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荒謬的情

荒謬的情

入他懷中的那一刻,雲婵的大腦有片刻的暈眩,手指按着電話緊貼在耳邊,微張着口,卻半晌未發出一個字。他身上有烏木沉香的味道,那一刻,雲婵的呼吸之間都是那種香氣,那種安穩的讓人在渾濁的思想裏撥出一條光明的路,也讓她觸碰到溫暖,如同寒冬臘月時坐在壁爐前烤火。

她感覺到了片刻的安定。

當雲婵終于找回自己的神思,她抓着袁景豪的手臂,借着他的力道站穩,沒敢擡眼去看身前的人,方才那樣的親密接觸實在讓人尴尬,她清了清嗓子,壓制着慌亂對電話那端說道:“小姨,這事等我回到江城後再說。”

挂斷電話之後,雲婵擡眼看向袁景豪,“剛剛謝謝你。”

袁景豪正要說什麽,胡落落從前頭三兩步跑過來擋在他們之間,面對着雲婵滿臉關切的問:“你沒事吧?”

雲婵在她表情裏看不出半點真切的關心,但卻看出了莫名其妙的敵意,她笑着搖頭說沒事。

胡落落牽着她的手,“沒事我們就快走吧,再過會兒是飯點,餐廳裏的人會很多。”

蔣鴻寶跟朋友打聽過,知道這條街上有一家很出名的滇菜館,去的晚了确實找不到座位,他便也附和着催促兩句。

尋到那家菜館,進去的時候,裏面已經是賓客盈門,問過服務生還有沒有位置,服務生小妹把他們帶到了二樓,靠窗的位置正好還剩一個四人桌。

菜館的氣氛很熱鬧,卻不算吵,二層樓,樓上樓下都彌漫着各種菜混雜出的香味,雲婵第一次有種饑腸辘辘的感覺,服務生送上兩份菜單,袁景豪接過一份遞給雲婵。

雲婵本想和他客氣一下,卻被袁景豪截住話頭,“我們四個人一人點一道,你可以把我那份也點了。”

雲婵沒作聲,看着他半是疑惑的眨巴兩下眼睛。

袁景豪于是解釋說:“我不挑食,什麽都能吃,你畢竟是江城人,體驗感留給你。”

胡落落坐在雲婵旁邊,聽到他們兩人的對話後,目光從雲婵身上一直掃到袁景豪那裏去,“為什麽只能點四道菜啊,我想多點兩道。”

袁景豪:“随你,但是提醒你一句,這裏菜的分量很足,我們吃不完那麽多。”

胡落落撇撇嘴,“那好吧,就聽袁大哥的,點四道,浪費就不好了。”又是那種嬌嗔的帶着點黏膩的語氣。

雲婵雖然同為女生,卻還是聽出了幾分生理性不适,她閉了下眼,把菜單合上遞給袁景豪,然後擡頭對服務生說:“我要一份竹筒雞,謝謝。”

袁景豪遲疑的碰着菜單的邊緣,笑說:“不是讓你點麽?”

“我沒主意,你自己點吧。”

最後,他們點了一份竹筒雞、一份傣味香茅草烤魚、一份金錢火腿和椰香泡椒煎牛柳,主食每個人點的不一樣,雲婵和袁景豪要的燒餌塊,胡落落要的傣味菠蘿飯,蔣鴻寶則是一份米線。

服務生把他們點的菜一一記好,又詢問需不需要飲品,雲婵不太了解當地的特色,就問袁景豪,他想了半晌,說:“聽說這裏梅子酒很有特色,你可以嘗嘗。”

雲婵點頭,對服務生說:“我要梅子酒。”

胡落落:“我也要梅子酒。”

兩位男士最後要了白酒,雲婵沒聽清那是什麽名字,只聽袁景豪對她說:“你如果能享受白酒的味道待會兒可以嘗一嘗,這在當地很有名,是小曲清香型的白酒。”

雲婵還沒說什麽,胡落落搶過話頭說:“袁大哥,你說的這個酒很辣嗎?”

