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74章

這樣的天氣,房間裏悶得似讓人透不過氣。

周琨钰拿了房卡,轉身下樓。

一個放學的孩子跑得急,一不留神撞她身上:“阿姨對不起!”

周琨钰柔婉笑笑,搖搖頭。

這時孩子媽媽從後面追上:“你亂跑什麽呢!”

孩子吐着舌頭跑回去。

周琨钰遠遠望着媽媽搭在孩子肩頭的那只手,心想,其實代珉萱也不夠殘忍。

既然都已經帶她來了這裏,何妨把話挑明了說。

她們這些晚輩能聽聞的、能窺得的周素音的故事,是周承軒露在海面上的冰山一角。

更令人懼怕的東西,藏在那黯藍的海面之下,浩瀚無垠,像冰山盤根錯節的底座,你窺一窺它的陰影,足以引發深海恐懼的噩夢。

她繞進一間超市,站在櫃臺前:“有煙麽?”報出辛喬常抽那一款的名字。

拿着煙出來,坐在路邊長椅。

點了夾在指間,沒抽,看煙袅袅繞繞。

摸出手機,翻出通訊錄裏辛喬的名字。

拇指在手機邊沿輕點了兩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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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邶城舊筒子樓。

辛喬仰靠在床沿,對着手機發呆。

屏幕上,呈着周琨钰的號碼。

辛喬意識到,她是肯定不會打出這個電話的。

她倒不是覺得周琨钰跟代珉萱在一起,就不會接她電話。

無論周琨钰跟代珉萱去了哪裏,如果她開口叫周琨钰回來,她相信,周琨钰會回來的。

可她丢開手機。

這時“啪”的一聲,屋裏的燈突然被揿亮,她下意識眯了一下眼。

然後才看清辛木一張臉:“你幹嘛呢?燈也不開。”

“玩手機。”

“手機呢?”

辛喬指指一邊:“玩游戲總死,氣了。”

辛木有些懷疑,但沒多說什麽,只問:“晚上吃紅燒牛肉還是酸蘿蔔老鴨?”

“……還是方便面調料包麽?”辛喬站起來:“還是我炒個蛋炒飯吧。”

“那可不行!”

辛喬拍拍她肩:“沒事的,你幫我把蛋打好,我都養這麽些天了,真沒那麽嬌弱。”

廚房裏,辛喬看着辛木打蛋。

“哎,蛋殼。”

辛木撈了半天沒撈起來:“算了吧,補鈣。”

辛喬:……

她臉上挂着笑意,腦子裏卻還在想方才。

她肯定不會給周琨钰打這個電話是因為,如果她開口叫周琨钰回來,那是她的選擇,而不是周琨钰的選擇。

她發現自己到底傳承了辛雷的傲骨。

周琨钰該像只自由的鴿子,天地之大,她不願做束縛周琨钰的籠子。

她要周琨钰能自由的做一切選擇,然後,依然願意飛回她身邊。

另一邊,湖城。

周琨钰收起手機,望着指間的煙燃盡。

她最終沒有給辛喬打出這個電話。

因為她覺得,如果在這最惶惑的時候,她打了,那她就像一個面對深海恐懼溺水的人,把辛喬當作自救的繩索。

就像辛喬的執拗曾迫使她思考:她到底是真的愛辛喬?還是把辛喬當成逃離周家和代珉萱的道具?

她不願做這樣的事。

她要自己對辛喬的愛,簡簡單單,純純粹粹。

等煙灰盡落,代珉萱的一張臉出現在薄暮中。

她的确氣質卓然,穿着一件淺灰長款風衣站在路邊,衣襟微敞,配一頭微卷的短發和知性的臉,腹有詩書氣自華。

路過的很多人都在看她。

周琨钰是理解她們的。

于她自己而言,她的初中時代,代珉萱已是高中部的風雲人物,她也曾躲在升旗儀式的隊列中,悄悄仰望主席臺上的代珉萱。

這會兒代珉萱站在她面前,凝着眉:“你在抽煙?”

