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令人郁悶的交往
令人郁悶的交往
艾爾柏塔無比後悔自己就因為惦記着莊園裏的食物,剛剛巡視完領地就急沖沖的回來。要是她随便在哪兒耽誤兩天,也許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可悲的陪着王儲殿下四處亂逛。
“德文郡公爵擁有如此美麗的領地。愛爾,我有些嫉妒你了。”王儲殿下臉上含着三分笑意,說出的話,卻意味深長。
“啊?”艾爾柏塔彎着眼睛裝傻,“德文郡再好,也比不過倫敦。”她做出一副慷慨的模樣,“如果殿下喜歡的話,随時可以來度假。您可以把這裏當做您的行宮,只要德文郡公爵的頭銜還在,您就是我們的朋友。”
做朋友,畢竟不如做主人,而面前的男子,即将繼承這個日不落帝國,除了國王陛下,世上還有什麽,能被他放在眼裏?
“這是我的榮幸。”他慢吞吞的回答,緊繃的下巴,卻顯示出了主人糟糕的心情。
“這同樣是我的榮幸。”艾爾柏塔優雅的行禮,借用低頭的動作掩蓋掉唇角的笑意。她不喜歡被人當做傻瓜,哪怕面臨的是未來的帝國主人,也不妨礙她在合适的時候,适當的反擊。
如果能夠預知到這次挑釁的後果,她也許會為自己的不穩重而後悔?只是擁有了現在的地位,遇事還瞻前顧後的話,生活還有何樂趣可言?她從不害怕困難,因為她有擊敗一切的勇氣。
就在這兩位繼承人殿下看似親切的交談聲中,日光漸漸西移,綴在他們身後的一大堆侍從,也露出了疲倦的神色。
“殿下,我們回去吧?”艾爾柏塔輕聲提議。
愛德華王子欣然同意。
在回去的短短路程中,兩個人又談起了各國的風光,作為王儲,愛德華提起鄰國,總是帶些輕視:“聽說您在法國住了很長一段時間?”
“我不太記得了,殿下。”艾爾柏塔打斷這個話題。
愛德華皺眉:“這真是遺憾。你知道的,下個月我要去法國拜訪,我準備邀請你同行。”
其實我什麽都不知道,艾爾柏塔默默翻了個白眼,面上溫柔無限:“您不會缺少同伴的,親王殿下。”
“他們都不是美麗迷人的米切爾小姐。”愛德華停下腳步,深情注視身邊的少女。
精美的裙擺上綴着純白的蕾絲花邊,交織在胸口,成了純白色的蝴蝶結,白色蕾絲在微風中飛舞。裸露的鎖骨也如蝴蝶般翩翩欲飛,加上瑩潤白皙的肌膚,硬是将胸前的巧手裝飾給比了下去。
這樣的贊美真心實意。
艾爾柏塔安然收下,微微一笑,并沒有在意。
此時的她在意的是法國那段時光,畢竟屬于她的人生是從那裏開始。值得回憶的,有她認識的朋友,有她見識到的景色,還有那個被投入監獄的陌生少年,有沒有得到救贖?
其實,她也沒想到自己會記住一個陌生人!不過記憶這東西,本來就很奇怪。
短短的幾句交談後,莊園中的主建築俨然在望。
愛德華忽然叫住了一個走過來迎接的女仆:“你,過來。”
身着樸素裙裝的少女膽怯的擡起頭,飛快的瞥了王儲一眼,又看向自己的女主人。
艾爾柏塔的回憶被打斷,她歪頭微笑:“殿下,你又有什麽好主意,要交給我的人去做?”
“這一次你猜錯了,愛爾。”愛德華得意的笑起來,“我只是缺少了位仆人。”他略微彎下身,對着艾爾柏塔的耳朵,一字字吐出單詞,“能不能把她給我,艾爾——柏塔?”
這樣的要求,艾爾柏塔無法拒絕。這算是報複嗎?或者說是王儲希望通過這種行為,來展示自己的權威?
“您為什麽不問問她?愛德華——殿下。”艾爾柏塔依舊微笑。
“好主意。”愛德華高聲贊同,将半彎着身子行禮的女仆叫道跟前,“你願不願意跟我走!”
