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日子就這麽看似“風平浪靜”的流淌了一陣。

一周後,周琨钰下班回到周家老宅。

剛踏進門,便聽見一陣笑語傳來,周琨钰敏銳從中辨別出了一個不太熟悉的男聲。

“是不是阿钰回來了?”沈韻芝擡眸,一見她就笑了:“果然是阿钰。”

“快過來,祖銘來了。”

周琨钰沉默了一下,走過去,陳祖銘從沙發上站起來,笑着招呼:“三小姐回來了。”

周承軒:“既然到了家裏,還叫什麽三小姐呢。你們年輕人不該那麽拘謹,叫名字多好。”

陳祖銘含笑瞥了周琨钰一眼。

他上次有過這個提議,周琨钰沒接招。

此時周琨钰卻笑得溫婉柔順:“是,祖銘,別那麽客氣。”

那一刻,她在心裏問自己:周琨钰。

你敢讓辛喬看看你這時候的嘴臉麽?

周承軒沖她招手:“阿钰,來看看祖銘送我的這只茶餅。”

陳祖銘謙虛道:“不算什麽,只是知道周老先生愛茶,所以想辦法去找了找。”

周琨钰往茶幾上瞟了眼,一只精心編刻的竹筒,考究到幾乎有買椟還珠的意味。茶餅一看質地,便知不是有錢就可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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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陳祖銘說得對,茶餅只是茶餅而已,不算什麽。陳祖銘帶來最有誠意的禮物,該是壓在竹筒下的那份合同。

兩家的合作,這便要開始了。

沈韻芝招呼:“既然阿钰回來了,那大家準備宵夜吧。”

陳祖銘對周琨钰解釋:“本來沒想這麽晚來打擾,但聽說你忙,只有這時來能見到你。”

“你們年輕人。”周承軒接話道:“想見面也不一定要來家裏,多去外面玩玩,交流交流感情。”

又來了。

“感情”。

衆人圍坐到餐桌邊,周琨钰送一勺花膠進嘴:怎麽回事,以前阿姨炖的花膠有這麽腥氣嗎?她的胃裏又開始翻江倒海。

夜宵吃完,陳祖銘适時告辭:“下次再來探望各位長輩,今天就不多叨擾了。”

沈韻芝:“不留下吃點水果啦?”

周承軒:“年輕人有事忙是好事,不要強留。祖銘,聽說你象棋下得不錯,偶爾有空,過來陪我殺兩局。”

“好的,一定。”

“阿钰,你去送送。”

周琨钰送陳祖銘出門,轉過碧竹清幽,陳祖銘遠遠望見那些精巧的鴿舍。

陳祖銘道:“早就聽說周老先生養鴿子是一絕。可惜今天來得晚了,沒看到它們展翅的樣子。”

周琨钰在心裏說:你早早就見過了。

比如我,比如代珉萱。你早早就見過爺爺所豢養的鴿子展翅的模樣了。

院落幽深得一路走出去尚要花些時間。陳祖銘與周琨钰攀談:“周老先生養鴿子的秘訣是什麽?”

“舍得投入。”周琨钰一語雙關,也指陳祖銘今晚帶來的那份合同。

“三小姐,我可不敢把你當鴿子。”陳祖銘笑:“我說過,你像一件美麗的瓷器,我很仰慕。”

其實某種意義上,周琨钰覺得陳祖銘是個聰明人。

他知道周琨钰冷情冷性,不會對他寄予任何感情,為了自己下半生的“自由”,一紙合同這樣的代價,在他看來不算什麽。

送走陳祖銘,周琨钰轉回屋內。

今日的蘋果,阿姨已切好擺盤,放在茶幾上。

客廳裏沉默出一種吊詭的氣氛,好像連蘋果的氣味分子都被擠壓的無處遁形,聞起來比平時更濃郁似的。

沒有人動作,只有周濟堯叉起一塊蘋果咬了一口,那嘎嘣的脆響足以令人心驚。

周濟堯咀嚼兩下,那聲音越來越刺耳似的,他又尴尬的把叉子放下了。

最終還是周承軒先開口:“阿钰,你到我書房來,我找你聊兩句。”

周琨钰溫順的垂着眼眸:“好的爺爺。”

周承軒拿起茶幾上的合同,帶她來到書房:“坐。”又自己親手開始沏茶。

周琨钰恍然驚覺,她到底還是沾染了周承軒的某些習性的。她置放于公寓的那套茶具,自然遠遠比不上周承軒這套,但她沏茶時那閑雅的姿态,與周承軒如出一轍。

周琨钰在心底笑笑。

這樣也好。若不是她學懂了這些,她又怎麽理順自己手裏的牌,坐在這裏同周承軒博弈。

周承軒問她:“看到那些照片了?”