周琨钰笑笑:“沒抽,點着玩。”

她鮮少有這樣的感受,按理說那樣柔婉的笑應該已形成她的肌肉記憶了,只要牽牽嘴角就能做出來,然而此時卻覺得嘴角發沉,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在笑。

知道周素音的故事,和親眼見到周素音,還是有很大不同的。

她在一片明晰的陽光裏,毫無遮掩的看到了老人頭上落得稀疏的慘白發絲、臉上溝壑的皺紋、枯樹皮一般的手上爆出的青筋。

而那些慘淡,那些信念的垮塌,都只是引線。

是冰山尚且能露出黯藍海面的那一角。

代珉萱向她伸出一只手,要拉她起來:“我先帶你去吃飯。”

周琨钰沒握,自己站起來。

飯後,兩人走回酒店。

南方的秋風和北方那麽不同,吹着人思緒濕膩膩的化不開。

回了房間,代珉萱看看她:“今天很累了,去洗澡吧?”

周琨钰點點頭。

走進浴室,她刻意把水溫調高,她皮膚薄,素來的白皙被沖刷出一層薄緋。

好像從小生長在周家,她掌握不了自己的前途,掌握不了自己的命運,唯一能掌握的,就是自己的身體。

這也是她一直習慣用那些小玩具的原因,除了這具身體,還有什麽是真正屬于她的呢。

她穿好睡衣,躺進被子,背對代珉萱而眠。

浴室裏嘩嘩的水聲傳來,是代珉萱去洗了。

接着連最後一盞夜燈也熄滅,房間裏陷入徹底的幽暗和靜谧。

周琨钰有些睜不開眼,直到一個散發着清苦香氣的身影,靜靜站到她床邊。

周琨钰這時才意識到——今晚她與代珉萱是同住一個房間,而且,只有她們兩人。

代珉萱在一片黑暗裏輕喚她的名字:“阿钰。”

此時,邶城舊筒子樓裏,辛喬翻了個身。

她上床早,但并睡不着,就那麽仰躺着望向天花板。

其實沒開燈,一片幽暗,什麽都瞧不清。

辛喬只是忍不住想:周琨钰和代珉萱在一起,現在,在幹嘛?

湖城酒店房間裏。

黑暗裏代珉萱輕輕坐到周琨钰的床畔,隔着被子,一手搭上她的肩。

周琨钰的身形僵了下。

代珉萱的聲音放得很輕:“為什麽一定要選一條難走的路呢?”

周琨钰一直背對着代珉萱。

聽她說完這句話,卻從一片黑暗裏坐起身來,轉身面對着她,攏了攏肩頭披散的長發。

“阿姐,我能牽一牽你的手麽?”

代珉萱一怔。

把自己蔥白的手指交過去。

黑暗是土壤,周琨钰身上的菖蒲香和代珉萱身上的白芷香,化作有形的藤蔓交疊在一起。

代珉萱的聲音是藤蔓上的葉:“阿钰。”

“周五我跟韻芝阿姨說要帶你出來,阿姨默許了。”

她的聲音很溫雅,但被夜色罩上一層蠱惑:“你懂不懂這意味着什麽?”

她握着周琨钰的手:“你看,我們真的只需要付出一些代價。”

“就可以換來我們的自由。”

身邊的夜色化為更加濃稠的沼澤,她拉着周琨钰身陷其中。事實上她們從小就是這樣過來的,彼此依托,彼此取暖。

代珉萱身上的清香在不斷軟化人的意志。

她為周琨钰指引的,是一條最好走的路。

家在,家人在,甚至曾經悸動過的人也在。她看上去什麽也不會失去,除了自己的良心。

而良心是什麽?

是看不着摸不着的東西。

周琨钰過往幾十年的人生都是這樣過來的。

而此時只要她的手指輕輕往上攀援,代珉萱像南方秋日的空氣一樣,做好了準備迎接她。

她為什麽一定要選一條更難的路?

她在掙紮什麽?

代珉萱那眼頭微微下壓的一雙眼,蒙着水光,在一片黑暗裏,只對她一人透出暧色。

周琨钰忽地輕輕笑了一聲。

代珉萱是從這時開始意識到,周琨钰想要與她牽手的目的,可能與她所想象的不一樣。

她的指尖顫了顫,問周琨钰:“你笑什麽?”

