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周琨钰與何語蓉的見面,約在一個街邊公園,有不少年輕人在玩滑板。周琨钰遠遠坐在一邊的臺階上,手邊放着罐昂貴的蘇打水。
而她身邊的不遠處,坐着個衣着簡樸的大媽,就是那種在路上随時可見的,每天接送孫子上下學的大媽。
看起來這兩人毫無交集,只是為了在生活中偷出小憩的一刻,才恰好共同坐在了這裏。
何語蓉是來告訴周琨钰:“你要的證據,我有。當年那場手術的時間點,我都一個個記下來了,我也有當年周老師出事後跟團隊開會的照片。”
她口中的“周老師”,便是周承軒。
周琨钰望着遠處的年輕人做出一個Ollie ollie動作,抿一口蘇打水,柔潤的指尖把發絲勾到耳後。
“周小姐,我只有一個問題,那個偵探找了我很多次,你是對每一個當年的人都這麽投入呢,還是只對我?”
“只對你。”周琨钰輕聲答:“我覺得你會是突破口。”
“為什麽?”
“你父母早早故去,又沒結婚,沒有子女就沒有牽挂。”周琨钰:“還有,我查到過你和你母親的合影,也看過當年那位病人的照片。”
何語蓉嘆出一口氣:“我早就知道,你是跟周老師一樣的人。”
一樣的聰明,一樣的缜密,一樣的會拿捏人心。
“所以你發現了,當年我負責照護的那位病人,其實和我母親長得很像。我知道醫護人員不該對病人投入太多感情,可人心都是肉長的,我媽去世的那麽早,我想她啊。”
“當我知道周老師會親自負責她手術的時候,我是真替她高興啊。可是我沒想到……周小姐,你說,他明明是個醫生,怎麽能用一條人命的風險去換自己的前程呢?”
周琨钰相信,這個問題,當年知道真相的人,都扪心自問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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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周承軒給出的前路太好,又或許這樣的“好”裏暗暗夾雜着某種威脅。不能怪這些人不願意成為英雄,周琨钰心想,一個需要英雄的局面,本身就是可悲的。
只有何語蓉,真正讓人勇敢的,不是什麽高風亮節,而是心裏放不下的私情。何語蓉早已把對母親的思念移情到那個病人身上,所以她放不下這件事,每年都到邶城來祭奠。
何語蓉:“老實說,我挺怕周老師的,雖然他沒明說過什麽,但……不過周小姐,既然你和他是一樣的人,我把證據給你,你不會讓我出事的吧。”
周琨钰承諾:“是。”
慈睦集團發展得越好,周承軒的沉沒成本就越高。等她拿到當年的證據,周承軒會受她掣肘。
何語蓉長長吐出一口氣:“那你拿去吧。這麽多年,今天把證據給了你,我也總算能睡個好覺了。”
辛喬清朗聲線說出的那八個字,又一次在周琨钰耳畔浮響:“問心無愧,夜夜安枕。”
何語蓉也想問心無愧,求得夜夜安枕。
那她周琨钰呢?
她要這證據不是去曝光周承軒,而是去向周承軒換她的自由,換她和辛喬在一起的機會。
等她每夜與辛喬歡愛以後、枕在辛喬的臂彎裏聽辛喬沉沉入眠的時候,她自己,是不是将要夜夜睜眼到天明,再也睡不了一個好覺了?
這天晚上,周宅正吃餐後水果,周琨钰的手機響了。
她看一眼,柔聲接起來:“喂,寧兒。”
“不去了,我陪家人呢。”
沈韻芝笑問:“寧兒叫你出去玩?”
周承軒發話:“你去吧,不用一直陪着我們這些老人家。阿萱呢,要不要跟阿钰一起出去?”
沈韻芝剛要開口,周琨钰接話:“阿姐穩重,跟我的朋友圈子不太能玩到一起。”
這些世家之間的關系,樁樁件件都需要交際,盛寧兒這更年輕的一撥,就變成了周琨钰的“任務”。
她拎包走出周宅,開車去了酒吧。
她從不喝酒,但此刻卻覺得逃到酒吧也是個不錯的選擇。至少坐在沙發角落,罩在光怪陸離到模糊人本來面目的光影中,沒有人來追問她陳祖銘的事。
每次的流程都一樣,喝酒玩骰子跳舞,盛寧兒她們從不嫌膩。
舞池裏群魔亂舞,一個人靜靜坐到周琨钰身邊。
周琨钰笑了:“陶昕,是你。”
陶昕:“你好像不如你的朋友們那樣常來。”
周琨钰:“她們是日常打卡,我是偶爾參與。”
陶昕:“那你什麽時候來?什麽時候不來?”
