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食欲旺盛的午餐
食欲旺盛的午餐
游艇在海浪中穿梭,萬頃碧波,無邊無際,頭頂是蔚藍的天空,雲朵漂浮在上面,如一匹匹駿馬,在大草原上奔馳。
天與地無限遼遠,這種感覺輕松自在,讓人沉迷。
“我也許見過你,先生。”艾爾柏塔半躺在游艇上,眯眼打量着旁邊的男人,“為什麽不摘下胡子呢?說實話,你的僞裝只能糊弄住天真無知的孩子。”
“你有雙看破一切僞裝的眼睛嗎?女士。”男人摘下胡須,露出光潔的下巴,這是個英俊的男人,他臉色蒼白,輪廓卻深刻銳利,充滿了北歐人的那種貴族美,而泰然自若的神态,讓他整個人充滿了智慧之光,就算身處黑暗,也能讓人一眼認出。
“我還沒有結婚,先生。”艾爾柏塔用眼神贊美着對方的容貌氣度,“如果你一直身處危險,相信你會如我一樣,輕而易舉的看透敵人的僞裝。”
“抱歉,美麗的小姐。”男人微笑,陰郁的黑眸,始終暗沉冷漠,“我同情您的遭遇,但是擁有這樣的美貌,本身就會引來無窮的嫉妒。”
艾爾柏塔梳理着被海風吹亂的頭發:“你的意思是,我應該感到高興?”
“盡管有無數人嫉妒您,如果可以的話,我相信他們一定願意與你交換。”男人的贊美如擺放在面前的鮮豔水果,美麗誘人,哪怕有蟲蛀,也讓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艾爾柏塔松松的把長發挽在腦後,清脆的笑了起來:“您很會說話,先生。我簡直不敢相信,如您這樣的一個人,會不是貴族。”
“實際上,我不算是貴族。我們必須得承認,命運并不公平。”男人修長的手指,撫摸着左手尾指上的戒指。就在這短短的一路,男人已經數次做出類似的動作,很明顯,這個戒指對他而言很重要,而他也無意于掩飾這一點。
這艘游艇上并不止兩個人,但是無論是跟随者男人的水手,還是坐在一旁的安妮,都一致的保持着沉默,他們偶爾也會交談,但絕對不會來影響各自的主人。
艾爾柏塔觀察着男人尾指上的戒指,下意識揉弄着袖口的蕾絲花邊:“如果我沒看錯的話,您戴着的是女戒。做工很精致,每個細節都處理的很好,只可惜磨損的太厲害了。——您一直貼身戴着嗎?”
“您說的很對。它對我而言很重要。”男人低頭親吻尾指上的戒指,神态虔誠自然。
他的動作分明沒有半分暧昧,艾爾柏塔卻覺得自己的臉燒了起來,心髒咚咚咚的跳動,她有些懷疑自己弄錯了。畢竟十年前的事情,記憶怎麽可能還會清晰?