這不是詢問,而是命令。冷酷的聲音似乎容不得拒絕。
女仆顫抖着回答:“我願意。”
“你說什麽?”愛德華捏住她的下巴,将少女的臉扭向燭臺的方向,在光亮中,肆意打量。
笑容盛放在那張臉上,女孩激動的渾然不能自抑,兩頰鮮紅猶如怒放的玫瑰。
愚蠢的女人。
艾爾柏塔撇了撇嘴,她讓女仆選擇,是希望能聽到拒絕,可是王儲的誘惑力,顯然大過一份安穩的工作。
她輸了這一局,所以愛德華可以盡情的嘲笑她:“您的女仆和您一樣美麗,米切爾小姐。”
“我不會把這當做贊美。”艾爾柏塔板着臉冷冷回答,語音落去,她嫣然一笑,提着裙擺向餐廳走去。
她能猜到愛德華接下來的動作,無非是厭惡的甩掉被捏在指尖上的尖削下巴,或許還會用手帕裝模作樣的擦幾下手指。
是的,愛德華想娶自己,權利對這個男人很重要,但是自尊對他而言同樣重要。所以,無論他說的多麽好聽,一句話也不能當真。
“艾琳娜,我快受不了了。”夜深人靜的時刻,艾爾柏塔坐在床上,憤憤的摔打着鴨絨枕頭,向這位一直陪伴着自己的女管家訴苦。
女管家抽出線頭,抖了抖手中的裙子,仔細端詳了一會兒,又開始加工起花邊。
“艾琳娜……”艾爾柏塔蹭的從床上跳下去,搶過裙子,扁着嘴抱怨,“難道我的遭遇,還沒有一條該死的裙子值得關注?”
“那是您明天的衣服,親愛的愛爾。”艾琳娜慈愛的回答,“我知道您的無奈。那麽,您是想讓我說,在威爾士親王的早餐中下毒,是個好主意嗎?”
“為什麽不?”艾爾柏塔瞪着眼睛大聲問。
“我知道您不會的。”艾琳娜起身整理着她的睡衣,“我了解您。”
“不,您才不了解我。”艾爾柏塔飛快的反駁,像極了不服輸的孩子。
艾琳娜失笑:“我知道您瞪眼睛的時候,心情不會很糟,就像現在這樣。反倒是您笑容滿面的時候,那就危險了。您喜歡騎馬,同樣喜歡閱讀。但是讨厭和人交談,如果您和他不熟的話……愛爾,我還要繼續說下去嗎?”
艾爾柏塔洩氣的聳拉着肩膀,挪回到床上:“艾琳娜,這世上究竟有什麽是你不知道的。”
“有很多,小姐。譬如您喜歡什麽樣的男人?”艾琳娜柔聲回答,“您母親做了最好的選擇,我希望您也一樣。”
“不。我不羨慕母親。是的,她收獲了愛情,可是除了愛情,她又得到了什麽?她是個平民,卻成了公爵夫人。在最美好的年華中,只能看着丈夫身陷戰争無法脫身。唯一的兒子又早早夭折,剛生下了女兒,卻沒來得及看上一眼。她的一生孤獨憂郁,哪怕成了公爵夫人,也不能從鄙視嘲弄的眼光中擺脫。您說,她幸福嗎?”
“她幸福。因為她有您父親這樣的愛人。這是她想要的人生。”艾琳娜斬釘截鐵的回答。
艾爾柏塔沉默了很久:“我不想和您争論,但我也沒有屈服。晚安。親愛的艾琳娜。”
王儲殿下所帶來的風波,是莊園中的美景也無法平息的。無論她在做什麽,騎馬,閱讀,甚至是在農莊中與幹活的仆人交談,王儲殿下都會出現在身邊,不厭其煩的搭讪。
“殿下,您不必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艾爾柏塔甚至直截了當的拒絕。
王儲則是彬彬有禮的行了個吻手禮:“愛爾,和你相處很愉快。”
見鬼的愉快!這個男人只是強壓下脾氣,在玩一場追逐的游戲。他以為自己只要露出笑容,哪怕是公爵的女兒也會為他神魂颠倒。一旦發現事情沒有他預料中的順利,就會立即将怒火發洩到随從身上。
譬如那個前幾天被他要走的女仆,現在還渾身是傷的躺在床上。
“我不明白,父親,這就是日不落帝國的下一位主人嗎?”艾爾柏塔躲在父親的書房中,為了避開那個無法讓她甩一鞭子,就能趕走的客人。
父親放下手中的書,起身走到窗邊,嘆了口氣。
夕陽透過洞開的窗戶,柔和的籠罩住挂在牆上的馬鞭佩劍。這些見證了戰火鮮血的勳章,在長久的沉寂中,蒙上了一層厚厚的塵土。
艾爾柏塔收回目光,撒嬌的挽住父親的手臂:“爸爸,他到底還要呆幾天?”