周琨钰挑唇:“随心情。”
又問陶昕:“你奶奶怎麽樣了?”
“嗯,沒什麽大問題了。”
周琨钰抿口軟飲點頭:“那就好。”
陶昕瞥她一眼:“你看上去很累。”
“是嗎?”周琨钰摸摸臉:“我是不是該去做美容了?”
她問陶昕:“你覺得我多少歲?”
陶昕:“有時候看你的那張臉,覺得你還年輕,跟來這兒的那些人都不一樣,有時候看你的眼睛,又覺得你七老八十,一肚子心事。”
周琨钰微笑:“要真七老八十還能維持這樣的皮相,真該每天給老天燒三柱高香。”
陶昕問:“你到底有什麽心事?”
周琨钰學她的樣子聳一下肩:“只要活在這世上,有完全沒心事的人嗎?”
“不告訴我沒關系。”陶昕摸出一副塔羅牌:“我給你算算吧,你自己心裏理清就行。”
周琨钰笑:“什麽時候學的這個?”
陶昕倒坦然:“既然來陪這些大小姐玩,總得會點花樣。”
周琨钰想了想:“行,那算吧。”
陶昕指揮她洗牌,見她一直笑還不滿:“你心要誠啊!”
周琨钰彎着唇角:“好好好。”
她應該是個沒信仰的人。
若她有信仰,拿到何語蓉這邊的證據後去威脅周承軒這種事,她就做不出來了。
摸出的三張牌,被陶昕擺成三角陣形。
點點其中一張:“這張代表你的過去。”
翻開來,是女祭司,正位。
陶昕解釋:“過去的你,有着深刻的思考、敏銳的洞察力和準确的直覺。”
周琨钰:“聽上去像在誇我。”
“不是誇你,只是陳述事實,塔羅什麽都知道。”她點點第二張:“這代表你的現在。”
女皇,逆位。
“這意味着無法解決的事情,看不到成果,與家人發生紛争。”
周琨钰又抿一口軟飲。
陶昕笑:“我算準了,是不是?”
周琨钰抽張紙,優雅摁了下自己的唇角:“我可沒這麽說。”
“那看最後一張,代表你的未來。”
周琨钰忽然有些許期待。
翻開來,節制,逆位。
陶昕:“完蛋。”
周琨钰:“什麽意思?”
陶昕:“這是說你的未來,消耗、下降、疲勞、損失、不融洽。”
周琨钰笑問:“有沒有什麽百十來塊一包的粉末,我沖水服下就能化解?”
陶昕翻個白眼:“那是路邊算卦的,不是我們算塔羅的,而且小姐,人家的藥粉早就漲價了好嗎,沒個幾百上千的買不下來。”
她收起塔羅忍不住問:“你遇上的事真有這麽難?”
周琨钰呼出一口氣。
辛喬的事,周承軒的事,陳祖銘的事。樁樁件件,逼得她進退維谷,怎麽不難?
陶昕舉起酒杯:“幫不上你什麽,幫你喝一杯酒吧。”
“這就是幫大忙了。”周琨钰跟她碰了一下:“幹杯。”
周六下午,代珉萱和周琨钰陪沈韻芝出席一個慈善酒會。
友人笑着恭維沈韻芝:“女兒和兒媳都越來越漂亮了,又都事業有成,你真是好福氣。”
沈韻芝笑:“還不算正式的兒媳呢。”
“我聽說了,你們都開始看婚紗了,還不就是最近的事了?”
