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天作之合】

第十五章【天作之合】

鵲山，位于八荒之首，可謂是銜遠山，吞萬江，浩浩湯湯。

鵲山君神梧橼老來才得一女，甚是疼愛。究竟老到什麽程度才得此女呢？老到青絲花白，老到滿額皺紋。疼愛到何等境地呢？據說愛女降生時，梧橼君神高興得老淚縱橫，遂大擺宴席，廣邀天下人前來做客。不論貧富貴賤，來者不拒，直直慶祝到愛女滿周歲，都還有點意猶未盡的意思！

世人傳，鵲山君後多年未能給梧橼君神育有一男半女，竟然還能寵冠六宮、恩寵不衰委實怪哉。而且他夫妻二人還能一如既往地相敬如賓、如膠似漆，可見梧橼君神對其妻用情至深。此等深情，若不為他二人讴歌一曲，還真是難以抒發內心的贊嘆之情！

梧氏一神族，恒古便有這樣一條不成文的規定：說的乃是凡女娃出生，未成年之前其父母不得為其取正名，換而言之便是只能以小名稱呼。待成年後，還是不能為其取名，得由女娃未來的夫婿為其擇名。若有違背，那麽此女今後的生活便會道途崎岖，甚至得不到其想要的幸福。

就因為這梧橼君神老來得女，寵溺絕非常人能及的，故而将尊祖訓發揮得玲離盡致，堅決不為其女擇名。

有很長一段時間，鵲山下人山人海。其中有富甲一方的商人，有在九重天位居高官的天神，還有四海中的名門望族，以及一些不知名的小喽啰。

這些人千裏迢迢、風雨無阻不為什麽，為的就是代自家已經出生，或者沒出生的兒子給梧橼君神之女取上一個名字，以便于給将來成為梧橼君神的乘龍快婿打下結實的基礎。

于是乎，層出不窮的名諱如同狂風暴雨襲來。梧桐雨、梧桐樹、梧桐苑、梧桐街等都是當時最為先進的名諱，更有人為博注意，取了個梧能。

衆人久試無果，如此又堅持了幾年，後來也慢慢淡了去，直至不聞不問。

鵲山山系下有一座名山，專出奇花異草，多金多玉，名曰招搖山。梧橼君神為斷了衆人欲當乘龍快婿的念頭，便暫且為其女安了個招搖公主的名頭。

其母許是覺得小女把丈夫對自己的寵愛搶去了大半，故而自幼便對招搖公主較為嚴苛。也正是這嚴苛，才使得這女娃未在拜金、不學無術、吊兒郎當的路上越走越遠。

招搖公主不但在百般呵護和萬般疼愛的環境中長大成年，且還擁有世人都羨慕的天賦異禀。那便是凡是自她夢中出現過的人或物，皆會成為現實。

譬如她夜裏夢見自己擁有一座金山，翌日這金山便會擺在自家院子裏；又譬如夢到一位風華絕代、眉目如畫的美男子，翌日醒來這男子是絕對會出現在自己被窩裏的，這樣駭人聽聞的事也确實是發生過的；即便是夢到一頭豬，那豬也會不請自來地出現在她閨閣。

如此天賦異禀，得不到的人自是永遠在騷動、羨慕不已。然此事于招搖公主而言，想來甚恐，想來甚恐啊！

一次，她随君父游歷山川。過一村落，見牧人山上放羊，因那滿山遍野的山羊着實可愛，招搖公主便多看了幾眼。不料那夜她就夢到山羊無數，待次日醒來，滿屋子的山羊可謂是壯觀到了至極，難以言表。她除了目瞪口呆，也只能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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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橼君神為此榜招天下名士，誓要将愛女這個天賦異禀給連根除掉。後有一高人，道是來自缥缈山，也不曉得他用了什麽法子，竟抑制住了招搖公主的這等怪異的夢境。

誰承想一波将平，一波又起。那便是凡是招搖公主所夢之事，再不久的将來，皆會一一應驗。此事已多次得到證實，毋庸置疑。

這不，昨兒夜裏招搖公主就夢見自己嫁給了九重天的一個其貌不揚，且還無德無能之人，生活過得那叫一個窮困潦倒、慘不忍睹。

梧橼君神聞夢勃然大怒，此番正靠在檀木軟椅上吹胡子瞪眼，一頭花白頭發更白了些，額間皺紋更深了些，他怒氣沖沖道：“待本君親自去九重天将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崽子殺了去，哼，簡直是癡人說夢！”

“阿爹，做夢之人……是我，但倒不是癡人說夢。”招搖公主尴尬地提醒着梧橼君神。只見她紮着兩根麻花辮子，精致的五官因為青春年少而顯得尤其水靈，霎是好看。

鵲山君後素衣長袍，溫文爾雅，雖上了年紀，但也風韻猶存。她愣愣搖頭道：“不可，倘若是別人，我不反對你的做法。此番招搖所夢之人，乃是九重天遠樣上神之子遠淓，此人位居高官之職。你與九天君神分管八荒四海，幾萬年來兩方一直都是友好建交，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若當下生出事端，雖不至于挑起戰事，但難免會落人口角。”

