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辛木還記得周琨钰在醫院工作的樣子。

穿一襲白大褂,戴口罩,只露出一雙清潤的眼,看起來很溫柔,說話的調子也柔,但你看她回答病人問題時閃過的眸光,和走路時的姿态,便知這是一個挺……厲害的女人。

她不畏懼死亡。她是從死神手裏搶人的人。

人們都說醫生是“白衣天使”,可辛木看到周琨钰時,從未生出這樣的感覺。她是白衣飄飄的神女,舞一舞白練便落成滋養人間的河。她絕非只有溫柔,可能每個好醫生,都要有那種氣吞山河的魄力。

面對她姐的提問,周琨钰也沒說什麽,往門口走,拎起方才置于電視櫃上的那瓶醋,又趿着拖鞋走回來,往她姐正擀面的桌上一擱。

辛喬餃子皮擀差不多了,放下擀面杖,瞥了下周琨钰放桌上的那瓶醋。

忽地就笑了下。

爾後耳畔很輕的氣音,好似周琨钰也笑了聲。辛木立刻用眼尾去瞟周琨钰,诶可是周琨钰又好像沒笑啊,一張臉端雅得像能被擺進博物館。

辛木又去瞥辛喬。

方才的笑意一晃而過,根本沒在辛喬臉上留下什麽痕跡,好似她的一瞬錯覺。

這……到底笑沒笑啊?!

如果笑了,又是在笑什麽啊?!

辛木又垂眸去瞧桌上那瓶醋。

就是她們家舊街口那小賣部裏賣的,尋常牌子,上面寫着“中華老字號,三年陳鎮江香醋”。

三年陳醋怎麽了?不就是比一般的醋稍微酸那麽一點點、比五年陳醋稍微不酸那麽一點點嗎?有什麽好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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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木依稀記得,這種微妙的感覺以前她住院時也出現過,那時她姐在削一個蘋果,問周醫生:“吃麽?”周醫生很平靜的答:“我在上班。”

可你就覺得哪兒沒對!

辛木又快瘋了。

這時辛喬去洗淨了手,走回桌邊來拎起那瓶醋暫且收進廚房,又過來叫辛木:“別玩了,幫忙包餃子。”

“行啊。”辛木問周琨钰:“琨钰姐姐,你會包餃子麽?”

“不會。”

辛喬這人性格不好,習慣性一句腹诽:這樣的世家千金,哪兒會包什麽餃子。

周琨钰瞥她一眼。

話是對着辛木說的:“飯菜我會做一些,只不過我們家是南方人,并沒有吃餃子的習慣。”

“那你們每年過年都回南方?”

“嗯。”

“今年你工作忙才沒回的吧?”

周琨钰頓兩秒:“嗯。”

辛喬覺得周琨钰這妖精,會讀心術還是怎麽着?

多年仇富已形成她的本能,但她剛才那句腹诽不是忍下了沒出口嗎,就被周琨钰借着跟辛木對話,不露聲色的給她怼回來了。

既然周琨钰不會包餃子,她本想說“我教你”。話到嘴邊,變成了:“木木教你”。

辛木挺開心的:“好啊,琨钰姐姐,我教你。”

周琨钰忽然就明白了為什麽她喜歡辛木,并非對辛喬的愛屋及烏。

其實是因為,辛木是跟辛喬同樣的人,是跟她相反的人。

她們這樣的人,很擅長模糊生活裏的一些線,只要不觸及底線和原則,她們表面帶着端雅的笑、足尖在沙地上輕輕擦兩下,不着痕跡的給自己提供着一些便利。

與此同時,她們會把另一些線劃得很清楚。比如人際交往,哪些人有利可圖,哪些人無需深交。周琨钰從小受到的教養幾乎讓她形成一種本能,在望向任何人的時候,那人頭上會浮出可笑的公式。

明明白白算着這人的意義和價值。

可辛喬和辛木,不是這樣的。

她們把關于是非對錯的那道線劃得很清楚,關于人際距離的那道線又看得不那麽重,只需要你付出那麽一點點真感情,很容易地就塗去了。

就像在大年三十這種特殊日子,周琨钰忽然到訪,也未說明原由,可辛木看到她眼裏的善意,也許,還有那麽一點點的落寞,笑了笑,避開沾滿面糊的手,展臂用一個奇怪姿勢擁住了她。

