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陰雲

第42章 :陰雲

華詠集團位于天啓大道東段,黑色鋁合金外牆沉穩大氣,泛着低調的光澤。

周一的早上,永遠的繁忙。

會議室內,一衆集團高管圍坐在橢圓型會議桌前,進行季末的總結會議。然而主席位上的侯鎮林卻靠在椅子裏打瞌睡,與他一身筆挺的西裝馬甲格格不入。

“在明年,我司預計達到營收入 2000 萬,新增投資一個億,産品淨值增長 57%。”章立文的彙報聲進到他耳中,這讓他再次咀嚼起宋宇那條短信:小心章立文和陳國棟。

那條短信之後,再也沒有宋宇的任何消息。當晚李東發去新馬要人,他們前腳剛到,後腳公安就到,索性沒有參與鬥毆,當地派出所問明情況後,就讓他們走了。

李東發帶回兩個消息,一,新馬賓館屬于陳國棟的産業,這種組織打一槍換個地方,新馬倒了,還有別的窩。據他那晚打聽,當時被抓的人分兩派,一派認為公司違法;一派為其辯解,更有甚者要回公司上班,雙方差點又打起來。二,宋宇在裏頭呆過一陣,用的化名,一度險遭滅口,最後成功逃走。

無奈宋宇聯系不上,侯鎮林的諸多猜測無法得到證實。那個手機號他查了,號主東北人,早就不用這個號了。

雖然暗殺失利,但章立文這幾天依舊神态自如:“為了銜接縣政府資源,我建議我們出資份額要和縣裏達成互動,根據縣裏的訴求,具體協調…董事長,各位,彙報完畢,謝謝。”

章立文看了侯鎮林一眼,見他閉着眼,無動于衷。

“咳。”

今天到場的都是核心骨幹,雖然見慣了侯鎮林開會睡覺,但不知道他每次是真睡還是裝睡,真睡假睡又分別是什麽含義。

會議室裏落地聽針,鴉雀無聲。

眼見衆人齊刷刷看着自己,章立文只好走到侯鎮林旁邊,彎腰在他耳邊輕聲,“董事長,我彙報完了,請您總結。”

“嗯?啊…”侯鎮林如夢初醒,勉強地撐開一只眼,眼神迷蒙,聲音含糊,“不好意思,睡着了,後面我沒聽清,麻煩你再彙報一遍。”

章立文面不改色又念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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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完之後,侯鎮林帶頭鼓掌稱贊,“非常好,非常好。”他直起身子,一手扶着脖子,一手按着桌面,語氣懶散,“立文剛才說的,我表示絕對的同意。尤其是協調的問題。最近我深切地感受到,公司內部的溝通效率,有待提高,如果對于彼此的想法做不到充分的了解,那麽展現在業務上的,就是由信息不對稱而帶來的潛在隐患。”他看了章立文一眼,繼續道,“對于這樣的現象,我也表示充分理解。

“以往我們不開放溝通權限的原因,是考慮到各部門存有的業務隔離的情況,随着如今業務的增多、增廣,我們的治理條款也會相應優化。我個人建議,要調整我們的信息傳遞機制,不嚴格按照層級,也不局限于書面授權。對于制度,大家一定要靈活看待,而不是我怎麽說,制度怎麽說,就生搬硬套去做。當初我們一同定了規矩,如今卻困在自己定的規矩裏,那叫作繭自縛。”

他放慢語氣,“之後有任何需要我本人出面協調的,直接找我反映,暢所欲言。大家贊成嗎?”見無人反對,他伸了個懶腰,“那好,世傑,會後你跟一下恒峰關于新區那塊地的事情,另外,今天會上宣布的內容,都是我司內部決策,大家心中有數就行。散會。”

侯鎮林一走,章立文臉就拉下來了,他總覺得這話是說給自己的,但侯鎮林一向擅長片湯兒話,公司搞橫向業務的不止自己一個,全場甭管誰帶入,全都說得通,況且,如今宋宇和丁火都失蹤了,侯鎮林和陳國棟之間,要麽都不得罪,要麽得罪一個。

長廊上的電梯口前,侯鎮林前腳進,彭世傑後腳就追了上來,他扒住電梯門把手,“侯爺,我有事情反映。”

“你說。”侯鎮林站在電梯裏,按住開門鍵。

“恒峰跟我們搶新區那塊地,我哥談了好多次,人家不樂意,要您親自去。”彭世傑道。

侯鎮林不假思索,“讓立文陪你去,你們帶幾個人去現場,老樣子,速辦,文明辦,懂嗎?”

“明白明白!”彭世傑摩拳擦掌,“就等您這句話。”

董事長辦公室在六樓,侯鎮林剛下電梯,左輪快步迎上,神情略帶謹慎,“董事長,縣局唐衛國來了。”

“他來了?”侯鎮林十分意外,“為什麽?”

左輪道,“就說例行公事,可能是最近查得嚴。”

“煩人。”侯鎮林冷哼一聲,理了理領口,推門進入辦公室。

此時的辦公室內,等着兩名身着便裝的幹警,一個年長,一個年輕。年長者坐的筆挺,黝黑的皮膚上寫滿風霜;年輕的戴着副眼鏡,像個文職。

“唐隊長!”侯鎮林喜笑顏開,一溜小跑上前,親切地握住那人雙手,“好久沒見了!我一直想請你吃飯,可老在出差,今天太是時候了,中午海鮮酒樓,小酌一下。”

唐衛國道,“別瞎喊,我剛複職,現在跟小纂同級。”他看着侯鎮林,啧啧稱奇,“為什麽你總是這樣意氣風發,你看我,我老了太多。”

“老什麽啊,管他年長年老,到我這,我都要喊一聲領導。”侯鎮林笑呵呵地請茶,寒暄,“怎麽樣,都好嗎?兒子考大學了嗎?”

