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Chapter20.美麗的夢
Chapter 20. 美麗的夢
車子繼續不快不慢地開着。
眼前的黑暗越發的濃重,黑色無限被拉長,将視線牢牢包裹住,似乎沒有抵達的盡頭。
當不得不去做一件事情時,感覺一定不會太好。
這句話還是有幾分道理的。我将頭靠在車窗上,緩緩放松了勾起的嘴角,長時間挂着像個小傻瓜一樣的笑容讓臉頰兩側似乎都隐隐酸脹。因為心裏不想笑,但嘴角必須開始工作,抵抗舒适的慣性和地心引力,努力支撐起微笑的弧度。
果然,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即使表面上看起來相差無幾,可是或者不是,你自己是最清楚的。
卸下笑容的臉看起來冷漠了許多,沒有了往日的可愛嬌憨,或者說即使是在我沒有生病,勉強稱得上歡快的童年記憶裏,我也不總是一個會笑的女孩子。
我放松的讓臉上的表情傾瀉而出,不用擔心會被別人看到。因為身旁安徳廖沙的側臉在暗影綽綽下顯得模糊不清,我确信,安徳廖沙眼裏我也一樣。
我默默伸展着四肢,解放着被恐懼凍結的肌肉。
首先是手,手指因為長時間攥住安全帶而變得僵硬,指節泛着酸痛,指尖還絲絲麻麻的疼。接下來要展開佝偻的肩膀,每當我害怕的時候,我就會不自覺的縮起來,好像這樣受到的傷害就會小一些。
至于被冷風吹痛的耳朵和臉頰,正在慢慢恢複溫度——早在進入森林後,安徳廖沙就把車窗搖起來了,此時只剩些冰涼了。
傳說在生至死間有一片區域,沒有陽光、空氣、水,甚至連一絲聲響都不曾有過。人類被殘忍放逐在那個地方,挂着沉重的鐐铐,忍受着永恒的孤獨與寂靜。
可她仍然算是活着,他有呼吸,有心跳所以還算是活着,她被剝奪了光明,被剝奪了聲音,除了最純粹自己之外,她什麽也沒有了。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她沒有放棄,她的心髒還在跳動。
但是,絕對不要再往前走了。臨界點近在咫尺,只要彎下腰就能碰到,而身後,就是不見底的深淵萬丈。
她想要活着,卻離死亡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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Раньшенебылонивремени, низемли, нипыли, ничего - забыливсe,
從前沒有時間沒有土地萬物混沌記憶蒙塵,
Былонебылью, дасталобылью, рекаостылаиводазастыла - ничто,
往事如煙轉瞬即逝 河水冰封 化為虛無,
Время - быстраярека,
時間如湍急河水,
никогонеобойдет,
誰也無法從中脫身,
Ждетневестажениха,
可憐的姑娘等待新生,
ждеткакчасасвоего,
如同等待死亡的時刻,
Вбелыйцветоблечена,
她通身純白,
точновсаванестоит,
仿佛穿着白色的殓衣,
Напокойобречена,
她注定死亡,
свадьбы колоколзвенит,
葬禮的鐘聲回響,
Забирай забирай,
帶她去帶她去,
Приходи прилетай,
飛來吧降臨吧,
Навекаотдана,
永遠的,
деваюная,
年輕的姑娘。
Ба-а-ю-ба-а-ю-ю-бай,
搖啊搖啊搖,
Ветер, ветер улейтай,
風 風輕輕地吹,
Идосамогоутра,
直道曙光照亮清晨,
Яостанусьждатьтебя,
我都會在這裏等你,
Баю-ба-а-ю-ю-бай,
搖啊搖啊搖,
Ничегонебойсятам,
什麽都別怕,
Гдегустыеоблака,
那裏烏雲密布,
Голос мойведеттебя,
我的歌聲會指引你,