“是,主要是阿言和阿萱都忙,要遷就兩個孩子的時間,不然早該辦了。”
“到時候可一定要請我啊……”
聽着這些場面話,周琨钰有些倦怠,舉着杯雞尾酒,眼神滑過四周。
衣香鬓影,觥籌交錯,談着善良與大愛、無私與付出,轉轉脖子繼續往邊上看時,倒忘了代珉萱會被納入視野。
代珉萱不知在想什麽,沒看她。
周琨钰卻像照鏡子一般,從代珉萱身上看到了自己——
得體的禮服,優雅的儀态,甚至略矜傲的神情。
她們看上去一如往昔,沒人知道她們內裏正經歷怎樣的山呼海嘯,電閃雷鳴。
像一顆堅果,無論內裏被蟲如何啃噬殆盡,外殼卻連一絲縫隙都不見,美麗堅固如初。
周琨钰忽然想,那酒會上的其他人呢?
在一張張完美的面具下,她們的內裏又是如何?
陰暗的欲念,卑怯的恐懼,貪婪的求不得,迷惘的快發瘋。
她喝一口手中的軟飲。
只可惜拿手術刀的人不能喝酒,若有點酒精幫忙,這種場合大概容易撐下去得多。
酒會結束,沈韻芝和代珉萱去見周濟言,周琨钰稱不想打擾爺爺休息,要到公寓處理些工作,便先繞路把她送回了公寓。
周琨钰算着時間她們已開遠,連禮服都懶得換,裹了條披肩,又一次走出小區。
打車來了南彙景苑,因為她約了辛喬。
這次她來得早,門外并沒有苦等的身影。她發現自己每次來這裏都夾着一絲不安,因為總覺得辛喬不會再來。
走進廚房,她給自己倒了杯熱水,端着馬克杯踱到陽臺。
眼前萬家燈火,一如她那日在慈睦樓頂遠眺時暢想的模樣。
每一盞燈後,都是圓滿的家庭,鮮活的生命。
無論社會如何變遷,環境如何惡劣,人們對于醫生、警察,好像總保有一份特殊的期待,因為她們是親手與生命打交道的人,她們的良心,守的是一方安寧的生命線。
良心?
周琨钰手指摩挲了一下馬克杯,在杯壁上印下淺淺的指紋。
從小在周家長大的她有這東西麽?
她學了聰慧,學了冷靜,學了堅決,學了力争上游,可良心是什麽?
她本想用“這題無解”的答案搪塞自己,可腦子分明映出了辛喬一雙清亮的眼。
這時傳來低低的敲門聲,兩下,就又恢複了安靜,好像只是人的幻聽。
周琨钰踱到門口,拉開門。
樓道暗着,辛喬的身影暗着,垂眸望着牆角,好像在為屋內燈光晃到她眼這件事而十分的不耐煩。
周琨钰忽然有些心酸。
從什麽時候開始,辛喬這樣的人也會讨厭起光亮呢?
大概從她把辛喬正式拉入自己的幽暗世界開始,從她讓辛喬跟她一起躲在這見不得人的公寓開始。
辛喬不看她,垂着眼眸沉默的走進。
周琨钰在她身後默默的關上門。
事情怎麽就發展到了這地步。不見的話,會想念。見面的話,一次比一次更凝重。
辛喬在沙發上端坐,周琨钰則倚住沙發一角。
還好她手中的水杯熱汽未散,抿一口,總能在唇角熏染出淡淡的笑。
辛喬瞥她一眼:“你笑什麽?”
周琨钰:“在想你什麽時候說出那句話。”
——“我來跟你偷情。”
那樣她就能放下馬克杯,跟辛喬纏吻在一起,在薄汗與站立、在緊繃的雙腿和忘乎所以的浪潮間,暫時忘了那些需要面對的事。
可辛喬咬了下唇角,問:“上次送到醫院的那位病人,怎麽樣了?”
周琨钰又笑了下:“她會康複的。”
她說這話時眼裏沒神采,瞳仁像鴿子羽毛一般灰撲撲。
辛喬想:周琨钰對自己的職業不自豪麽?
就辛喬自己而言,無論生活給了她多少響亮的耳光,可當她親手解除一顆顆炸彈的威脅時,她是自豪的。
那樣的底氣讓她坦然走在日光下、月光下,走在春天的風和冬天的雪中,從不彎折自己的背。
周琨钰為什麽是這樣的反應?
她開口問:“你上次說的那新手術法,進展怎麽樣了?”
周琨钰用眼尾看她一眼,不答話。
辛喬:“問你呢。”
周琨钰:“你很想快點結束現在這種躲躲藏藏的局面,是不是?”