周琨钰依然垂着眼:“嗯。”

她怎麽會沒看到?那些照片是她找私家偵探跟了陳祖銘好久,才終于拍到的。

如她所說,她舍得投入,給私家偵探的籌碼夠多,人家自然肯幫她花心思,而世界上又哪裏真有不透風的牆。

陳祖銘屢屢回國,想見的并非那位女珠寶設計師。那位設計師與一名鬧出過醜聞、後來息影的男演員交好,陳祖銘每次回來秘密見的,其實是那男演員。

兩人隐秘得很,周琨钰找的人跟了好久,才拍到端倪。

接下來的事周琨钰做得巧妙,假借陳家競争對手之名,把這些照片放出來。當然不是面向大衆,只是在他們的圈子裏,已足夠風言風語。

周承軒問:“委屈麽?”

周琨钰有些驚訝的重複一遍:“委屈?”

“今天祖銘上門,誠意是足的,有些錯誤,他以後一定不會再犯。”

周琨钰是相信的。

不過不是陳祖銘不再去找那男演員。

而是陳祖銘會更加小心謹慎,不會再被拍到。

“爺爺。”周琨钰說:“那名男演員以前鬧出過醜聞,現在這些照片曝光,對陳家的名聲已經很不好,如果我們再跟陳家……”

周承軒把放在茶案一角的合同遞給周琨钰:“你先看看。”

周琨钰大致翻了翻。

陳祖銘的誠意,比她所想的還要大得多。

周琨钰從不是什麽天真的人,她當然知道,陳祖銘在婚前跟什麽珠寶設計師有牽連,甚至婚後也不打算斷,這在他們的圈子裏不算什麽。

可跟一個曾鬧出過醜聞的男演員就不一樣了,有損的是陳、周兩家的面子。

周承軒自诩書香門第,一向看重面子,所以周琨钰姑且一試。

這時周承軒同她說:“阿钰,你不用擔心,祖銘年紀還輕,以後他就會知道同性之間根本是錯的,就會乖乖回歸家庭了。”

周琨钰發現自己的心裏被刺了一下。

她聽懂周承軒的話了。

陳祖銘的錯,不在于挑了個鬧出過醜聞的對象,甚至不在于訂婚前就急忙給自己找了個情人。

而在于,同性之間根本就是錯的。

辛喬那雙黑白分明的眼,忽地在她腦海裏晃了下。

周琨钰聽見自己平靜的聲音:“為什麽是錯的?”

周承軒深深瞥她一眼:“因為,于禮不合。”

周琨钰脊骨發寒。

她從前以為,代珉萱同她暗自滋生過的某些情愫,只有沈韻芝瞧出了端倪。現在看來,這座老宅裏有什麽是周承軒不知道的事麽?

當年沈韻芝同她和代珉萱的那場談話,背後又是不是周承軒授意?

今天周承軒同她坐在這裏,又當真不知道那些照片是她找人拍的麽?

她突然有些挫敗,也有些累。

她是山腳下忙碌搬動碎石的人,盲目以為這樣就可以撼動高山。可她所有的心機手腕,分明都是周承軒教的。

她們家沒什麽親密的肢體接觸,唯一記得的就是小時候周承軒教她寫毛筆字。那時周承軒把她的手握在掌心,老人的手總是幹燥而溫暖,像被日光照透的宣紙。

“阿钰。”周承軒帶着她寫個心字:“知不知道人的心為什麽要分三個點?這是在教你,身前身後,都是眼睛,你都要留神,才能活得長、走得遠。”

“阿钰。”周承軒放下毛筆,輕撫了撫她的頭:“爺爺就盼着你,不要被這環境給吃掉了啊。”

這時周琨钰緩緩靠住椅背:“爺爺。”

“怎麽?”周承軒悠然把一盞茶送到她面前。

周琨钰望着那只手。

分明小時候也握過她手的,也撫過她頭的。

“要是我看了這合同,還覺得委屈呢?不是委屈陳祖銘那邊,而是委屈我自己,為什麽要跟一個一點感情都沒有的人結婚。”

什麽心機手腕都不奏效了。

周琨钰大概被傳染了辛喬的天真孤勇。她來跟周承軒打一手明牌。

她們這樣的家庭裏,任何情感都不重要麽?