Баю-ба-а-ю-бай,
搖啊搖啊搖,
Ты плывешьвдалекийкрай,
你向遠方飄流,
Втом краю. чтовдолгом сне,
在那裏在世界盡頭,
Кто-топомнитотебе,
有人會記得你,
Баю-ба-а-а-ю-бай,
搖啊搖啊搖,
Убаюкаясама,
我的搖籃,
Укачаюнаруках,
搖蕩在,
Точновбелыхоблаках,
白雲中,
Баю-ба-а-а-ю-ба-а-а-ю-бай,
搖啊搖啊搖,
Баю-ба-а-а-ю-ба-а-а-ю-бай,
搖啊搖啊搖。
我的內心哼唱着,直到相似的音調的語調都變得含混吞吐。
我十八歲了。
我才十八歲啊。
除去在醫院的時光,我活了八年,換一種說法,是不是我在八歲的時候就死掉了,接下來的十年只是一個不甘心就此消失的小姑娘的幻想。
實際上父母沒有抛棄自己,也沒有在醫院裏絕望的掙紮,沒有那麽多刻骨銘心的事情。
我,平淡的死在了普普通通的八歲,像一個正常人一樣。
記憶在老眼昏花的時光中不再清晰,但我知道我試着去否定殘破的過去,仿佛這能給現在的自己一些力量、一些勇氣。
那麽眼前的這一切呢,這會是我的另一個幻想嗎
“弗洛····”
不,不是的。這是真實的。即使我的名字、我的年齡、我的身份、我的笑容都是假的,這裏都是真的。是我編造所有的虛假,只為能留住的真實。
“弗洛夏···”
只是這裏的真實完美的複制了上一世的我,沒有做出任何改變帶着疾病與脆弱穿越時空。但顯然無法與這裏匹配,比起在沼澤撲騰束縛的我,盧布廖夫美得像是童話世界裏公主們才會擁有的夢境。
“弗洛夏,弗洛夏,你能聽到我說話嗎?”猛然間安徳廖沙地呼喚驚醒了愣神的我。
“哦,我聽見了。”嗓子裏沙沙的,在風中吼過的聲音會帶上些許嘶啞,但此刻,聽起來更像是剛被吵醒,“開了好久了,忍不住困了。”
說完,我有模有樣的打了個小小的哈欠。
“哦?那你做夢了嗎?”安徳廖沙輕快的接着問我,看起來頗感興趣。
“有啊。”我靜靜地盯着窗外,雖然幾乎什麽也看不到。“那是一個很美很美的地方,我和我的家人住在山坡上一棟大房子裏。他們總是寵着我,給我買了很多好玩的東西,類似洋娃娃,唱片,書,畫冊。幾乎什麽都有,我的房間都被塞滿了,連床都擺不下了,最後我只能睡在地上了。”
我的修辭匮乏到了極致,無法用合适的詞語描述如夢似幻的場景。
“那算是個噩夢嗎?”安徳廖沙分不清夢中的含義,矛盾的用詞讓他做不出準确的判斷,“還是個美夢?”
“我也不知道,我已經忘記了夢中我的心情了。”我搖搖頭,它不是噩夢也不是美夢。
如果可以,我希望它不是一個夢,這樣就不會輕易結束。
安徳廖沙不能滿足于模棱兩可的答案,他試着搞明白一個來去匆匆的夢境的來龍去脈:“在哪裏?那個你所說的很美很美的地方在那裏?”
我靜默片刻,鄭重地吐出了安徳廖沙無比熟悉的詞語。
“盧布廖夫。”
“好吧,盧布廖夫,我早該猜出你會這樣說,哈,美麗的盧布廖夫。”安徳廖沙似乎瞬間喪失了檢驗弗洛伊德理論的熱情,對我的答案失望不已。
“是啊,美麗的盧布廖夫。”
眼角劃過一絲暖意,趁他還沒被光明暴曬變得滾燙,蒸騰出迷亂的哀傷之前,我悄悄地擡手将它抹去
森林的濕氣穿梭在發間,留下一層薄薄的霧氣。綠色深重,堕落成了粘膩的黑色,不再象征着勃勃生機,反倒是迷蒙的光線,染成了虹膜裏暧昧的綠極而藍。
這裏讓我想起了初到盧布廖夫的那一天,第一次感受到陰郁沉悶的潮濕的空氣。
平常坐車時我會把窗戶打開,吹吹風。但在此刻我去不想開窗,這種感覺會讓我回憶起那個時候,我傻乎乎地被索菲亞的圍巾包裹住,密不透風的在鼻尖脖頸兒悶出一層薄汗。
黑暗漸漸消退,樹木不再繁密地遮天蔽日,變得稀疏起來,使得光線能透過樹的縫隙重新灑進車內。
景色的轉換慢了下來,沉默而寂靜的回歸原位。終于,在格利普斯黑森林的中間一大片空地上,車子緩緩停了下來。
“我們到了,弗洛夏。”
安徳廖沙像是回到了自己的世界,他的尾音優雅的像是深情演繹的詠嘆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