“我喝還好。”

她笑着說:“那待會兒我也要嘗嘗。”

後面他們說什麽雲婵沒有在仔細去聽了,她從窗口往樓下看去,大街上摩肩接踵的人群像螞蟻搬家一樣密集,飯館裏的食客在等待的過程中總要進行一些打發時間的交談,雖然不至于吵嚷,可還是難免讓雲婵有種心頭漲水一般的無所适從,她還是喜歡安靜的氛圍,可她同時也知道,但凡從自己的世界裏往外探頭,都難免觸到喧嘩,那是外界原始的聲音,她改變不了,也無權改變,她能做的,要麽是縮回去,要麽就是盡全力适應。

她很淺薄的呼出一口氣,有那麽一瞬間覺得自己要從這裏掉下去,心髒急劇收縮的慌張感牽扯着她的神經線,瞳孔無意識放大,胸腔裏有密密麻麻的痛感,她伸出手放到自己的胸口上,在這時,她聽到袁景豪在叫她的名字。

“雲婵……”

倉促的轉過頭,她吞咽了一下,把手放下去,笑着問:“怎麽了?”

“之前你說你是作家,那你這次出來玩是采風?”

“算不上。”

胡落落有點驚訝,“你是作家?寫過什麽書?”

雲婵往旁側看她一眼,“不是多有名氣的書,就不提了。”

胡落落尴尬的“呵呵”笑了兩聲,她看看袁景豪,又忽然問了句,“雲婵,我感覺你不是很愛說話,是性格如此,還是覺得和我們這些人沒有共同話題啊?我也是才知道你是作家,我聽說作家都挺清高的。”

雲婵盯着她看,胡落落一副受驚的模樣捂住嘴,“不好意思啊雲婵,我說錯話了,我的意思是……”

“沒關系,你不用解釋,我不介意,畢竟……無知者無罪。”

雲婵看着她笑,明明笑容的弧度過分柔和,可卻叫人看出了幾分鋒芒,胡落落神情僵了一下,有點不确定自己聽到的。

“啊?你說什麽?”

她那句話分明帶着嘲諷的意味,胡落落聽得明明白白,可雲婵卻只給她一記笑容便不再理會她,胡落落有點被氣到,偏偏這時候袁景豪卻手抵着唇悶笑了一聲,胡落落頓時臉頰滾燙,想說什麽,張了半天嘴,一個字沒蹦出來。

這個時候,服務生已經陸陸續續上菜。袁景豪用青瓷小杯給雲婵倒了一點白酒,“嘗嘗看。”

她接過,輕抿了一口,那股辛辣味兒順着舌尖蔓延到喉嚨,她無法抑制的做出痛苦表情,惹得袁景豪和蔣鴻寶一起笑出聲,尤其袁景豪笑的最誇張,“有這麽難喝?”

雲婵搖搖頭,“是我喝不慣。”

袁景豪給自己倒了一杯,“我覺得品酒如同品味人生,熬過最初的辛辣,就能嘗到回甘。”

雲婵并不認同他說的這句,人的命運是不同的,有的人分明一出生就在吃糖。

她還是喜歡喝梅子酒,酒精的辛辣只有一點點,入口都是綿密的甜。

雲婵:“明明活着已經夠苦了,為什麽還要在這上面回味人生呢?是我的話,留住這片刻的甜美還來不及。”

她起先只是就着杯口淺啄了一口,又像不滿足舌尖沾染到的那點味道,仰起頭喝下一整杯。她有很完美的天鵝頸,就着頭頂吊燈的暖黃光線,就像是隐在舊電影裏的失落美人,就連眼尾的弧度都透着缱绻的美。

袁景豪跟着她的動作也将杯中酒一飲而盡,視線跟随她頸部線條順勢滑下,他覺得自己醉了。

多麽荒誕。

他聽到自己在問:“現在你感覺到自由了嗎?”