她分明是周承軒從小看到大的孫女。

“其實我可以不結婚,我跟着俞教授在研發一種新的手術法。如果成功,對慈睦的幫助……”

周承軒笑笑:“阿钰,你還不算個生意人,這話去說給你大哥聽,他要笑你呢。”

“你跟小俞研究那手術法,跟你與祖銘訂婚,沖突麽?周家這棵樹太大了,大得需要很多很多的養分,哪裏會嫌養分太多呢?”

周琨钰沉默下來:“您說得對。”

“知道你懂事。”周承軒一揚手:“時間不早了,回房休息去吧。”

周琨钰回到自己房間,推開門卻見代珉萱坐在桌邊。

微微一吓,表面卻不露聲色,笑笑招呼:“阿姐下班了?你來得不巧,夜宵已經吃完了。”

心想:果然代珉萱那套關于“自由”的言論,還是有道理的。

因着代珉萱同周濟言結婚的事提上日程,沈韻芝現在很放心代珉萱來她房間了。

代珉萱、陳祖銘,好似都掌握了關于“自由”的法則。說句不中聽的,周琨钰本也該是其中的一份子,如果不是辛喬,她還真會覺得陳祖銘是個很理想的結婚對象。

代珉萱不與她寒暄,直接把話挑明:“為什麽要找當年那件往事的證據?”

周琨钰不語。

“你最近聯系了很多當年在慈睦、後來因為各種原因離職的醫護人員,表面上是為了院史館籌建,可你……”

代珉萱壓低聲,卻幾乎像是隐忍喝出來的:“你找證據想做什麽?如果爺爺不認,你就把這些證據對外公布?”

“你是要跟爺爺撕破臉麽?你知不知道你會是什麽下場?”

周琨钰哪裏不知道呢。

并且通過今晚與周承軒的一場談話,她是越來越知道了。

她搖了搖頭:“我從沒有說,要跟爺爺撕破臉。”

“那你找證據做什麽?”

“我就是希望,自己手裏多一張底牌。”

“多一張底牌去跟爺爺談什麽?”代珉萱說話間頓了頓:“你……”

“你對那個排爆手,”她看着周琨钰那雙表象溫潤的眼:“你是認真的,你想拿以前的證據去威脅爺爺來讓他同意?你是不是瘋了?”

周琨钰緩緩坐到代珉萱身邊。

咽了咽頸根。

“早知道你這麽瘋……”代珉萱望着木地板那含義不明的紋路:“我至少該讓你為我發瘋。”

周琨钰笑笑:“阿姐,你不會的,你太清醒了。”

代珉萱還要說什麽,周琨钰勸她:“讓媽媽看到你一直待在我房間,不好。”

“阿姐,回去吧。”

這一周,辛喬難得周末輪休。本是約好了與周琨钰見面,卻一早收到周琨钰的微信:“今天沒法見面了,周二晚上見好麽?”

那時辛喬正在舊街口的小攤買豆漿油條,想着周琨钰喜歡這味道,本打算先買自己和辛木吃的,臨出發時再來給周琨钰買,那樣更酥脆些。

卻就收到了周琨钰的微信。

她拎着塑料袋往舊筒子樓走,指尖膩着薄薄的一層油。

“阿喬,來買早飯啊?”

“啊。”辛喬回神:“韓姨,您早。”

這時頭頂劃過一陣撲棱棱的聲音。辛喬擡眸,看灰色的鴿羽劃過同樣灰霾的天。

回到家,辛木已擺好了小圓桌:“快點老姐,我和同學今天約好了去她家。”

自打辛木身體好了之後,這社交活動可是頻繁起來了。

“嗯。”辛喬走過去,把油條夾出來放進盤裏,辛木把豆漿倒入兩只瓷碗。

兩人洗手落座,辛木講着些學校的趣事,辛喬有一耳朵沒一耳朵的聽着。

忽地辛喬筷尖一頓。

辛木:“怎麽了?”

