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自責

自責

在醫院，仲遠忙前忙後，向晴只負責坐着等仲遠。仲遠全程都不怎麽說話，但是向晴知道，他是因為不安。

拿到片子，仲遠立馬帶着她去找醫生，醫生仔細看了下，說道：“還好，沒傷到骨頭，但是最近手指可能會使不上力，會紅腫，我給你開點外用的藥拿回去塗塗，另外最好不要用到右手。”

等醫生話說完，仲遠立即問：“醫生，她是學樂器的，彈琵琶的，兩個月後就要參加藝考了，應該不會影響她考試吧？”

他好像比向晴自己還要擔心這個問題。

“琵琶我不懂，以她這種情況的話，估摸要兩三周才可以恢複正常。在康複之前，我是不建議過度使用手指的。”醫生的話總是那麽嚴謹。

回去的路上，仲遠電動車騎得比往常都慢，也不怎麽說話，或許有心事又或許怕發生其它的意外。

後座的向晴主動打破沉默：“肯定不影響藝考的，你別擔心了。”

“向晴，對不起。”

向晴不解：“為什麽要說對不起呀？”

“你媽媽交代我好好看着你，卻讓你在我眼皮底下受傷了。”

向晴撲哧一笑：“再怎麽說也不是你的錯，是熊孩子的錯，也是我自己不小心。”

仲遠又問：“我剛有沒有吓到你？”

“沒有，熊孩子本來就要教訓，免得再去坑害其他人。”

“是的。”

碰到一紅燈，仲遠在路旁停下。

路的盡頭，一輪落日正沿着高樓大廈下沉，餘晖灑滿整個城市，整個城市被覆蓋上一片橘黃色的浪漫。

向晴悄悄伸出左手，抓住了仲遠腰間的衣服。

而從前，她坐他後座，從不抓他衣服，更別提抱他腰。偶爾上車助力或者慣性停車時，會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仲遠感覺到了她的小動作，微微低頭瞄了眼她抓住自己衣服的細嫩小手。

在柔和暮色裏，他偷偷地笑了。

仲遠繼續騎行，向晴問了一句她從沒問過他的話，“仲遠，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他想了會，說道：“因為你膽小愛哭，又是個笨蛋，”但是他的嘴依舊很欠，“你天生的需要人保護，我就是老天選中的倒黴蛋，安排我從小認識你，不得不承擔起這個責任。”

向晴忍不住在他腰間掐了一下，“哼！”

仲遠身軀稍扭動了一下，“不許動手動腳的，我在騎車呢！”

“……”

而向晴也越來越意識到，仲遠對她的好像早就超越了一般友情，甚至在他心裏，仲意都是排在她後面的。

**

手受傷，單手洗頭是個大問題，本來向晴說要去理發店洗，仲意覺得太晚了，就主動攬下幫她洗頭的重任。

洗好後，向晴頂着一頭濕漉漉的頭發坐在餐桌前，仲意剛插上吹風機的電，仲遠就從房間裏出來，喊道：“仲意！”

“幹嘛？！”

“媽媽叫你去門口搬快遞。”

“你怎麽不去？！”

“髒死了，我都洗好澡了。”

仲意看了眼仲遠，他确實已經穿上睡衣了，又看看手裏的吹風機，向仲遠招了招手：“你過來！”

待他過來，仲意就把吹風機塞給仲遠，“你幫悅悅吹頭發。”

仲遠和向晴互相看了眼，又看着仲意，異口同聲道：“等你回來吹。”

仲意：“我都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這麽冷的天你頂個濕頭，不得感冒呀！”

仲遠和向晴沒說話。

仲意也察覺到了這兩人微妙的尴尬，繼而問：“那理發店的吹頭小哥不都是男的，那Tony仲跟他們有啥區別呢？”

好像是這麽個理，不要往那方面去想不就好了，向晴勉強接受：“好的，那Tony仲幫我吹下頭發吧。”

向晴的頭發長而厚，仲遠的動作輕而柔，向晴能感覺得他的五指輕輕穿過自己的發間，由下至上，一層又一層，時而又揉一揉。

當他指尖觸碰到她的頭皮時，一陣酥癢感貫穿她的身體。

很莫名的，很突然的，她的雙頰逐漸緋紅，已分不清是吹風機的燥熱，還是她緊張的情緒。

沒一會兒，仲意和奚美娟一人搬着幾個快遞進來，奚美娟一眼便瞧見自己的兒子在為向晴吹着頭發，臉上還挂着微笑，奚美娟也跟着發出姨母般地笑。

仲意累得氣喘籲籲，攙着門框，問：“媽，不累嗎？還笑？”