“冒昧的問一下,戒指的主人是誰呢?是您的妻子嗎?”艾爾柏塔忍不住問出口,對于第一次見面的人來說,這樣的言語很是失禮,但她迫切的想弄清楚真相,也許是男人對于戒指的看重,讓她有些慌亂。
烏黑的眼睛似乎閃動了一下,這樣明顯的變化很難從男人身上看到,雖然他很快恢複了平靜:“我并不想欺騙您,實際上,那只是一個陌生人。”
“我相信,這其中有一段感人的故事。”艾爾柏塔垂下眼睛,笑起來,她的手指不自覺的揉亂了袖口的花邊。她出人意料的記着十年前遇到的少年,那樣的善意,對于首次來到這個世界,惶恐不安的人來說,實在太過難得,足以銘記一生。
直到離開法國的時候,她才知道那個少年被投入監獄。他們甚至有過第二次的相遇,作為人質,她盡管同情那個犯人,卻只是匆匆捋下手上的戒指遞給他。那個鑲嵌着鑽石的戒指,也許能成為鋒利的武器,也許什麽都不是。
愛德蒙·唐泰斯。她記得這個名字,但是沒有辦法幫助。
畢竟他們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而随着那位被驅逐的稱霸歐洲的帝王第二次歸來,少年的罪名,已經嚴厲到如果提出質疑,就是在和歐洲一多半的貴族作對。
而現在,那個應該在獄中的陌生人出現在面前,圓乎乎的,坦誠微笑的容顏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這個蒼白冷峻的面容。苦難在他身上的雕刻,輕易就能看出。這樣的變化截然不同,如同互不相幹的兩人,艾爾柏塔一邊肯定,又一邊懷疑。
“小姐,你的眼神太露骨了。”安妮不知道什麽時候湊到了她身邊,扯了扯她的胳膊,小聲的在她耳邊提醒。
艾爾柏塔尴尬的收回視線,用甜甜的微笑微笑遮掩:“我的名字是艾爾柏塔·格林。我還有一個姓氏,但我想也許你并不在意。現在,我們算是認識了吧?那麽,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
這個問題其實很尋常,但又不是那麽尋常,男人少見的沉默:“或許您可以稱呼我布佐尼。總有些逼不得已的苦衷,讓人放棄自己的身份,去選擇另一個名字。我無意隐瞞你,格林小姐。”
“好吧,布佐尼。你瞧,我也不夠坦承,但這已經足夠,因為它不會損傷一段美好的旅程。”艾爾柏塔收起沉思的表情,調皮的笑問,“現在我想知道的是,距離午餐的地方還有多遠?雖然這種說法不夠文雅,但我早已饑腸辘辘。”
“您的等待會得到回報,實際上,我們已經到了。”
游艇駛向了出現在視野中的島嶼,那是個美麗的海島,蒼翠的灌木中點綴着紅色的房子,黑白相間的鳥不時從天穹越過。比起大船,這裏更多的停留着華美的游艇,出現在港口的人,要不是閑适的貴族,要不就是行色匆匆的奴仆。
有游艇靠近,也有游艇在駛離。
利索的轉彎,減速,豪華的游艇在碼頭上停下。不等鋪上甲板,布佐尼已經利索的跳上了岸。他對着游艇中的女士們伸出手。
艾爾柏塔提着遮陽帽,還提着裙擺,拉住男人的手,同樣麻利的跳到了岸上。
“你的體力很好,格林小姐。”男人低頭陳贊。
“您是想得到同樣的陳贊嗎?布佐尼。”艾爾柏塔挑起眉,挑釁的揚了揚下巴。
男人唇角微彎,他很快收起笑容:“跟我來。”
等到艾爾柏塔領着安妮走到前面的時候,布佐尼回頭問:“雅各布,你們知道該到哪裏找我,對嗎?”