這會兒辛木教她包餃子,小姑娘姿态娴熟,大概辛喬從小教會了她。

周琨钰很快學會。

并非像辛喬設想得那樣,世家千金便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相反,她們從小被教養得極嚴,不可驕縱,不可纨绔,所有的家務日常可以不做,但必須要學會。

辛木誇她:“厲害啊。”

“琨钰姐姐你不愧是外科醫生,拿手術刀的手,又穩又準又快又狠的哈。”

不是……包個餃子,這孩子說什麽呢?

完蛋,辛喬發現自己不純潔了。她拿一點點眼尾去瞟周琨钰,發現周琨钰面頰上帶着莫測的笑。

說什麽外科醫生的手,又穩又準又快又狠。

雖然,是這樣的。

在兩人肌膚相親的時候,在周琨钰把她從質疑自己麻木幹涸裏往外打撈的時候,周琨钰一只手擁着她,另一只手懸停在外。

可是,那也足夠了。那動作的确又穩又準指向最終目的,讓她發現自己的靈魂并未枯萎。

周琨钰一雙眸子濕漉漉的,她望着周琨钰微仰起下巴,身心都像浸到了一條河裏。

就說周琨钰不是什麽好人。

她往周琨钰身邊一站,就開始想這些有的沒的。

辛喬收斂思緒。不該想這些,畢竟兩人今晚才剛剛把話說開,說好給彼此一點時間。

說真的,辛喬覺得應該慢慢來。

兩人的開局太複雜,摻雜了太多的較量。

現在她也需要把這些想法剝離,更簡單的、更純粹的,去面對周琨钰這個人,去感受自己對周琨钰的感情。

有種先前搶跑、現在回到起跑線重新開始的感覺。

就有點……害羞,別扭,不好意思。

或者不知該怎麽更準确形容的微妙感覺。

比如包完餃子,她端着滿滿一篦簾餃子走進廚房,燃氣竈一打,廚房裏便有了煙火氣。周琨钰跟過來,餃子已冷水下鍋,辛喬拖過砧板斬着蒜,有些辣辣的,她吸了吸鼻子,看也不看周琨钰的說:“不冷啊?”

“嗯?”

辛喬放下菜刀去沖了個手:“我們這老房子,暖氣效果沒那麽好。”

轉回流理臺前的時候,眸眼半垂着,掃過周琨钰那材質精良的西褲:“你還是把大衣穿上吧。你要是覺得長款大衣不方便,要不,我讓木木拿件我的外套給你。”

周琨钰沒應。

直到辛喬終于擡眸,發現她眼尾微挑,唇邊綴着笑意,雙臂抱在胸前微偏着一點頭,一頭烏色長發垂于肩側,就那麽望着自己。

又來了。辛喬在心裏嘆口氣。

誰說狐貍都是尖鼻媚眼的呢。周琨钰一這麽笑,她就知道沒好事。

果然周琨钰柔柔潤潤的叫了她一聲:“辛喬。”

接着尾音挑起來:“你是在害羞嗎?”

辛喬立刻嗤一聲。

她?害羞?

之前斬釘截鐵說不做朋友的是她吧?之前次次勇敢讓周琨钰直視她雙眸的是她吧?

當周琨钰今晚終于對她說出那番話的時候,她覺得自己是有那麽點出息了的。

有點拿捏住心機周醫生了,對吧?

她害什麽羞?她堂堂排爆手,出現場時再危險的炸彈也沒怵過,面對小小一個周醫生,她就緊張了,她就害羞了?

笑話!

周琨钰也不跟她鬥嘴,就那麽望着她,一雙眸子清潤潤的、濕漉漉的。

故意的吧這!