奚美娟作出一個“噓”的手勢：“沒什麽，小點聲。”

仲意覺得莫名其妙，大嗓門仍舊一喊：“你們怎麽還沒有吹好？”

奚美娟無奈，明明是龍鳳胎，還都說女孩早熟，男孩晚熟，但是自己這倆孩子好像是反着來的，仲遠從小就比仲意成熟些。

不知是吹風機聲音過大，還是他倆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他們并未聽到仲意的呼喊。

仲意繼續朝他們喊：“我們回來啦！”

向晴和仲遠這才回頭望了一眼門口，見到奚美娟笑着看自己，他們都有些緊張，仲遠手裏的動作都開始慌亂，一手扒拉着向晴的頭發，一手拿着吹風機到處轉，想快速結束這項工作。

向晴明顯感覺自己的頭發被人瞎攪和，不滿道：“仲遠，你能不能輕點！！”

奚美娟附和：“就是，你能不能溫柔點！！”

仲遠意識到自己下手過快過亂了，便慢了下來，但是跟一開始的輕柔完全不能比，好在頭發已經吹得差不多了，他可以結束任務了。

他關掉吹風機，手指叩了幾下她的頭頂，“吹好了！”

向晴撥了幾下自己淩亂的頭發，仰頭看着身後的他，怨氣滿滿：“哼，被你搞得跟女鬼一樣！”

仲遠看着她那蓬松頭發裏撲紅的小臉，忍不住一笑，并彈了一下她的腦門，“誰叫你讓我幫你吹頭發呢？我從沒給人吹過頭發，而且你頭發又長又厚的。”

“那你接了這個活就應該做好！”

“我做好了呀！”仲遠嘴很硬。

“屁，頭皮都要給你扯沒了！”

“……”

仲遠把吹風機的線卷了卷，又放進浴室的櫃子裏，接着又從自己書包裏取出醫生開的藥，然後在向晴的對面坐下，問：“塗藥？”

奚美娟和仲意整理完快遞，跟着一起走過來，奚美娟湊近看着向晴受傷的手，原本白嫩纖細的手指，這會又紅又帶着微腫。

“哎唷唷，悅悅，肯定很疼吧？”奚美娟滿眼的心疼。

向晴笑着搖搖頭，“伯母，不用太擔心，不怎麽疼了。”

奚美娟轉而說起仲意：“你說說你，幹嘛跟一個熊孩子較勁，這會好了，搞得悅悅遭罪。”

仲意小聲嘀咕：“那誰讓他欺負我們同學呢。”

仲又教訓起仲遠：“還有你，王阿姨委托你照顧悅悅，你就只顧自己玩了！”

向晴：“沒有啦，是我自己沒注意，不怪他倆。”

向晴在這個“家”的地位很高，但是仲意和仲遠一點也不吃醋。

奚美娟拍拍仲遠的肩膀：“愣着幹啥呀？幫悅悅塗藥啊！”

仲遠看了眼仲意，其實是想把這個任務轉交給仲意的。

奚美娟猜出他啥心思，是不好意思了，奚美娟就把仲意拉走，“她手剛搬過快遞，全是灰。”

行吧，仲遠只好自己來，仲遠抽了幾張紙鋪在桌子上，向晴就把手指展開放在紙上。仲遠再用棉簽沾了點藥水，一手輕輕按着她的手背，一手拿着棉簽往紅腫的地方塗上藥，動作其實很輕，但是有破皮的地方，受到藥水的刺激後，還是會疼的。

向晴斯哈一聲，說道：“能不能輕點呀？”

“我已經很輕了，你這破皮了，沾到藥水就是會有疼痛感的。”

“好吧，那你再輕點。”

“好。”

仲遠就跟蜻蜓點水般，一點一點把藥水滴在受傷處，再慢慢抹開。他的眼神始終落在向晴的手上，還時不時朝塗抹出地呼幾口氣，使藥水迅速風幹。

看着他認真照顧自己的模樣，向晴心中升起一股暖意，輕輕喊了他一聲：“仲遠。”

“嗯？”

“沒什麽，就想叫下你的名字。”

仲遠稍擡頭，嘴角上揚，對上她的目光，回應：“笨蛋！”

向晴嘴角微微翹起：“哼，你才笨蛋！”