雲婵有片刻的愣怔,便記起他話中所指,她笑笑沒有做聲,袁景豪于是又說:“片刻的自由也是自由,你感覺到自由了嗎?”

雲婵微眯着眼,唇角邊蕩開一條弧度,“嗯,這一刻我覺得我是自由的。”

袁景豪舉起杯,“敬自由!”

兩個杯子碰撞到一起,發出清脆的一聲“叮”響,像此刻無限靠近的兩個靈魂。

另外兩人根本不懂他們在說些什麽,滿臉帶着疑惑。

蔣鴻寶最會活躍氣氛,笑說:“來,胡落落,咱倆也幹一杯。”

胡落落看看袁景豪,臉上強擠出一點微笑的表情舉起杯子。

從飯館出來,外面早已是薄暮冥冥,雲婵其實沒有喝醉,但卻想讓那點淺淡的酒精暫時麻痹自己的神經。胡落落提議在古城街上逛一圈,雲婵沒附和她,說自己有點累,要回民宿休息,袁景豪見她這樣有些不放心,就說送她回去,胡落落一聽袁景豪要走,明明心裏生出許多埋怨,卻礙于一些原因沒有當場發作。

“那我們都回去吧,我也不想逛了。”說這話時,胡落落還是帶了一點脾氣。

回到民宿後雲婵洗了個熱水澡,換上舒服的睡衣後縮在了床上。

她擺弄了一會兒手機,看到軟件分類裏的微博圖标時,手指頓在了那裏。

雖然已經時隔一個月,但她還是不能确定自己在看到衆多書友冷嘲熱諷的評論時,可以保證沒有任何情緒起伏。

算了,就算當鴕鳥也好,就再縮一會兒,躲一會兒,又能有什麽不好。

在她走神的時候,房門被敲響,她下床過去開門,有些意外竟然是胡落落。

她堆着笑臉,說:“我睡不着,可以進去和你聊聊天嗎?”

雲婵沒有立刻回應她,這個女孩兒看似柔和,實際上在暗處藏起尖牙,她有太多小心思,也覆了張太重的面具,就像此刻,她明明看着雲婵笑,卻總讓人覺得她下一秒就能亮出刀子。

雲婵不喜歡和心思太重的人接觸,但她也很好奇,胡落落一向避着她,為什麽今天卻找上門,她不信胡落落真的是無聊。

雲婵讓出進門的位置,說:“進來吧。”

胡落落進門後四處打量,像是心情極愉悅一樣,之後走到窗口的椅子上坐下,笑着問:“你以前也經常一個人出來旅行嗎?”

“偶爾會。”

“其實我不太喜歡一個人出來,覺得沒有安全感。”

“那這次為什麽一個人?”

“找不到伴兒,又很想出來散散心,所以只好一個人喽。”

雲婵笑一笑不說話了。

“對了雲婵,你看起來好像和袁大哥很熟悉的樣子,你們以前就認識嗎?”

“不認識。”

“那你喜歡他嗎?”

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問題,雲婵表示不解,問:“為什麽問這種問題?”

胡落落攤攤手,“沒什麽啊,就是我看你們好像關系很好的樣子,我以為你喜歡他。”

“我還是不懂,喜不喜歡這都是我個人的事,和你好像沒有太大關系。”

“當然有關系。”

雲婵看着她,等她繼續說下去。

“我喜歡袁大哥,我要追他,所以先來問問你,你也別誤會,我問你,并不證明我會因為你退讓,而是确認一下,你是不是我的情敵。”

聽她說完這一大段話,雲婵腦子裏又出現那句“人生真是處處是狗血。”

她嗤笑一聲,搖着頭說:“我不想回答你這種幼稚的問題,因為這是我的事情,你應該知道,你到我這裏發出警告簡直是小女生的做法,這對我來說不會構成任何威脅,更不會擡高你自己,還有就是,作為年長你幾歲的姐姐,我想提醒你一句,在這種關系裏,你該正視的,是那個男人,他到底喜不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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