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關于毒藥的辯論
關于毒藥的辯論
等到艾爾柏塔又一次來找尤蘭德時,竟然聽到了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聲音。那個聲音明顯的不屬于尤蘭德和丹尼,看來是有拜訪者了。
“有關植物的學問令人着迷。就像有的植物本來無害,甚至可以用來救命,當他們彼此混合的時候,忽然變成奪人性命的劇毒。這種變化毫無預示,仿佛是上帝之手的撥弄,但我知道這種奇跡,并非沒有規律,我只希望您能交給我進門的鑰匙。”那個低沉的聲音,冷靜的長篇大論,帶着蠱惑人心的韻律。
這樣獨特的音質,很容易認出來。
艾爾柏塔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躲在門口,決定聽下去。她沒有偷窺門外的人,對于敏感的人來說,僅僅是視線,就能引起警惕。這可不是艾爾柏塔想要的結果。
“你為什麽要學這個?”冷漠蒼老的聲音,屬于毒藥大師尤蘭德·加尼爾。
男人沉默了半晌,冷凝的聲音中還帶着笑:“能清洗仇恨的,唯有鮮血!”
氣氛瞬間緊繃,艾爾柏塔站直身子,知道糟了。尤蘭德因為這個緣故入獄,因此他極為忌諱有人提起類似的話題。哪怕說好奇,感興趣,無論多荒謬的理由,都比報仇要好的多。
“讓你憤怒了嗎?加尼爾先生?”平靜的聲音,預示着情況全部在聲音主人的預料之中,“既然我向你學毒藥學,自然要将自己剖開給您看。我不願意欺騙您,無論謊言有多美妙。”
“我或許會用這份知識手刃仇人。以上帝的名義發誓,我絕不會沾上哪怕一滴無辜者的鮮血。毒藥雖然令人驚懼,但罪惡的不是藥物,而是用它為非作歹的人。就像利刃,它原本什麽都不是,被惡人利用就成了惡,持在善人手中就是善。毒藥殺人,但殺人的不僅僅是毒藥。”
“毒藥能殺人,還能救人。”尤蘭德終于開口,卻接上了一個無關緊要的話題,“一種植物能産生愛,那種植物也會造成死。一種藥物能把你推入地獄,但它也能在你面前打開天堂之門。那就是一扇門,看你朝哪邊推?”
“加尼爾先生,這一番談話,除了讓我确認,在你面前,我還是無知孩童外,還有什麽呢?請不要無視一位孩童的渴求!”
尤蘭德也許被觸動過,但他還是拒絕:“我承認你打動了我。但是我不會教你。我發過誓言,我寧願将知識埋入墳墓,也不願教給另外的人。我無法分辨善,也無法分辨惡。要知道善與惡之間,只隔了一條線。這條線很容易踏過。我唯一能做的,是關起這扇門,再加一把鎖。”
“意志與高貴的心靈,會讓這條線變的堅不可摧。”男人始終沒有放棄。
“年少時我也如你這般堅信,直到某天,你滿手鮮血,才會發現曾經的自己多麽可笑!”尤蘭德黯沉的聲音,聽起來如此心酸。
艾爾柏塔一揚眉,她了解尤蘭德,如果出現了悲劇,那一定是逼不得已。
這場談話很快結束,因為主人的态度,是如此直接冷硬。
但尤蘭德再一次堅決拒絕後,那個人只是行禮道別:“我明天會再次拜訪,加尼爾先生。看在今天的談話十分愉快的份上,請您原諒我的失禮,因為我只能接受一個答案。”
擲地有聲的話語很快消失。關門聲響起,那個人已經離去。
“愛爾,出來吧。我知道你來了。”尤蘭德冷漠的聲音,如毒藥一般無情,唯有悲傷的瞳眸,在黑暗中掙紮。
艾爾柏塔吐吐舌頭,又一次撲到了老人懷中:“尤蘭德,你為什麽拒絕?他說的沒錯,你知道的。”
“他或許是個棒小夥,但我已經有你了,愛爾。”
“這不是理由。”艾爾柏塔犀利的指出來。
昏暗的房間,讓老人藏起了所有的心思,只有顫抖的身軀,無法阻止的流瀉出了那一份悲傷。也許她不該提起這個話題,艾爾柏塔後悔起來。
“抱歉,尤蘭德,讓你傷心了。”
“毒藥會将他推入地獄。愛爾,你明白麽?”這是宿命般的嘆息。
“不!不會的!尤蘭德,我相信自己。我也相信那個人。”艾爾柏塔的眼睛閃閃發光。
“別逼我,愛爾!記住,你從來不懂毒藥,你什麽也不知道!上帝啊,我為什麽要教給你這樣可怕的東西。”尤蘭德高亢的聲音,尖銳驚惶。玻璃碎裂的聲音忽然響起,如驚雷一般,空氣中充滿了濃郁的毒藥氣息。
艾爾柏塔一愣,慢慢後退,看着窗簾前,瘋狂的毀掉毒藥瓶子的老人,那是他的心血,得之不易,卻如此輕易的毀去。
“尤蘭德。那不是你的錯。你應該,不,是必須放下。如果你忘不了,那你沒資格做我的老師。我鄙視懦夫,勝過痛恨惡魔。”
她沒再看那個老人一眼,砰的關上門,從暗道離開。
樓梯後面,躲着一個瘦弱的少年,一動不動的窺視着大廳中的一切。
那個老人,一直愣愣的站着,絕望蒼涼,從開始到結束,這似乎就是他的人生。
回到臨時居所的艾爾柏塔,憤怒的摔打着茶葉枕,這種在這個時代,價比黃金的材料,被她摔的亂飛。有人敲響了門,盛怒中的艾爾柏塔動作一頓,慢條斯理的放下枕頭,理順好發型。
安妮走進來,忐忑的問:“您叫我?”
“不錯。”艾爾柏塔在椅子上坐下,一揚下巴,“查查今天拜訪尤蘭德的人住在哪裏,是什麽身份?”
而正在被調查的男人,正站在窗前,看着暮色中,如鮮血般流淌的大海。
這對他而言是難得的奢侈,他實在太忙,每一刻都在反思思考不同的東西。敵人太強大,而他就算有錢,也只是如螞蟻般低微。
複仇的目的是為了讓兇手接受制裁,而不是将自己再次送入監獄。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理智偏偏逼着他隐忍,這樣漫長的煎熬,如放在火上灼烤,何時才是盡頭?
送餐的侍者敲響了門,随着送進來的晚餐,還有一封信。
“是誰送來的?”他警戒的問,因為在這個島上,他沒有一個熟人。
“不清楚,先生。”侍者回答,坦誠的表情,說明這裏沒有謊言。
他皺起眉——最近總是做這樣的動作。信封上寫着“賈科莫布佐尼老爺”收。意大利的賈科莫布佐尼勳爵,這是他護照上的身份。
這個名字是用法文寫的,流暢優雅的花體字。線條張揚,轉彎處卻婉轉圓潤,這是屬于女子的筆跡,盡管不太像,而紙張用墨,又說明這個人的貴族身份。盡管信紙上沒有任何流行的熏香标記,但是流暢的筆畫線條,還是說明了問題。畢竟,下墨均勻的羽毛筆,不是誰都能擁有的!
他以為會是尤蘭德,事實顯然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