周琨钰只是在笑,她早就發現了,代珉萱的眼睛和辛喬那麽不一樣。

辛喬的眼哪怕在夜色裏,在渴念中,也是清亮亮的,黑與白之間有着凜冽的界線。

“阿姐。”周琨钰說:“我小時候難過了,你很多次這樣牽過我的手。”

在她第一次看到周承軒命人把過世的鴿子埋在竹林以下,吓得整夜睡不着時。

在她想讨要沈韻芝的一個擁抱,而被沈韻芝冷漠拒絕時。

在她拿不到好成績,周承軒阻止了沈韻芝訓斥她,而把她關進黑暗的書房不許開燈時。

很多很多的時候,是代珉萱想方設法的悄悄出現,牽住了她的手。

那時候代珉萱的手那樣暖,暖得像是那棟冰冷老宅裏的唯一慰藉。

後來她們長大了,在沈韻芝找她們談過一次話後,代珉萱主動切斷了兩人間默默湧動的暗流。

但周琨钰覺得,她其實從來沒有真正怪過代珉萱。

她總記得代珉萱小時候一次次牽住她的那雙手,是軟的,暖的。

代珉萱是一個有溫度的人。

所以當後來,記者找到她們,把周承軒醫療過失的往事告訴她們。她也慌了,一次次私下裏跟代珉萱談,這件事到底該怎麽處理。

她不是沒有膽怯,或許她只是想要代珉萱跟她站在一邊,跟她說一句:“阿钰,你放心去做,我永遠做你的後盾。”

那明明是她從小信賴、從小仰望的阿姐啊。有那樣一雙溫暖的手的人,怎麽能是一個沒有良心的人呢。

這是周琨钰長大以後,第一次像小時候那樣,緊緊的、依戀的握住代珉萱的手。

代珉萱逐漸意識到——

這是一場告別。

自幼長在幽暗大宅裏并蒂而生的植物,終究是長成了截然不同的方向,一朵向陰,一朵向陽。

周琨钰輕輕放開了代珉萱的手,她不是沒有留戀,就像她對過往三十年的人生,不是沒有留戀。

可是她笑道:“阿姐,你知道我為什麽同意跟你來這裏麽?因為我想看一看,在親眼見過姑婆後,我還會不會有絲毫的動搖。”

“我再認認真真跟你說一遍,我只愛過一個人,她叫辛喬。這一次,請你好好記住她的名字,因為以後的人生裏,只要你看到我,就會看到她。”

周日早上,辛喬在廚房裏撐着流理臺,望着窗外,秋日裏的太陽終于不再那麽刺眼。

辛木本來在刷牙,這時走過來,叼着牙刷站到她面前:“你頭暈啊?”

“啊?”

“你撐着臺面什麽呆?你不是進廚房來煎蛋的麽?”

“哦。”辛喬拿起手邊的兩個蛋。

辛木奇怪的瞥她一眼:“你到底怎麽了?”

辛喬:“沒怎麽,可能受傷後養太久了,閑得慌。”

辛木瞪她:“就該讓你每天去警隊跑圈兒,你就消停了!”

辛喬申請:“我能澆會兒花麽?用右手。”

辛木估計看她實在閑得難受:“你站那兒,我給你把水打好。”

辛木去學習了,辛喬澆着花回想,她一大早就開始走神,是因為她難免不安。

她永遠怕自己不是周琨钰的第一選擇。

怕周琨钰選擇了過往,而沒有選擇她。

若她沒受傷,這會兒她該來根煙,可她怕被辛木罵個狗血淋頭。

忽然一陣敲門聲響起,辛喬澆花的手一滞。

她的第一反應是:此時她穿着洗得松垮垮的長袖T恤,面前雪山的印花已經洗到褪色了,棒球外套下是一條黑白格紋睡褲。

若非她一張不化妝也頂清隽的臉撐着,這一身實在沒法看。

她想:一大早起來怎麽沒換身衣服呢?

她這才發現,她心裏始終相信的都是——周琨钰會回來的。

她在等周琨钰。

此時門敲得急,她想換衣服也來不及了。

放下水壺,一手捋了捋馬尾,腳步匆匆往門口走去。

略帶鐵鏽的防盜門發出嘎吱聲,在秋日清晨聽上去有些刺耳。

辛喬帶着如雷的心跳,與門外的大媽面面相觑。

這大媽還是辛喬認識的,就是晨跑去公園時常常見到的,還拿綢扇怼過她、提醒她天涼了別再穿短袖的大媽。

大媽看着辛喬一愣:“姑娘,想不到你是裁縫啊。”

辛喬:“……什麽裁縫?”

大媽掏出一張疊成豆腐塊的紙:“我們廣場舞隊要做套新隊服,我老姐們兒給我推薦了一裁縫,我按地址找過來的,可不就找到了你了嗎?”

辛喬展開看了看:“大媽,您找錯了,您要找舊寶胡同303號,這是舊寶胡同33號。”

“喔!少看一零!”

