眼前的一切,悲憤都是輕的,絕望亦不足以緬懷。她甚至想一刀将自己給了結了去,如此便可随衆人赴忘川,待到來世,方有機會彌補自己犯下的連累之錯,能護他們周全。

梧涯終于來到自己的家門口——木夕夕木。她推開那道褪色的朱紅大門,正見一人背對着她手舉着沾滿鮮血的狂刀,欲向戳棠砍去。戳棠恐懼得躲在角落裏瑟瑟發抖,梧涯想都沒想沖上便要救人。奈何那人速度之快,眨眼功夫都沒有,狂刀已至戳棠腦門。

“不,不要!”梧涯凄入肝脾、肝腸寸斷的聲音震動天地,屬引凄異。

“梧涯,梧涯!”

正嘔心抽腸時,熟悉的聲音喊到,梧涯忙尋聲而去……

她忽而睜開雙眼翹起身子,臉龐淚珠猶存,額間豆大的汗珠依舊滾滾落下。一夢驚醒,聽屋外蟲鳥高歌,屋內檀木之香充斥着神經,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點點細碎的日光。

蒼笙半坐于榻前,他換了身黑白相間的錦繡華服。難探出其傷勢如何,臉色焦急得仿佛變了個模樣。梧涯人雖醒來,心卻還停在适才的夢魇之中。她沒有噩夢醒來應有的驚呼,也沒有受過驚吓後應有的柔弱。

默了一久,梧涯盯着蒼笙動唇道“我睡了多久?”

“五日!”蒼笙起身去倒水。

“三十年前你煽我的那掌,為的是封住我的靈力,是也是不是?”

“是!”

“那夜你又解開了我的靈力。”梧涯盯着蒼笙的後背肯定道。

這時蒼笙倒水歸來,他将溫水遞給梧涯,答非所問道:“你夢見了什麽?”

“你的傷……如何?”梧涯沒回答他反而問道。

蒼笙淡淡一笑:“小傷,不成問題。”

梧涯半信半疑,接過溫水,一口喝下。她一直以為自己的靈力是被君神所廢,其實不然,盡然是被蒼笙所封。靈力被封,天宮那夥人想找到她便如同大海撈針了。想到這裏,心中五味雜陳,梧涯看了眼蒼笙,欲言又止。那夜因為靈力解封身體一時接受不了,故而暈了過去。

“既然靈力恢複,你應該清楚,那不是夢,而是不久後的事實。”梧涯将木杯遞給蒼笙,嚴肅道。

蒼笙接過木杯,順勢又坐在床沿上,乃問:“你看到了什麽?”

梧涯不動聲色地往裏面挪了挪,難掩其痛苦道:“泾河子民,血流成河,屍體堆積如山!”

蒼笙亦是眉頭一皺:“可看清何人所為?”

梧涯搖頭:“當時那人背對着我,狂刀指向戳棠額頭,着實叫人難以接受。”

“指着五妹?”蒼笙語調加重,畢竟那人殺的是他妹妹。

“你且說說你是如何自太子手中救下他們的?”梧涯問。

蒼笙神色一換,不以為然得實在是太明顯了,他朗若星河的面上挂着絲絲微笑,笑足了誠意方吐出句:“不急,我們會在此地待上好些時日,倘若今日便把話說完了,那往可就沒說的了。”

梧涯像吞了桃胡一般看向說話之人,好半響才說:“我沒工夫跟你在此花前月下,你也曉得只要我靈力恢複,夢到的皆會成為現實。現在我就要走,在這滅頂之災發生之前,定要想方設法阻攔,絕不能讓這等事蔓延。”

“手給我!”蒼笙斬釘截鐵道。

梧涯雖曉得他要幹嘛,可仍然躊躇了好一會。直到受不了那人如烈火般炙熱的眸子,她方慢慢把手伸出去。

蒼笙拉過梧涯的手,雙手合十。不多時他方儒雅地把梧涯的手放回原地,成竹在胸說道:“既然能出現在你夢中,那麽絕大部分是你認識之人。此夢雖來勢洶洶、牽連甚廣,然最快也得半年以後方會發生,還有足夠的時間去改變,去徹查。”

梧涯點頭贊同,蒼笙所言極是。她也看到了裏面的場景并非初冬,柳樹成蔭、太平花開正處盛夏。也就是說,此事最快也會是半年以後方會發生,或許更遠。那麽自己便有至少半年的時間查出幕後兇手,從而阻止這場血光之災。

“生命中有太多的無常,雲朵像你,清風似我。梧涯,你可知相思之苦?”蒼笙話鋒突轉,轉得很不具備天時地利人和。

梧涯扯嘴一笑。人生确實無常,故而即便懵懂流年時再多的朝花夕月,已皆被埋在了那年央央寒江水中,透骨冰水烙在心上,記在心上,也疼在心上。

“你我早已背道而馳,總有一天我們都要離去,你來忘記我,我來忘記你!”梧涯扭頭不看蒼笙。

“你……好一個你來忘記我,我來忘記你。”蒼笙似乎很是傷情,說完大步流星出了門。

良久後,梧涯自蒼笙離去的背影中回過神,她擡頭看向雕花窗桕,眯眼對上一縷細細的碎光,陷入了沉思。

蒼笙雖走得潇灑,卻也未曾行遠,隔屋不遠處,他負手看向遠方。

那年她飛燕掌上舞,他藍蝶為之繞。她柳眉櫻口妩媚弄紗,奪得他為之傾盡芳華,點上朱砂。從此心裏眼裏是她,眉間舒緩是她,風雨同舟是她,榮辱富貴是她,生老病死亦只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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