梧橼怒氣餘波仍在，默了半響才嘆氣道：“唉！以往還因她能夢見以後之事而感到慶幸，如今想來，倒也沒什麽好的。鵲山神族，與九重天素來交好，而今正值太平盛世，本君自不會魯莽打破祥和。可招搖這事，迫在眉睫，必須得想一個權宜之計。”

“辦法自是有的，只要提前做出準備，我們招搖自會相安無事。哼，居然敢打我們女兒的主意，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這時鵲山君後不屑一顧道。

招搖公主圓鼓鼓的眸子在眼中連轉了好幾圈，嘟嘴深思。

“我這裏倒是有一計，就是不知可行不可行。”君後躊躇道。

父女兩人齊刷刷扭頭，迫不及待想要曉得。

君後笑了笑方又道：“紅葉書閣應該開學了罷？古往今來多少人寒窗苦讀數十載，有的甚至苦白了頭也沒有資格看那興盛萬載 、弦歌不絕的書閣一眼。天下衆神夢寐以求的學府，招搖可以以求學為由，趁機找出你與遠淓之間聯姻的關鍵所在，如此便可将此萌芽扼殺于搖籃之中！”

招搖公主渾身忽而間似隆冬之際喝進冰水一口，可勁兒的涼。她難以置信道：“阿娘的意思是讓我去……去九重天求學？”

“不不不，求學這等事，怎會是我們公主應該做的事呢？我是讓你去查出你那夢的關聯所在，從而改變自己的命運。”

“嗯，阿爹也覺得此舉甚妥！”

“阿爹阿娘，其實……嫁給那人也未嘗不可。跟誰過，怎麽過都是過，了此餘生而也，兒臣覺得甚好，甚好！”

“去吧，阿爹會為你打點好一切，保證你能一路劈荊斬刺、所向披靡。”

“去吧，去闖出一條康莊大道！”

無可奈何花落去，楊花落盡子規啼。就因為一個夢，招搖追悔莫及，她平身最恨之事有三。排在第一的便是求學念書，她一想到那些個老頭子滿口之乎者也、嗚呼哀哉時的枯燥乏味，就開始昏昏欲睡。

招搖公主無奈，明明是仲夏之際，硬是被自己過成了千裏黃雲白日熏，北風吹雁雪紛紛的時節。

阿爹聞女欲念書，磨刀赫赫向豬羊。阿娘聞女欲念書，拉她對鏡貼花黃。陌桑聞主欲念書，樂得就差斷了腸。

終于，于一片瓢潑大雨中，招搖公主被陌桑和伴讀連拖帶拽拉上了祥雲，陌桑一臉慈祥道：“殿下不要舍不得，每月月末，您皆可回家探親。君神與君後也會暗中幫您查清來龍去脈，殿下且放心！”

“陌桑……長老，竟連你，你也叛變了？”

待三人遠去，望着消失的悠悠天際。梧橼君神不舍，君後偷偷抹淚。良久後君後哽咽道：“大樹底下雖好乘涼，但她始終得不到成長，學不會生活。只有踏出鵲山，面向天下，去見識天外天、人外人，往後方能大智大慧、才貌兼備。”

再說這廂，直至心如死灰的招搖公主被拖至九重門，她任然沒從求學的驚吓中緩過神來。明明是自己做的噩夢，怎麽就生出一種被自己父母合夥框了的錯覺。

拜鵲山招搖公主之身份所賜，她一路可謂是暢通無阻，順利到了極致。先有九天君神親自迎接，後有豪華宮殿入住，享受着常人沒有的待遇，吃着并不陌生的山珍海味。

“蔡蔡，我要逃走！”朗朗星空下，萬籁俱寂，招搖公主對伴讀說道。

蔡蔡似乎早料到公主必有此言，并不覺有何驚訝，她回道：“明日便要正式拜見夫子了，殿下既然來了，就應該為我們鵲山争個面子，此番若是臨陣脫逃，且不是讓別人笑話了去？殿下天資聰慧，定能豔壓群芳的。”

“我又不是來選美！”招搖公主反駁道。

“對對對，蔡蔡口誤。公主定能一把頭籌，待學成歸去之日，定是才高八鬥，成為永垂青史之人。或者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也不一定！”蔡蔡說得那叫一個眉飛色舞、神采奕奕。

招搖公主白了她一眼，吐出句：“胸無大志！”

“蔡蔡确實胸無大志，來九重天也不過是想看看中山王雕雕木具；如若可以，再看看太子殿下耍耍大刀，美哉，美哉！”

招搖公主未忍住一巴掌拍在蔡蔡後腦勺上：“俗不可耐，鼠目寸光，胸無大志。”

“呵呵”

正在此時，一聲似有若無的淡笑聲灌入風中，招搖公主猛擡頭：“誰？”

風吹花圃，飄香陣陣，卻又未見有半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