奚美娟就在洗手間的門口偷偷望着他們，臉上的笑容都要挂不住了。

仲意洗好手準備去幫向晴塗藥，卻被門口的奚美娟拉住：“不用去了，有你哥就行了。”

仲意朝他們望了眼，看着仲遠那認真的模樣，又想起去年的時候，她的膝蓋擦傷了，仲遠給她塗藥就是随便抹抹，全部覆蓋傷口就行，也不管人家痛不痛，仲意不禁感嘆仲遠的不公：“去年他給我塗藥的時候，可不是這般溫柔！”

奚美娟問：“你吃醋了？”

仲意搖頭，“沒有，都是妹妹，悅悅又比我們小幾個月，人又比較柔弱，照顧她是應該的。”

奚美娟摟着自己女兒的肩膀，說道：“你哥哥呢，雖然經常與你拌嘴，但是你遇到事情的時候，他絕對會挺身而出的。”

“我當然知道，哥哥一直都很有擔當。”

這麽些年，仲父在外，奚美娟忙碌，仲遠自然而然承擔起了家庭的各種瑣事，還得監督這個妹妹，不讓她過度放縱自己。仲意在學校被叫家長，老師自然地找到仲遠，默認這個哥哥就是家長。仲意被人欺負時，仲遠也是第一個站出來幫助她的...

而這些，仲意又怎麽會不知道呢。

**

晚間，向晴和仲意兩人趴在床上看小說，還沒看一會，旁邊的手機就響了，是王岚打過來的視頻通話。

向晴乖乖接起：“媽媽，你和爸爸是到了嗎？”

王岚：“嗯，剛下飛機，我聽你汪叔說你弄到手了？”

汪爸爸老早就把這事的原由發到王岚的微信了，還道了個歉。

向晴：“已經去醫院看過了，小事，過一個星期就好了。”

向爸爸：“你讓爸爸媽媽看看你的手。”

向晴怕他們擔心，就是不讓他們看，扯開話題：“爸爸，你們要給我帶禮物，還要給小意帶一份，給仲遠還有汪俊凱也帶一份吧。”

向爸爸：“你給爸爸媽媽看下你的手，我就給你們帶禮物。”

向晴這才勉為其難把鏡頭轉到自己手邊，但是只停留了幾秒，就迅速轉回，就這幾秒，王岚看到了就心疼的不行，“哎喲，囡囡，心疼死我了。”

沒一會，向晴看到視頻裏的王岚貌似眼眶有點濕潤，還抹了下眼角，向晴趕緊安慰：“媽媽，真的沒事，我都沒有哭。”

向爸爸：“寶貝呀，痛不痛呀？”

向晴連忙搖搖頭，“真的不痛啦！”

視頻那頭傳來向爸爸員工呼喊向爸爸的聲音，向晴就說：“我真的沒事，先挂了，爸爸媽媽你們你先忙。”

向爸爸：“好好照顧自己呀！”

王岚：“有什麽事，要及時跟媽媽講知道嗎？”

向晴：“好，知道啦！”

說完，向晴就把視頻通話挂了。

仲意打了個滾，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嘆道：“真羨慕呀，我爸爸最近都很少主動打電話過來，都是我打給他。”

向晴也翻了個身，與仲意一起平躺，“或許伯父工作忙。”

仲意起身拿起床頭櫃的手機，撥了仲父的視頻通話，但是過了好久仲父才接起，而且把視頻電話轉換成了語音通話。

“小意，想爸爸啦？”仲父語氣還蠻歡快的。

“嗯嗯，媽媽說你今年春節不回來是嗎？”

“是的，今年有點忙。”

唠嗑了幾句後，仲父問：“哥哥呢？”

仲意：“哥哥估計在看書。”

仲父：“那就不打擾你哥哥了。”

仲意問：“那你要不要跟媽媽說兩句。”

仲父：“不了，有什麽事，我會跟你媽媽說的。”

忽然，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女生的聲音，在喊“Uncle”。

仲父遲疑了一會，對仲意說：“爸爸這會有點事，改天爸爸打你電話。”

說完也就挂了。

而後，仲遠的微信收到了仲父五萬塊的轉賬，并留言：【小遠，高三了，不能陪在你們身邊，是爸爸對不起你們，這錢你們拿着買點自己想要的東西。】

【其實爸爸希望你能到英國來讀書，但是不管如何，我都尊重你的選擇。】

仲遠自然是不會拒絕爸爸給的錢，回道：【謝謝老爸，但是我還是想留在國內。】

仲父也不止一次勸說仲遠去英國讀大學了，但是每次仲遠都說要留在國內上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