辛喬忽而坐近她。
當周琨钰的臉映進她瞳孔,她發現自己對周琨钰的感覺很矛盾也很複雜。
和周琨钰私會時,她是羞恥的。看到手術室外堅定的周琨钰時,她是驕傲的。看着周琨钰一身香槟色禮服、耳垂上的鑽石不知價值幾許時,她是厭惡的。可一旦只看着周琨钰的臉,她又是欣悅的。
她看着周琨钰很肯定的回答:“是。”
“周琨钰,我想你正式當我女朋友,不用躲也不用藏。”
周琨钰的肩膀凝滞一瞬。
笑道:“就算這條路很難,你也不怕麽?”
“是怕的。”辛喬目光坦然:“就像我說的,排爆的時候我也怕。可有些事,不是怕,就可以不去做的。”
周琨钰看着她眼睛,那漆黑如墨的瞳孔裏,只映着周琨钰一人。
“你根本就不願意躲和藏,那你還一次次到這間公寓來。”
辛喬:“我是不認同你一直拖着,可不讓你按自己的想法走一遍,你不會甘心,你會想,那些都是你的家人,哪怕他們不夠重視你的感受,也沒必要到撕破臉那麽決絕的地步。”
“等他們斥責你的時候,你會傷心、會難過、會沒有底氣。”
“你總是裝出一副不看重感情的樣子,可我知道你。”辛喬道:“你上次說你心疼我,可我告訴你周琨钰,我心疼你,比你心疼我多。”
辛喬攥住周琨钰手腕:“你欠我的,拿什麽還?”
周琨钰笑了:“你說拿什麽還?”
辛喬:“等事情解決了,當我女朋友,誰都不用瞞着的那種,你當不當?”
周琨钰想了想,搖頭:“我現在不能回答你,等事情解決了我再回答你。”
對你的每一句承諾,我必須确保自己能做到,才會說出口。
辛喬:“好,那現在怎麽辦?”
周琨钰:“現在,吻我。”
辛喬不再多說一字的吻上去。
周琨钰手裏還握着個馬克杯,水蕩出來灑在沙發淺棕的紋路上,顏色變得深些,紅調更明顯,變成黑夜裏的一輪小太陽。沒有人在意這些細節,辛喬一手托住她後腦,整個人半倚過去。
直到周琨钰輕搡她,提醒:“水。”
辛喬這才拿過她手裏的馬克杯放到茶幾。
也許這才是她們分開一個多月後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她們是迫不及待故地重游的旅人,而一張沙發化作托起她們的行船。
周琨钰的禮服那麽薄,往上輕輕一推就打起皺。
辛喬去洗完手回來,周琨钰低聲說:“你學壞了。”
她們流連的故地不是平靜的河,而是洶湧的海,一浪浪拍過來,讓理智搖搖欲墜。
表面的故作克制掩着最放肆的宣洩,辛喬托着她的背吻她額角以作安撫。
低低的問:“你的感覺回來了?”
周琨钰腳尖輕踢她腳踝,又被她壓住。
“再一次好不好,未來女朋友。”
兩人靜靜躺在沙發上,不夠寬,辛喬攬着周琨钰的肩,看她望着天花板出神。
“累了?”
“唔。”
周琨钰平日的聲音,或端莊,或妩媚,只有這種時候才軟軟透着嬌,像她鬓邊亂掉的發絲一般勾人。
“你在想事情。”
“我在想,”周琨钰輕翕唇瓣:“沒料到在事情解決以前,你會願意跟我和好。”
真正意義上的和好。
“為什麽?”
“因為我拿你沒辦法。”辛喬随她一同望向天花板:“我就是,愛你。”
沒有技巧,沒有包裝,像直直迎上日頭的雪,被曬到盡數融化也不怕。
化成水,繼續清清亮亮的愛你。
在周琨钰過往的人生中,并沒有過這樣的體驗,她并非沒有淺嘗辄止的觸碰過心動,可那樣的心動,是藏在毛茸茸葉片後的蓓蕾,是蜻蜓點水後漾開的波紋,是十六的月亮比十五多圓滿的細細那一圈。
你必須要很用力的看、很努力的捕捉,才能窺到其中的端倪。
想抓在手裏則不可能,鏡花水月,怎會由得你抓。
辛喬:“還有,不管你看上去怎麽壞,我知道你是個好人。”
周琨钰:“你怎麽知道?”