“這只是開始。愛爾,你已經十八歲了,我不能再理直氣壯的拒絕年輕人的拜訪。你終究要走到他們中間去。”
“不,那不是我想要的人生!”艾爾柏塔驕傲的揚起下巴,“我是米切爾,不需要冠上另一個人的姓氏,将手中的權利財富拱手相讓。”
德文郡公爵低低笑起來:“很抱歉,愛爾。我只能給你這些財富。”
“這是我最需要的,父親。”艾爾柏塔笑容明媚,她忽然提高裙擺,露出纏在腿上的匕首,“你瞧,我有它,已經夠了。”
烏黑的劍鞘,破舊樸素,可是每一道刻痕,都如匕首本身般鋒利冷銳,寒意森森。
“愛爾,親愛的。你做的很好。”公爵大人彎腰親吻女兒的額頭,“我為你驕傲。”
“我也為你驕傲,父親。”艾爾柏塔得意的歪了歪頭。
被稱贊的父親又笑了起來,一雙濃墨般的眉毛,高高揚起,如刀劍出鞘:“明天,愛德華會離開。”
“如果他不願意呢?”艾爾柏塔頓時笑容滿面。
“不,他會很樂意。”收斂了冷意,并不代表就喪失了鐵血手腕。軍人出身,也不代表就不懂計謀策略。
艾爾柏塔知道,父親的允諾一旦出口,會立即生效。她只需要安心等待。
“艾爾柏塔,我有一份禮物。”
艾爾柏塔露出嚴肅的表情,凝神等待。
被矚目的男人,取下挂在牆上的物品,無論是馬鞭還是佩劍,本來就不是多好的東西,再加上時光的侵蝕,簡直無法細看。
但公爵大人,還是莊重的捧着東西,放到女兒手中。如同帝王放下權杖。
艾爾柏塔緊張的屏住呼吸,直到冰冷的東西被放到手中,才長長出了口氣。
“我從一個低等騎士,到帝國公爵。十幾年風雨,只有它們陪伴始終。現在,這是你的。無論得到還是失去,你能依靠的,只有你自己的力量!”
“我記住了。”尚且稚嫩的容顏,堅毅明亮。她是纖弱的女孩子,卻不是需要被保護的小姐。
就在這個寧靜的下午,一場隐蔽的傳承,低調的交接完畢。艾爾柏塔知道,從今天開始,她必須和過去輕松無憂的人生告別。
她一直被父親護在羽翼之中。但是羽翼總歸會離開,風雨總要自己去面對。
所以,在第二天王儲殿下離開的時候。艾爾柏塔還能成熟的端出笑容,依依不舍的告別。她的神态是如此真實,就連觀察力最敏銳的人,也不能看出半分不耐。
威爾士親王被安撫了,似乎也真的沉迷在了她的笑靥之中。
當晨光送着那輛馬車離開,隊伍浩浩蕩蕩的離開了德文郡。艾爾柏塔松了口氣,但很快又提了起來。
“愛爾。我想向你告別。”自小的玩伴米亞少爺,在第一次沒住滿半年就提出離開。
想到這一段時間,他躲着王儲殿下的行為,艾爾柏塔摸了摸頭發,眨巴着眼睛:“別急啊,羅奇。你要回家嗎?我和你一起走。”
她可沒忘記王儲殿下邀請她一塊兒去法國的事情,惹不起還躲不起嗎?她才不會留在原地,等待王儲殿下的邀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