到底是辛喬先轉開眼眸,周琨钰發出輕輕的笑,踱到辛喬身邊來。

辛喬繼續切菜看也不看她一眼:“餃子煮上了,我再多做兩個菜。”

周琨钰身上好香。

是廚房裏煙火氣也壓不住的那種香。菖蒲和槭木的淡香從煙火人間裏鑽出來,萦在人身邊。

其實很多人不知道,煙火味是有漏洞的。

辛喬從前時時生出這樣的感覺,煙火味缭繞着升騰、升騰,像幾股纏作一縷的線,交纏的地方其實有許許多多的镂空。

為什麽其他人沒有發現呢?因為其他人的家裏很熱鬧,那麽多人,每個人的溫度、氣息、談笑填進來,填滿那些縫隙,讓煙火味脹滿滿的,充斥着人的整顆心。

而她們家,只有她和辛木,人太少,笑太少,填不滿那些縫隙。

很容易讓人從煙火味裏漏下去,漏進無邊的孤獨和寂寞裏去。

這會兒不過添了一個人,就不一樣了。

周琨钰的體溫和淡香,一點點萦過來,填滿了那些原本清晰的縫隙。

辛喬切着菜,一縷碎發挂在她側頰,露出方才被周琨钰逗過而些微發紅的一只耳。周琨钰站在她身側,不遠不近,是一擡手、剛好可以用指背試一試她耳尖是否發燙的距離。

但周琨钰沒有擡手。

只是靜靜站着。

辛喬低着頭問:“要不要煮點米飯?”

“嗯?”

“你吃得慣餃子麽?”

“吃不慣。”周琨钰說:“但,人總要嘗新。”

這……辛喬又一次腹诽:呔,妖精!

太會說話。嘗新嘗的既是餃子,又是她與辛喬展開的一段新的關系。

不要心機。不要目的。不要布局。

甚至也不約定結果的,走一走,看一看。

這一次她們唯一的指路标,是“感情”。

辛喬的一顆心,又漲滿了些,忽地說:“我不給你下毒。”

“啊?”周琨钰的那把嗓音太好聽,帶了笑,像要化開人。

“你出去跟木木玩吧,她捏面人呢。”辛喬垂着頭說:“知道你會做飯了,不過今晚要做的菜不多。”

“喔。”周琨钰拖長了些語調。

拖長語調幹嘛啊?

沒等辛喬再說話,她轉身出去了。

辛喬緩緩把胸口的一口氣放出來,水一燒開,廚房裏就熱起來。還沒到炝鍋炒菜的時候,但她不知怎的一揮手,就先把抽煙機摁開了。

似要遮掩自己不那麽平順的呼吸。

心跳有那麽一些些快,鼻尖一點點細潤的汗。

這一次與欲念無關。就因那個人站在自己身邊,說着這麽些無關緊要的閑話。

辛喬打從心底覺得,慢慢來是對的。

她放下菜刀,對着白瓷牆磚的接縫發了一陣呆。

原來美好和悲傷一樣,來得很輕,可壓得很重。

人的心,真的是需要慢慢适應的。

辛喬勾了勾唇,複又拿起菜刀,把最後一根四季豆切掉。

周琨钰走進客廳的時候,辛木果然在桌邊捏面人玩。

周琨钰走過去問:“喜歡這個?”

辛木面對周琨钰的時候,其實也有那麽點不好意思。沒擡眸,掌根壓着柔軟面團,瞥了眼廚房,見辛喬在忙,才小小聲說:“與其說我喜歡。”

“不如說我姐喜歡我喜歡。”

這句話有點繞,但周琨钰聽懂了。

辛喬喜歡辛木顯得像個孩子的那些瞬間,這會讓她覺得自己做得不錯,把辛木照顧得很好,讓辛木保有天真。

周琨钰笑了笑:“能給我找件你姐的外套麽?我的大衣太長,有點不太方便。”

辛木驚了。

這……

是她姐提的?

放下面團:“我去問問我姐。”

“好。”

辛木洗了洗手,一把拉開廚房門:“姐。”

“怎麽?”

“琨钰姐姐說,她想借一件你的外套。”

辛喬已開火炒菜了,油熱了,肉片倒進去呲啦一聲。

她沒應,辛木還以為她沒聽清。

走到她身後又說一遍:“琨钰姐姐說……”

“嗯。”辛喬淡淡應一聲,表明自己聽到了。

“嗯”?

辛木又驚了。看來這件事,果然是她姐向周琨钰提的。

這事放其他人身上,辛木會覺得沒什麽。可這是她姐!十分不願與人親近的她姐!不願跟除她以外的人有任何肢體接觸的她姐!她一度以為将要出家的她姐!