“我就是知道。”辛喬說:“從前幾天看你做手術的樣子,我就知道了。”
周琨钰睫毛迅捷的撲扇了一下,像臺風天難以抵禦的蝴蝶,只些微掙紮,很快随風而逝。
她問辛喬:“如果我不是呢?”
辛喬執拗的說:“可你就是啊。”
“我是說如果。”
“沒有這種如果。”
房裏沉默下去。
剛才因所有吻和呵氣而靡靡的氣流,再次開始凝滞。
周琨钰不知辛喬感受到沒有,但她有些透不過氣。
又躺了會兒,辛喬:“我得走了。”
周琨钰從沙發上撐着起身,辛喬跟着起來,從背後擁住她,臉埋在她濃密的秀發之間。
她今天去美容院吹過頭發,辛喬好像不太喜歡那味道,順着發隙鑽進去,聞她耳後的一小塊皮膚。
“你不會讓我等太久的,對嗎?”辛喬的聲音隔着頭發傳來,聽上去很近又很遠。
周琨钰垂眸看着茶幾上早已涼透的馬克杯,一個“嗯”字卡在喉頭,幻化得像半聲嘆息。
又一天周家的餐桌邊,周琨钰難得不加班回家吃晚飯,周承軒自然不放過追問機會:“和祖銘相處得怎麽樣了?”
周琨钰盯着桌上一道絲瓜白玉菇。
她該開口說:“爺爺,其實我有點事想跟你談。”
不要再想什麽陳祖銘了,你若真想保住周家這棵大樹的根基,就得聽一聽我的條件——“我不會訂婚,我另有愛人。”
她大概張了張嘴,可辛喬那句話回響在耳畔:
“我就是,愛你。”
“我知道你是個好人。”
周琨钰張嘴了大概半秒,她知道餐桌邊所有人都在盯着她。
然後她說:“還好。”
說不出口。
出賣自己良心的那句話,無論如何說不出口。
如果她真這麽做,若辛喬有朝一日知道真相,又會如何看待她?
周承軒點點頭:“嗯,知道你懂事。”
沈韻芝:“阿钰,明晚陪祖銘去參加一個酒會吧。你這段時間太忙,陳夫人找到我這裏來,說祖銘明晚需要女伴。”
她想說“不”,但她知道只要這件事不徹底解決,這就是她逃不開的既定軌跡。
周濟堯擠擠眼:“明晚的酒會,大哥本來也要去,但他臨時要去水城談客戶,萱姐一起。”
說來荒唐,周濟言和代珉萱雖然早早訂了婚,但周濟言很早就去了國外工作,兩人真正相處的時間,其實屈指可數。
這算是兩人的第一次同游。
在結婚之前。
沈韻芝斥責周濟堯:“怎麽能議論這些?”
周濟堯總喜歡暗暗頂她一句:“有什麽不能講的嘛?反正結婚的事都已在談了。”
沈韻芝:“你也該收收心了,總歸以後是要結婚的。”
周濟堯:“我還早呢。”
沈韻芝瞥他一眼:“你現在的那些事,以後說起來總歸不好聽。”
“您看得太嚴重了。那些都是玩玩,跟結婚不一樣,我拎得清。”
周濟堯怎會拎不清呢?自打小時候進了周家的門,他便和周琨钰一樣明白自己的婚配命運,那些小明星再怎麽如花似玉,也不可能踏入周家的門檻。
陳祖銘也明白,所以他選擇周琨钰。
代珉萱全程靜默,喝着一碗湯。
沈韻芝說回周琨钰:“記得把明晚的時間空出來,知道嗎?”
周琨钰盯着自己投射在大理石桌面上的影子:“好的,媽媽。”
待衆人歇息後,周琨钰開車來到公寓,找出那部沒用她名字的手機。
給辛喬的消息發得異常艱難:“我明晚有事,就先不見面了。”
如果辛喬問一句:“什麽事?”她該如何自處?
想起辛喬語帶嘲諷給自己定下的罪名:“偷情”。
一場公共場合互為伴侶的酒會,好像在坐實這罪名。
周琨钰放下手機,不複往日端莊的坐姿,靠住沙發背,仰頭望向天花板的一雙眼那般虛無。
一邊是良心,一邊是辛喬。
生活怎會把她逼到這樣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