辛喬搖搖頭。

沒有怎麽,只是咬一口油條時,不慎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內側。

她不是那種會叫疼的類型,只是舌尖微微刮擦過黏膜上因受傷而凸起的那一小塊。

一吃完辛木就忙不疊放下筷子:“老姐,我來洗碗吧。”

“看你急的那樣兒。”辛喬揚揚唇:“你去吧,我來洗。”

同學家就與她們隔一條街,辛木背上書包就走了。

小小數十平的舊屋,一下子空蕩而寂靜下來。其實吃頓早飯也沒太多可洗的東西,洗了盤子,又把裝了豆漿的兩只碗過水一沖。

辛喬也沒擦手,忽地把手機摸出來打字:“為什麽?”

水漬染在屏幕上,手指一抹,模糊一片。

其實她挺不喜歡問“為什麽”。

人生好像有許多事該問為什麽。譬如她媽為什麽會跟有錢人跑了。譬如讓辛雷過世的那個富二代為什麽心安理得說假話。

可生活給她的耳光太多了,她臉頰火辣辣的疼,還沒張口就已明白問不出個所以然。

還不如昂着頭咬着牙,什麽都不問,死也要死個硬氣。

可是此刻,她站在廚房裏,窗口飄進初春尚帶寒涼意味的空氣,任由自己在手機上打字:“為什麽?”

是又要跟相親對象見面麽?

從手機上擡眸,看了一眼窗外灰霾的天。

周琨钰的微信回過來了。

“要去津市參加一個培訓。”

“表格.jpg”

“本來我們科室是派秦知醫生去,但她突然闌尾炎發作,這機會才落到我頭上。”

辛喬抿了下唇。

周琨钰并非一個多話的人,這麽事無巨細的解釋,甚至把培訓的講座時間表發了過來,無非是料到了辛喬在想什麽。

辛喬低頭回複:“注意安全。”

“好。”

把手機塞回口袋,掌根撐在水槽邊緣,愣了一陣神。

其實她挺煩自己這樣。有什麽不能直說呢,和周琨钰這樣繞着圈的打啞謎。周琨钰身上的壞毛病,她不能學,下次見面,還是得把這些話說清楚比較好。

縱使周琨钰覺得她不能理解自己的處境。縱使周琨钰覺得她不需要摻和到這些事裏。

可她們總得交流,不然周琨钰那邊扛着壓力,她這邊憋着氣,兩個人都得瘋。

她本來是一個最擅長集中注意力的人,可看她現在走神到什麽程度了,早飯吃口油條,都能把自己的嘴咬破。

她下定決心:嗯,不能這樣下去。

今天趁着辛木不在家,辛喬決定去看會兒排爆方面的理論書,這些書她平時都藏着不給辛木瞧見。擦幹了手正要走回自己房間,卻接到隊長陳行遠的電話:“辛喬。”

“出事了,郵局發現疑似炸彈,情況比較複雜,你趕緊回隊裏來。”

周琨钰正在去津市的高鐵上。

因為是今早臨時接到的通知,開車過去已經來不及了。她坐靠窗,望着窗外飛速掠過的早春景象,想着昨晚。

她本來的兩手牌:一是挑破陳祖銘與那有過醜聞的男演員,二是拿她與俞懷遠的新手術法去跟周承軒試着談一談,都被周承軒駁回了。

其實她也不算太意外。

手規矩的放在西褲上,周琨钰連在高鐵上的坐姿也端正。她的表情那麽平和,誰料到她心裏翻江倒海的想着這些事呢。

查周承軒往事的證據,是在查陳祖銘的同時便已開始。

周承軒是個極謹慎的人,關于那件往事,如果不靠着她身在慈睦內部,根本不可能查到任何證據。

她本心想着,拿到這些證據再去找周承軒談,如果周承軒不認,她或許真會對外公布。

可她扪心自問:周琨钰,你有這麽高尚麽?