辛喬試探着問:“那,拿哪件啊?”

“黑色短款那件。”

那件新些,也暖些。剛剛洗過,被太陽照得生香。

她姐這是早就想好了啊!辛木心裏忖着,一邊往廚房外走去。

這兩人要沒什麽事……

她也不敢說,從此把她的“木”字倒過來寫。

畢竟她才十四啊!這也太難為她了!

而且說真的,她越懷疑,越有些不敢往下想。

她姐要脫單了,而且對象還是她十分十分傾慕的周琨钰姐姐。

這簡直像放學路上随便買張刮刮樂,然後告訴她中了五百萬。

不敢想,真的不敢想。

她路過客廳,同周琨钰說:“我去我姐房間給你拿。”

周琨钰笑笑應一聲。

辛木走進辛喬的卧室,她們這房子小,又是從小住到大,沒什麽開燈的必要。她拉開辛喬的衣櫃,把臉藏進撲面而來的黑暗裏,躲了那麽兩秒。

她太怕是自己看錯了,想多了。

她之前為什麽想幫她姐過生日呢,因為她姐不快樂,她能瞧出來。這并非說她姐不會笑,她姐會笑,只是那笑好似被這濃稠的夜色擠壓過,變得像被玻璃片壓在寫字桌上的一張舊相片,你覺得很薄,也很遠。

一點都不生動。也一點都不真實。

她就想着,哪一天她姐才會發自內心真正生動的笑呢?也許,等她姐有喜歡的人那天就可以了吧。

她越看重這件事,就越不敢亂想,生怕自己希望落空。

她取了辛喬所說的那件外套,走到客廳遞給周琨钰。

“謝謝。”

本以為周琨钰穿她姐的外套會挺不搭的,畢竟襯衫西褲的優雅,怎會契合街頭的利落。可沒想到周琨钰展臂一上身,嗬,挺搭。

周琨钰攏住兩手,把一頭柔順的長發從領口撥出來,垂下臂膀去時,看上去有那麽一絲想嗅一嗅衣服上的味道。

辛木知道那是什麽味道。檸檬的味道,陽光的味道。

她忽然充滿哲思:想象中完全不搭調的人與物,其實,也可以很契合的對吧。

那麽她姐,跟周琨钰醫生,是不是真的,有可能?

周琨钰坐在客廳跟辛木聊了聊,辛喬做飯動作利索,很快過來叫兩人洗手吃飯。

眸光在穿她外套的周琨钰身上落了落,旋又挪開。

辛木收了她的面人們,周琨钰進廚房去幫辛喬端菜。

主要吃餃子,菜做得不算多,土豆脊骨是提前炖上的,另做了個四季豆炒肉,涼拌黃瓜,還有孩子會喜歡的甜蜜八寶飯。

三人圍坐在桌邊,客廳太小,電視裏春晚的歡笑像是貼在人耳朵旁邊。

三只小瓷碟盛着餃子蘸料,周琨钰瞥一眼,發現各不相同,辛木的那一碟少辣,而她的一碟未添香菜。

辛喬和她都不喝酒,和辛木一同喝酸奶。

幾顆餃子落胃,周琨钰心裏空落落的感覺被填補了些。電視裏正在演小品,辛木跟着咯咯咯笑了一陣,忽地舉起玻璃杯來說:“新年快樂!”

好似是在延宕的笑聲裏把這條祝福偷偷塞進去。

好似就是要極盡不起眼,不給老天聽到。怕老天一旦聽到,就要收走這祝福不給她們快樂的機會了。

周琨钰發現了,辛木和辛喬一樣,其實心裏都有濃濃的不安全感。

她執起玻璃杯,先是跟辛木碰了下,瞥一眼辛喬,暫且沒說話。

她總記得辛喬過生日那晚來找她的模樣。

很累,連素來挺直的腰都塌下來。有時候她覺得快樂太重,而辛喬肩上已背了太多東西,背不動也不想背。

辛喬先是垂眸盯着半浸在醋裏的一塊黃瓜,挑了挑唇角。

端了玻璃杯,先跟辛木碰了一下,笑道:“新年快樂。”

