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認出來人是梁焰以後,喬書白有一瞬間的失神,但很快她就冷靜下來,她不确定梁焰是不是也認出了她。
梁焰面無表情地走了過來,在經過她時甚至沒有看她一眼,徑直走到負責人面前,背對着喬書白,拿出了一張卡。
負責人看了眼卡,又看向梁焰,“這這這”了半天,露出了為難的表情,梁焰的手卻一直沒放下,又重複了一遍剛剛那句話,語氣和神色都很淡然。
喬書白能看出來負責人顯然是認識梁焰的,但她不知道梁焰為什麽會在這裏,又為什麽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又為什麽要幫她還錢。
正在她愣神的時候,一個男人跟在梁焰身後小跑了過來,到她身邊時突然停下,看了她好幾眼,然後他走過去當着負責人的面接過了梁焰手裏的卡,在四周環視了一圈,笑道:“好了大家繼續該幹嘛幹嘛。”
喬書白聽到負責人把來人叫老板,又見他開始和梁焰小聲交談。她知道她現在應該上前去感謝一下梁焰,但不知為什麽,就是挪不動腳,不知道該如何上前。
周圍其他人臉色也都不太好看,至少主管和那位胡總應該是認出了梁焰。喬書白看到主管朝她張了張嘴了,顯然是有話想說,但想到他剛剛對秦飛的“見死不救”,喬書白便又扭回了頭。
梁焰這時終于轉過身來,走到喬書白旁邊停下了。
喬書白看着他,猶豫了一下,小聲說道:“謝謝。”
話音剛落,剛剛出現的男人便說道:“聲音太小沒誠意啊。”
喬書白愣了一下,梁焰聞聲也看了男人一眼,皺眉叫了他一聲,道:“沈晉。”
喬書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沈晉這時深深地看了她幾眼。
喬書白忽然反應過來秦飛還在受傷,下意識看了秦飛一眼,卻見秦飛正用一種冷厲的眼神毫不掩飾地打量着梁焰。
梁焰也掃了他一眼,随後便把目光收了回去。
喬書白指了指秦飛,對梁焰說:“你留個聯系方式,回頭我把錢轉你。我們現在得先去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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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焰沒立刻回答她,只是平靜地在她和秦飛臉上看了一會兒,随後說道:“我送你們過去吧,他胳膊現在不能開車。”
喬書白當然不會以為梁焰是真的要送她,不說以梁焰現在的身份不會輕易送人去醫院,只他旁邊狀似好友的沈晉聞言露出的不可思議的表情,就足以證明梁焰只是說了句客氣話。
喬書白怔忪了半秒,馬上搖頭推拒道:“不用了,我們可以坐車過去。”
卻沒想到梁焰已經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似乎是讓他秘書或者助理幫他把車開出來。
挂了電話,梁焰又對喬書白說:“沒關系的,不用見外。”
喬書白猶豫了一下,又看了眼秦飛,見秦飛沒露出明顯拒絕的表情,只好對梁焰說道:“麻煩了。”
“不客氣。”
梁焰說完又和沈晉小聲交待了什麽,随後就往酒吧門口走,說去取車,喬書白于是和秦飛跟在後面。
秦飛顯然是有很多疑問,指着梁焰張了張嘴,喬書白小聲說了句“回頭再說”,便不願意多說了。
出了酒吧,外面雨下得很大,喬書白拿出随身攜帶的傘,撐開了舉到了她和秦飛的頭頂上。
擡起頭時,梁焰忽然停住腳步轉過頭,兩個人視線撞到了一起,喬書白這才意識過來梁焰還在淋着雨,舉着傘的手便有些僵,一時之間不知道一把傘三個人該怎麽分配。
她剛要說讓梁焰和秦飛共用一把,梁焰已經先開口了,他說:“我過去取車,你們先在這等一下。”說完,轉身沒入了雨中。
喬書白盯着梁焰的背影愣愣地出神,秦飛忽然問她:“姐,你認識他?”
喬書白被秦飛的話拉回意識,踩了一腳地上的水,漫不經心地說道:“以前那個家認識的。”
秦飛“哦”了一聲,沒再繼續問了。
沒過多久,梁焰把車開了過來。
喬書白打開車門,把傘收起來,讓秦飛先坐了進去,随後自己也坐在了後排。
秦飛自從坐下以後便沒有說話,喬書白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看了一眼坐在駕駛位上的梁焰,忽然有一種梁焰在給她和秦飛當司機開車的矛盾倒錯感。
車裏沒開窗,有一種封閉的憋悶窒息感。梁焰沒立刻啓動車,他轉過頭看了喬書白一眼,問道:“喝酒了?”