送走了大媽,辛喬一顆心滞後的還在狂跳着,還未接受門口找來的并非周琨钰這一事實。

她轉回屋內,望着辛木埋頭做題的一點馬尾尖。

心想:周琨钰真的還會來找她麽?

她猜不到代珉萱會帶周琨钰去哪兒,但在這節骨眼上,肯定不是什麽普通地方。

也許一趟旅程,會就此成為她們人生的分水嶺。

她在她灑滿陽光的舊街,周琨钰在幽竹掩映不透光的舊宅。

辛喬問自己:會遺憾麽?

肯定會的。

只不過這種遺憾到了現在,好像已不只是愛情的遺憾。

還有一種對周琨钰人生的遺憾。

周琨钰的靈魂和她所走的人生路之間隔着一條鴻溝,辛喬能看出來。

也不是不能理解周琨钰。

試想,若是辛雷拉着她去做一件事,哪怕她的價值觀不認同,她真的能拒絕麽?

這時又一陣敲門聲響起,與方才別無二致。

辛喬略不耐煩的咂一下嘴:別又是要來做什麽廣場舞隊服的吧?

她拉開門:“我不是裁縫……”

對上門外周琨钰的一張臉。

周琨钰敲門怎會敲的這麽急?她做什麽事不都柔柔緩緩的麽?

而樓道裏透過的清晨陽光照在她半邊臉上,她抱着雙臂裹着件風衣站在這樣的光影裏,身影顯出一種孤孑。

辛喬動了動嘴唇,手卻更快。

她想把周琨钰拉進來。

在真正見到周琨钰以後,她完全沒腦子去想她褪色的舊T恤和黑白格子的睡褲了。

然而周琨钰輕揚了下胳膊躲開她手,臉上的表情很嚴肅:“我有話跟你說。”

辛喬:“你要進來說,還是我跟你出去?”

周琨钰想了想,問:“木木呢?”

“客廳裏刷題呢。”

“那去你房間說吧,我先跟她打聲招呼。”

辛喬用嘴型告狀:“我可告訴你,她撮合我和周可玉來着。”

周琨钰:“你那位鄰居?”

“嗯。”

“那你怎麽說?”

辛喬笑了下:“我還能怎麽說?”

這時辛木的聲音在客廳裏響起:“老姐,誰啊?”

剛才有個大媽走錯路上門來找裁縫,她聽到了。可這時她老姐又去開了一次門,聲音壓那麽低,叽叽咕咕說什麽呢?

然後便聽周琨钰走進來,辛喬垂手立在一旁。

周琨钰柔婉笑道:“木木,是我。”

辛木沒吭聲,立馬瞥了辛喬一眼。

那眼神的意思是:原來你一直在等的是她。

辛喬有些心虛:“你繼續做題吧,我倆聊點兒事。”

她帶周琨钰往自己房間走,關上門的時候聽辛木小聲嘟囔:“還你倆呢,也不知人家願不願跟你是‘你倆’。”

房間裏只有一張椅子,周琨钰坐了,辛喬就坐在床沿。

“說吧。”

辛喬其實挺緊張,她不知道周琨钰頂着這樣的神情要說什麽。

但越拖越緊張,當時她的想法是:早死早超生。

周琨钰開口:“昨天阿姐帶我去了湖城,今早回來的,剛下飛機,我從機場打車過來的。”

“哦……”辛喬問:“你們去幹嘛?”

“去一座療養院。”周琨钰解釋:“我的姑婆住在那裏。”

事實上這是個分外晴好的秋日清晨,辛喬習慣一早起床就拉開房裏的窗簾,讓陽光順着她總是擦得锃亮的玻璃透進來。

她坐在暖融融的晨光裏,聽周琨钰講這些,不知怎的一陣陣脊骨發寒。

周琨钰:“所以阿姐帶我過去,是想提醒我,如果跟爺爺作對,一旦失敗,我會變成蝙蝠。”

家人厭棄她的背叛,而辛喬所在的群體又會真正敞開心扉接納她麽?