“是的,先生。”站在陸續從船上下來的水手們面前,雅各布笑着回答。
男人便安心與艾爾柏塔并肩而行,一路指引着方向,短短幾分鐘,他們就到了一個簡陋的餐館。
“這裏的食物,美味到連國王也要稱贊。”布佐尼毫不吝啬的誇獎。
實際上正是如此,和簡陋的外表并不一致,內裏的擺設極其用心,而餐桌幾乎就沒有空着的,坐滿了貴族老爺和他們的同伴。
“布佐尼先生,您來了。”他們剛一進門,立即有位年輕的侍者,露出讨喜的笑容,領着他們到樓上的包間。
作為回報,布佐尼給了侍者一個雙拿破侖,作為小費。這塊金幣,價值四十法郎,也許正是因為他的慷慨,讓所有見到他的人,都對他恭恭敬敬,這讓他本身的行動,得到了極大的便利。
這間包房,視野極好,不僅能看到熱鬧的街道,還能夠看到遠處的海岸——并不是停泊船只的那一塊兒。波光粼粼的海面連接着奇詭的岩石,茂盛的植物,從石縫中鑽出,迎着陽光招展,又一次次被海浪打濕。
“我在想,你究竟有多少財富?”艾爾柏塔托着下巴問。
“那是筆龐大的數目。”男人的眼神讓人清楚他說的是實話。
龐大到無法想象的財富,對于一個犯人來說,究竟是如何取得的。艾爾柏塔又一次陷入沉思,很明顯,布佐尼得到這份財富的時間并不長久,他雖然用物奢華,偏偏缺少了一種氣派。這種氣派是需要時光的打磨,和財物的慢慢堆砌,顯然,布佐尼并沒有得到這段時間。
只是寥寥幾句交談,食物流水般被端了上來。這明顯是一頓便餐,足夠美味,卻不算講究。
安妮和他們坐在一起,從第一口開始,這個極有眼色的侍女,就沒再擡過頭,大快朵頤的模樣,簡直和她的主人一副德行。她知道什麽時候需要僞裝,知道什麽時候可以略微失禮。當然,多年的陶冶,讓她也不至于失禮到哪兒去。
特色鵝肝醬、白酒煨雞、法式龍蝦、大蒜蝸牛、還有美味的奶酪,和香醇的葡萄酒,這一餐真是享受,美味的讓人要吞掉舌頭,就連艾爾柏塔不太喜歡的羊角面包,也消失了大半。
痛苦的吃着飯後甜品,艾爾柏塔懊惱于自己今天穿着的衣服有些緊身,幸運的是她沒有穿那些該死的蓬裙。雖然蓬裙能讓她變的更加甜美高貴,但那種呼吸都被勒緊的感覺,一點兒也不舒服。
用餐巾擦拭着唇角,艾爾柏塔羞澀的道謝:“布佐尼先生,這頓食物非常美味,謝謝您的慷慨。”
羞澀這種表情,出現在艾爾柏塔身上,極為難得,不過聯想到她和她的仆人比主人吃的還多,就一點也不讓人覺得奇怪了。
“你的胃口不好嗎?布佐尼?”艾爾柏塔終于有空關心同伴的食欲。
“這對我來說很正常。”布佐尼微笑,黑發黑眸,線條冷硬的臉上出現這樣的笑容,異常的迷人。
艾爾柏塔再次看到男人撫摸戒指的動作:“我的問題,讓你的心情很糟糕。”
她的眼神明顯指出了自己得到答案的原因。
布佐尼指尖微微一頓,低頭凝視着戒指上閃亮的鑽石:“總有些習慣,就連意志力,也無法改變。”
“抱歉,我無意探究你的隐私。”艾爾柏塔的道歉毫無誠意,“我是否可以詢問你的旅程?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不準備再回馬賽。同樣,馬賽也不是我的目的地。”
“我大概會一路東去。對于水手來說,他的命運是漂泊,而他的旅程,永遠不會有終點!”
“無論生還是死,總有到頭的時候。”艾爾柏塔神秘的眨眨眼睛,指着男人的心口,“你的心在為什麽跳動?也許那就是你的終點。”
男人的眼中跳躍起騰騰燃燒的黑色火焰,他的笑容陰沉,這反而為他的容貌增色:“也許你說的對,雖然我不想承認。”
“也許我可以幫你,用以感謝大方的主人。”女孩手指敲着桌面,笑的強大而自信。簡陋的衣服,不僅無損她的美貌,也無損于她乍然顯露的,屬于強者的睥睨一切的氣度。
如果她的手中拿着權杖,那她就是女王。盡管這樣的自信,還過于稚嫩,但布佐尼并不懷疑,面前這位少女,展露出來的一切。
她在想方設法的吸引自己,也許連她自己也沒有察覺到,而這種吸引,并不讓人讨厭。
男人撫摸着戒指的手,始終沒有松開:“謝謝你,格林。但我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