睫羽半垂着翕了翕,複又擡起,半轉向周琨钰,單獨跟她輕碰了一下杯,望着她的眼睛又說一次:“新年快樂。”

請你讓我快樂。

我不是不害怕受傷。亦不是沒有膽怯。

有時候周琨钰覺得辛喬像什麽獨行的俠客,她知道這世界荊棘叢生,滿是刀光劍影,她是懷着清醒,懷着膽怯,咬咬牙,仍然把一顆真心托出來,把自己的後背交到你手上。

從此只有你能保護她,也只有你能重傷她。

這甚至比從頭到尾都堅定的勇敢,更為動人。

那一刻周琨钰在心裏問自己:周琨钰,你做得到嗎?

你這樣的人,做得到嗎?

電視裏春晚熱熱鬧鬧,辛木細細碎碎同周琨钰聊着些學校的趣事。啊,和琨钰姐姐聊天真好,有人接得住梗,不像她姐,不明白為什麽路上遇到小學生,一定要對着人家唱“戰嗎,戰啊,為最卑微的夢”。

完蛋,不過一頓年夜飯的功夫,她已在向周琨钰這邊倒戈了。

這要是以後她姐和琨钰姐姐吵架,她幫誰啊?

算了先別想這麽遠,先觀察清楚她姐和周琨钰到哪一步了。

她一邊吃餃子,一邊把眼神擱在她姐身上,又挪到電視屏,跟着金曲串燒唱兩句,聽辛喬說她:“你也不怕嗆着。”

辛木撇撇嘴,其實她挺煩她姐這一點。街坊鄰居誰不知道她姐厲害,誰不知道她姐優秀,考上警校又帶大了她,整個人正得好似不出一絲差錯,也好像沒有任何害怕的事。

就知道說她。

她又把眼神放到周琨钰身上。

周琨钰清清雅雅,骨量纖纖,連吃餃子的模樣都比別人好看,小口叨破餃子皮,筷尖拈着倒回來,倚着小碟口蘸一蘸,複又送到嘴邊,吃完一顆,連嘴角都仍是清爽。

辛木嘗試着暗自學了下她的動作,不行,她做不來。

不過周琨钰真好看,往這兒一坐似幅工筆畫。辛木忽然想,周琨钰戴眼鏡的模樣一定很好看,就是那種斯文敗類款的金絲邊眼鏡。

于是開口問:“琨钰姐姐,你近視麽?”

周琨钰意外了下:“不。”

辛木在心裏咂了下嘴,遺憾遺憾。

诶不對,重點怎麽偏了,重點是斯文敗類金絲邊眼鏡麽!

她斂了心神,繼續去觀察。真的,這兩人看起來真不熟,不熟到她的一切聯想都像錯覺。

辛木觀察着觀察着,不知不覺就多吃了些餃子。反應過來時一不留神:“嗝~兒~”

完蛋!還打出了顫音!在女神面前的形象徹底破滅了!

她有一點懊喪,聽周琨钰輕輕笑起來,她姐也跟着笑。

辛木忽然又覺得,這一聲嗝,打得挺值。

節日這種日子,像面放大鏡。

它熱熱鬧鬧,流光溢彩,足以把平素藏在日子縫隙裏的快樂放得更大,也足以把平素藏在靈魂縫隙裏的寂寞放得更大。辛木總會覺得春節這天,這房子比平素大一點,是電視裏春晚音量開得再大,也填不滿的那種。

所以周琨钰溫暖的擁抱,才顯得格外動人。

在這一天,她格外貪戀與周琨钰的肢體接觸。但畢竟沒那麽禮貌,不太好意思。

倒是吃完飯,周琨钰主動握了握她的手:“冷不冷?”

好似瞧見她放下筷子,指間空蕩蕩沒個拿捏一樣。

她鼓起勇氣飛快回握了下周琨钰的手:“不冷,吃飽了,挺暖和的。”

喲她姐看過來了,一臉若無其事的樣子,眼神落到她和周琨钰握在一起的手指上來了。

可她姐又什麽都不說,站起來,收了吃剩的菜往廚房走去。

這……會不會是因為她在一旁杵着,她姐玩純愛戰士,不好意思跟周醫生肢體接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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