哺乳動物當她是鳥類,鳥類又當她是哺乳動物,從此世間再無人當她是真正的同類。

周琨钰:“我還要告訴你另一件事。”

辛喬蜷了蜷手指:“你說。”

如果說她之前對周琨钰來找她這件事抱有信心,到了現在,她已完全無法預判周琨钰要說什麽了。

當明白周琨钰被置于怎樣的人生境地後,她忽然覺得,即便周琨钰選擇退縮,她也只能坦然接受。

從小生長在周家,周琨钰才長成了現在這副模樣——她愛的模樣,她恨的模樣,她無可奈何的模樣。

她甘願為周琨钰去挑戰全世界,可,那些過往歲月就是周琨钰身上的一部分,她去挑戰誰呢?

周琨钰:“你見過我爺爺,因為木木的病,你也一定聽說過他。他是TR周氏手術法的創始人,以百分百的手術成功率一舉成名,把慈睦發展成了全國最大的醫療集團之一。”

“可是,你不知道的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他那雙拿手術刀救人的手,也損害過人命。”

辛喬一怔。

周琨钰覺得,或許她該感謝她的愛人是擁有大心髒的排爆手。

雖然辛喬內心潛藏着很多的憤怒,但她是一個內核很穩的人,她恢複沉着,示意周琨钰繼續說。

“在手術法初創的時候,其實是有風險的,爺爺自己最清楚這一點,但他在沒有充分告知手術風險的前提下,替三個危重病人做了手術,後來他們都沒能走下手術臺。”

“爺爺自己知道有風險,所以手術挂的是其他醫生的名字。當年給病人家屬賠了大筆的錢,知情的醫護人員也以各種理由離開了慈睦,所以這件往事,從來沒有被曝光。”

辛喬:“你是怎麽知道的?”

“一位記者找到我和阿姐,他要退休了,找不到當年醫療事故的任何證據,心裏放不下這件事,所以希望我們從內部想想辦法,這件事如果一直瞞着,影響可能不只是三條人命而已。”

辛喬足夠聰明:“嗯,會對整個心髒大血管外科的發展都有影響。”

“對,比如後來的醫生為了效仿爺爺,去一味追求百分百的成功率而讓自己功成名就,很可能耽誤一些手術法的研究進程。畢竟一種手術法,都要經歷從不完善到完善的過程,這才是客觀規律。”

“我要跟你說的是,”周琨钰笑了笑,辛喬發現她笑得很沒有底氣:“我知道這件事一年多了,這一年裏,我一直在找當年的證據,我也的确找到了。”

“但我的想法是,我要拿這證據去跟爺爺談判,談我不要訂婚,我要跟你在一起。”

“我知道自己是個軟弱的人,沒想過直接把這件事直接曝光,因為我害怕,怕把爺爺逼急了,我不知道他會怎麽對我,也不知道他會怎麽對你和木木。”

辛喬喘了口氣。

“那你……這樣做了麽?”

“沒有,很多次話到嘴邊,但我開不了口。”

“為什麽?”

“因為我愛你。”周琨钰望着辛喬那雙清朗的眸子:“還因為,我也想愛我自己。”

昨夜代珉萱勸說她時,辛喬的一雙眼浮現在她腦子裏。

關于為什麽一定要選那條難走的路,她發現自己其實一直有答案——

如果不那樣做的話,她将永遠的厭惡她自己。

所以她過來這裏,把自己最陰暗的秘密和盤托出:“或許我以前是個不怎麽有良心的人。”

“但現在我有了,我的良心就是你。”

是你黑白分明到近乎凜冽的眼睛。是你始終挺直的背。是你走在朗朗月光下的步伐姿态。

周琨钰站了起來。

“你去哪?”

“我去徹底解決這件事。”周琨钰說:“至于你,你可以想一想,能不能接受我一度那麽軟弱,能不能接受我曾經想用陰暗的秘密,去換一個和你的未來。”

“能不能接受你愛的,是這樣一個并不完美的人。”

辛喬:“如果我不能呢?你還要去解決那件往事麽?”

周琨钰點點頭:“嗯,要去。”

“這件事不只是關于你,更多的,是關于我自己。”

辛喬笑了,好像就是想聽到周琨钰說這句話。

“你打算怎麽解決?會讓自己有危險麽?”

周琨钰揚揚唇。

辛喬發現,周琨钰到底是周承軒的孫女。那樣從容而運籌帷幄的笑容,她去周家老宅吃飯時,也曾在周承軒那張儒雅的臉上看到過。

或許那名記者找到周琨钰,就因為只有周承軒親手養出的後代,才能拿周承軒有辦法。

周琨钰的眼神中有鋒芒,可她笑得很柔雅:“我又不是英雄,我是狐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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