唐衛國擺擺手,“考的不太行,複讀了。”

“複什麽讀,送出國吧,”侯鎮林道,“我幫他對接學校,美國常青藤,畢了業拿綠卡,把你接過去養老。”

唐衛國不太願意繼續這個話題,“就複讀吧,吃點苦也好。”

“中午叫他一起來吃飯。”侯鎮林笑笑,又熱情地招呼起一旁的年輕人,“這位小領導年輕有為,我第一次見,怎麽稱呼?”

唐衛國道,“小纂,纂子睿。剛調來的,我倆同級,哈哈哈。”

“這個姓少有,”侯鎮林遞上名片,笑道,“我孤陋寡聞,好像是什麽世家貴族,哈哈哈。”

纂子睿道,“貴族不敢說,但是至今除了我爺爺爸爸伯伯,我都沒遇過同姓的。”

“常來,常來,哈哈哈。”侯鎮林一邊添茶,一邊拿出名煙招待。

唐衛國擺擺手,“玩笑歸玩笑,我們常來也不是好事。”

“應該的,應該的,都是工作。”侯鎮林道。

“這是上頭讓我轉交的,”唐衛國從包裏拿出一份文件,“最近接到舉報,說貴司稅務虛假抵扣,怎麽回事?”

“啊?”侯鎮林大吃一驚地接過文件,認真地看了半天,真誠地解釋道,“子虛烏有,唐隊長,我們之前的确因為管理不當,在財務上存有一定的疏漏,但那是幾年前了,我們收到警告之後,已經在最短的時間內把金額全部補齊,涉事人員也全都依法辦理。華詠現在就做口碑,對于這方面我非常謹慎。你們需要核查什麽,我現在就可以提供。”

唐衛國不置可否,又道,“有人投訴,說你們暴力催收。”

“這也不是第一次了,”侯鎮林言辭懇切,“您是公安,我也勉強算一名企業家,有些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就是會打着我們這樣的人的名號在外惹事,那些人,我聽都沒聽過,上來就說是我大舅的老婆的堂弟,我幾十年前就跟家裏斷絕關系了,現在他們怎麽樣,從法律的角度講與我無關。要是每個人幹壞事之前,都說一句是我親戚,那您現在槍斃我吧,我的罪名比史記都長了。”

唐衛國幹咳一聲,“你這話說的……”

“方便透露舉報的是誰嗎?“侯鎮林試探着問,“最近我們忙着投标,坦白講也是個上千萬的重資産,競争對手很多,你也知道,這行惡性競争是常見的。”

唐衛國搖頭,“不能,這是原則性問題,在我這是不可以的。”

“我沒別的意思。”侯鎮林給他添了點茶,換了一副愧疚的口吻,“我也不是在狡辯,唐隊長,我承認,這樣的情況的确存在過,就像幾年前,彭家兄弟鬧事,是我管理不當。他們也賠償了,也認罪服刑了。但是出獄之後,由于有前科,沒有單位要,我就讓他們繼續留在這,幹幹跑腿活。這兩年,本地的中小企業都發展得很好,我們私下也有交流,大家深感責任重大,都勁往一處使,要為本地經濟作貢獻,為就業添磚加瓦,不給國家添負擔。”

“說的對。”唐衛國面無表情地聽完,站起身來,“你也說了,做口碑,所以要穩中求進,不要盲目擴張。我也想說一句,創業容易守業難,這次是我們兩個小的來傳話,你要不認真聽,下次來的就不是我倆了。”

“怎麽會呢,”侯鎮林自我解嘲,再次握住唐衛國的手,“你們的關照,我都記在心裏。感謝,感謝。小左,把茅臺拿着。”

唐衛國擺擺手,“我們不吃飯了,下午有事。”

“那把酒帶着,”侯鎮林對纂子睿道,“你拿着,這酒又放不壞,給你弟兄一起喝。”

唐衛國穿上外套,“小纂也不喝酒,行了,我們走了。”

“那我送你們。”

侯鎮林畢恭畢敬将唐、纂兩人送上車。分別之前,他不舍地挽留道,“今天這頓飯,是我欠你們的,小纂,你要提醒老唐,督促我補上呀!”

唐衛國剛發動,又探出頭,“最近你看新聞了嗎?”

“什麽新聞?”侯鎮林愣了一下。

唐衛國道,“就潘秀英你知道嗎?”

“當然知道,惡名遠揚!”侯鎮林靠近窗邊,殷勤地問,“有什麽需要我做,要我配合的嗎?”

唐衛國搖搖頭,“輪不上你配合,”他點着煙,又道,“她那個弟弟,被人活活電死在自家地窖裏,後來連家都被燒了,這是不是惡有惡報?”

“當然是啊!”侯鎮林點頭,“天理昭昭嘛!”

“嗯,”唐衛國點點頭,“我忽然想到的,先走了,再見。”

“常聯系啊。”侯鎮林揮着手,目送車尾消失在長長的銀杏道中,收起了臉上的笑容。

左輪從他身後走出,“這個唐衛國,是之前檢舉貪污,被邊緣掉的那個吧?”

“當時直接調去幹文職了,”侯鎮林望着馬路,恢複了陰鸷冷峻的神情,“這人清高,寧折不彎,眼裏揉不進一點沙子,所以這麽大歲數不受重用,沒人跟他玩。人至察則無朋啊,估計這輩子幹到退休,也就是個科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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