你現在這節骨眼開始查證據,不是到底還懷着份私心麽?你知道跟爺爺的談判不會順利,要是你握實了這些證據,再去跟爺爺談不結婚而想跟辛喬在一起,是不是勝算更大?

周琨钰自嘲的勾了勾唇角。

周琨钰,你也夠虛僞的。虧你以前總在阿姐面前表現出想要質問爺爺,虧你以前知道這事後甚至總是失眠,到頭來,為着自己的利益,你不也可以瞞下這件事、去做同爺爺談判的籌碼麽?

這時列車長忽然廣播:“請問有沒有醫生在列車上?請立即趕到十二號車廂……”

周琨钰立刻站起來朝十二號車廂奔去。

平時的端雅,讓她每每一跑起來反差極強。可她是擅于奔跑的,作為一個和死神搶人的人,每每那些緊急手術發生時,她怎能不擅于奔跑呢?

她一頭烏發揚起來,似翅羽,每每這個時候,或許她才像只真正的鴿子了。

她趕到十二號車廂:“什麽情況?”

一個小女孩先心病發作,嘴唇绛紫。周琨钰立刻把她放平,使她保持頭側卧位,頸部後仰,擡起她的下颌,另一手飛快松開她衣領,使呼吸道保持順暢。

好在津市已快到站,周琨钰輕撫小女孩的額角:“不要怕,我是醫生,我在這裏。”

舒緩情緒在此時的意義巨大,可以減少心肌耗氧量,盡可能延緩心肌細胞出現缺血、缺氧的時間。

她密切觀察着小女孩的情況,随時做好心肺複蘇的準備。

一直到列車到站,她随列車員匆忙下車,又随小女孩及家人登上已等在站臺的救護車,趕往最近的醫院。

直至小女孩脫離危險,她才離開。

小女孩的媽媽對她連聲道謝:“還好,還好高鐵上有醫生……”

周琨钰擺擺手。

走出醫院的時候,風撩過她烏色的長發。

她擡手将發絲挽至耳後,在心裏反複咀嚼着這兩個字——“醫生”。

要真是為了辛喬,把周承軒的往事當作談判籌碼,她還擔得起這兩個字麽?

另一邊,辛喬趕到郵局。

在地形條件具備的前提下,隊裏先派機器人去近距離探查了情況,疑似炸彈被裝進一個紙箱混入郵局,而這枚炸彈極其特殊,因為它的觸發開關是水銀,根據水銀的流動性,處置過程中只要稍微晃動一點,就可能引發爆炸。

陳行遠看了辛喬一眼。

他是隊裏資格最老的,知道辛喬的父親辛雷,就曾處理過水銀反觸動炸彈。

辛喬與隊裏商議一番,主動請纓:“我來吧。”

“辛喬……”

“陳隊。”辛喬很肯定的說:“讓我來。”

排爆隊有個不成文的傳統,越是危險的炸彈,越是經驗更豐富的人上。

可于辛喬而言,面對這樣的炸彈,誰的經驗能豐富過她呢。

從前她也質疑過、甚至反對過辛雷當排爆手這件事,可辛雷津津樂道用來說服她的,便是拆解那水銀反觸動炸彈:“看,爸爸連這個都能解決!還有什麽好擔心的?”

甚至在辛喬表現出對排爆的極高天賦後,辛雷把這個案例的細節也對她講過無數遍。

辛雷是出意外去世了。可許多排爆隊講到拆解水銀炸彈時,還是會反反複複提及他的名字——“辛雷”。

如果說被遺忘才是真正的離開,那麽還有很多人記得他。

陳行遠與上級讨論一番,也明白這對辛喬的特殊意義。從技術特點來說,辛喬的手最穩、心最細,這一纖毫不能出錯的炸彈交給她來處理,确實也最合适。

“操作手。”陳行遠穩了穩自己的心神:“給辛喬穿排爆服。”

辛喬望了眼天。記得那天也是陰天,天空灰得像鴿子的眼睛,也像始終罩在周琨钰臉上的那層霧。

辛喬舌尖舔了舔嘴唇內側今早吃油條時咬出的小傷口,微微的小凸起,還新鮮着。

她提醒自己:不管你心裏裝着多少事,集中,別走神。

今晚是不是平安夜,買定離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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