喬書白意識到梁焰是在問自己,含含糊糊應了一聲,主動解釋道:“今天是和實習的同事在這裏聚餐。”
梁焰點了點頭,不知為何又看了眼秦飛,随後轉過頭,邊低頭系安全帶邊随口說道:“是在先輝吧,認證中心那邊最近和先輝有一個合作。”
喬書白明白梁焰是認出那位胡總了,想問問梁焰清不清楚今天這場鬧劇的前因後果,話到了嘴邊,又怕說出來讓梁焰誤會她想讓他幫她出頭,便又咽了下去。
她點了點頭,說:“是先輝,出了點兒意外,還好碰見你了,謝謝,待會兒他朋友把錢轉過來我還你。”
梁焰專心開着車,頭也沒回地“嗯”了一聲。
車裏很安靜,喬書白靠在座椅上,漫無邊際地胡思亂想,過了很久,還是覺得今天發生的一切都很不真實。
很少有人知道,她和梁焰以前就認識。
十六歲前,喬書白還長在喬家,和梁焰家住隔壁。
她的養父喬仁昌是個音樂家,養母孟月是個畫家,二位都是曲高和寡的藝術家。當然那時他們并不知道喬書白不是親生,并且認為藝術家的孩子就應該被當做藝術品來打造,從小^逼着喬書白學琴學畫。
喬書白對這些東西并不感興趣,也并沒有天賦。
即便如此,也耐不過孟月是個偏執怪異的母親,想要她按照自己所想的方式長大,成長為她想要的樣子。起初喬書白還努力練習想要得到孟月的認可,但後來她發現得到孟月的認可實在太難。
七歲時,她彈一首曲子一下午,卻還是達不到孟月的要求。孟月說自己很失敗,創造出喬書白這樣失敗的作品。喬書白哭着從家裏跑出來,正好遇到抱着足球回家的梁焰。
在那之前,喬書白很少和梁焰說話,雖然她經常和孟月去謝阿姨家裏,但梁焰總是安安靜靜待在一邊。喬書白有時看着他,會有些不敢上前和他說話。
那天孟月跟在後面出來,喬書白急中生智,躲在梁焰後面,撒謊說梁焰邀請她去他家玩兒。梁焰從小是別人家的孩子,孟月也喜歡他。
孟月看向梁焰時,喬書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然後她看到梁焰輕輕點了點頭。孟月于是準許她去梁焰家裏玩兒一下午。
自那以後,為了躲避練琴,喬書白便總去梁家蹭吃蹭喝。
梁焰的父親梁光義一手創辦梁氏集團,工作繁忙;他母親謝霜和孟月是好閨蜜,性格卻完全不同,是個溫柔似水的女人。謝霜對喬書白視如己出,梁焰也默許了喬書白拿他當擋箭牌。
喬書白在梁家過得舒服安逸,徹底放棄了讨好孟月。孟月漸漸地也放棄了培養她,對她不聞不問,甚至不願看見她。于是每次孟月一回家,喬書白就自覺溜到梁焰家裏。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她十六歲那年,秦亮帶着秦星找上門,說當年醫院出了差錯,喬書白和秦星在出生時被抱錯了。喬書白看到孟月看着秦星的眼神,流露出一種炙熱的、帶着失而複得的狂喜的光,她也終于因為這狗血的差錯離開了喬家。
喬書白盯着來回擺動的雨刷,忽然想起秦亮帶她回家那天,也是下了很大的雨。
當時秦亮開着一輛破舊的昌河,她坐在後排,有一種被抛棄的茫然與無力。
驗完DNA後,孟月便要立刻物歸原主,秦亮提出之後兩家再不聯系,孟月也欣然應允。喬書白腦海中不斷浮現着孟月看秦星的眼神,到最後居然覺得這樣其實也可以接受。
可沒過多久她便知道,秦亮其實很早就發現秦星不是親生,直到他生意失敗家境沒落,不想秦星跟着自己繼續受苦,才借着一次吵架的機會告訴秦星真相,帶着秦星找到喬家;而提出再不聯系,也是因為怕自己忍不住去想秦星,甚至嫌太麻煩,連喬書白的姓都沒有改過來。
喬書白忘了她當時有沒有告知在國外讀書的梁焰,說她被接走了,離得不遠,都在A市。
但過去的五年裏,她沒聯系過梁焰,梁焰也沒聯系過她,她真的和以前的生活斷了個一幹二淨。
她沒想到還能和梁焰再見面,還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小時候很多記憶都已經模糊不清,她現在面對梁焰,只覺得陌生又熟悉。
陌生的是梁焰已經離她很遠很遠,和梁焰上一次說話好像是上個世紀的事情,熟悉的是梁焰似乎并沒有多大變化,做事依舊成熟穩重、游刃有餘。
不知怎麽地,她突然有些欣慰,覺得她曾經跟在屁股後面跑的人,現在成為了一個遙不可及的大人物,卻還認得出她這個跟屁蟲小妹妹。
車這時忽然拐了個彎,喬書白回過神來,坐直了身體。她擡起頭,梁焰這時恰好也看向後視鏡,兩個人的視線撞到了一起,喬書白于是愣了一下,然而下一秒,梁焰就已經将目光移開了。
就在這時,秦飛忽然悶哼了一聲,喬書白聞聲轉過頭,發現自己不小心碰到了秦飛的傷口。
她忙往旁邊讓了讓,低下頭小聲問秦飛:“疼嗎?”
話音剛落,喬書白就被慣性帶着往前沖去。她勉強扶住座椅穩住,頭差點兒被碰到,擡起頭,看到是梁焰猛地踩了剎車。
喬書白疑惑地看了前方一眼,只聽梁焰解釋道:“有只貓。”
喬書白注意到梁焰的表情似乎不太好看,秦飛這時問她道:“姐,你沒事吧?”
梁焰聞聲忽然轉過頭來,喬書白這才想到一直忘了和梁焰介紹,她指了指秦飛,對梁焰說:“這是我堂弟……我叔家的孩子,叫秦飛。”
梁焰點了點頭,随後轉過頭重新啓動了車輛。
這之後他打開了車裏的電臺,喬書白怕又碰到秦飛,坐的離秦飛遠了一些。
她看了眼秦飛,發現秦飛正在盯着梁焰,不知道在想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