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消失的雪雕堡4

消失的雪雕堡4

宋惜鷺開門一瞬,涼風往她身上灌,吹亂她鬓角的發絲,甚至她胳膊露在外面,風漬的傷口又痛,門偏又關不上,沒忍住打了個噴嚏。

她胳膊打彎,上面血漬和抓痕觸目驚心,一襲粉裙單薄,不少地方被蹭的都是血,雙腳只穿了雙襪子,連鞋都沒穿,寒宿聲眉頭不自覺鎖緊,雙手直接扶着兩扇被風吹得關不上的門,身子擋在宋惜鷺前面。

替她擋去寒風。

“要拿什麽,我去。”寒宿聲沒有丁點責備之言,甚至擔憂宋惜鷺會不會感冒,傷口會不會痛,那麽多殷紅的抓痕,一定很疼吧。更多的在心裏默默譴責他自己,但他就是不明白自己為何會這樣。

宋惜鷺的視線被遮擋,淺淺的荷香萦繞她鼻息,這味道就像清晨一縷清風穿透荷池 ,漣漪蜿蜒無盡,馨香沁脾。

“洗的水。”她的這個視角很奇怪,額頭幾乎可以與寒宿聲的肩頭齊平,視線平視過去只看到他衣領往下一點,總感覺再往前走一步,她的頭就可以接住寒宿聲下巴。

這是什麽奇怪的視角?

寒宿聲垂眸便能看到她的發髻,松松垮垮,簪子也不知掉落何處,“你先進去。”在看到她後退兩步,才把門帶上,朝中間石屋走去。

宋惜鷺又坐回那張被火盆烘的很熱的床上,把她自己兩個胳膊并攏,放在眼前,細密的抓痕密密麻麻,直到現在若不是她用盡全力憋着,這兩條手臂怕更難看,“你們倆啊,跟着我真是受苦了。”

她自己怎麽就能下得去狠手呢,說真的,當時她以為要死在這座山頭的半山腰,渾身凍得不成樣子,居然還能活着。

肯定是她柳庭落姐姐辛苦帶她上來的,不過她姐姐呢。

門“嘎吱”一下被推開,攪了她的思想,擡眼望去,只見寒宿聲端着一盆水,水盆邊上搭着一條毛巾,另一只手裏拎着她的那雙鞋,“妖神大人,您知道庭落姐姐去哪兒了嗎?”

雪白的光照像調皮的小孩,黏在寒宿聲身上不肯離去,給他竹月色衣袍染了色,如同寧靜深邃的天際,白雲乍現,浮光掠影,只為讓世人知曉白雲蒼狗。

寒宿聲搬了一把新椅子在宋惜鷺床尾,水盆也被他放在上面,他自己依舊坐在被拖到中間的那把掉漆椅子上,毛巾被浸在水中打濕,悠悠道:“她在對面屋子,你們倆相見只能在院裏。”

“啊?”宋惜鷺不解,外面那麽冷,怎麽不能進屋呢,她還以為是寒宿聲轉變态度了,結果呢,總是這樣,冷着張臉,說着沒溫度的話。

Advertisement

無論如何她得争取一番才行,身體不自覺地往寒宿聲面前挪了挪,“在外面肯定不行,那我去找她總可以吧。”

“柳姑娘是霜花,畏熱,你畏冷,你倆屋子是冰火兩重天,你去了身子吃不消,她亦是如此。”

寒宿聲這話說的,倒讓宋惜鷺渾身不自在,她好像從來沒聽過妖神給她講解過這些,妖神說的最多的話就是在市集下面,目的還是為讓她把蛇收了。

況且一個上司為員工身體考慮,這不正常。

“妖神大人,您是需要我做什麽,您請講。”宋惜鷺手臂打彎,手幾乎快與她自己臉貼在一起,做了個請的手勢。

寒宿聲俯身擰毛巾的手稍稍頓住,他看少女的眼神中少了那份靈動,多了份他看不懂的神色,總之他意識到自己的行事作風很有問題,“沒什麽別的,就是怕你們兩個再次受傷害。”

“外披是禦寒的,你穿着便不會被寒氣侵體。”

說完,宋惜鷺心裏的警戒線又拉高幾分,妖神确實可以同她好好講話,這叫體恤下屬,但她只能以下屬姿态對上司畢恭畢敬,“我知道了。”

外披就在寒宿聲坐的那把椅子背上挂着,宋惜鷺早看見了,這裏都能出現妖神,她的外披自己跑到這裏也不奇怪吧。

寒宿聲把擰好的帕子疊好遞到宋惜鷺面前,她的雙手都彎着,自己肯定弄不來,“怎麽擦。”他在詢問她的意見,眼前少女醒着,總不好直接幫着擦。

“您能幫我嗎?”宋惜鷺想都沒想,她現在身子還癢着,最好是用最快的速度把這些血跡擦掉,藥膏一塗,她就不難受了。

若她自己擦拭,用的時間更久,況且她的名言名句就是:與其靠自己慢悠悠做,不如指着別人更節省時間。

宋惜鷺的兩只手就向前平伸出去。

寒宿聲嘴角淺勾,破天荒在她面前笑了笑,比起少女小心翼翼詢問的樣子,他好像更想看到少女在他面前不拘小節。

“可以。”

接下來就是沉默,涼意在她胳膊上散開,宋惜鷺看到他笑,沒有沾沾自喜,覺得她自己居然能把妖神逗笑,也沒有誇他笑的好看。

有件事情,她知道,這裏于她自己而言可以是處僻靜地,但對于寒宿聲應該是故地重游的傷心地,他的父母死在這裏。

她胳膊被寒宿聲拿毛巾輕輕擦拭,不由自主下墜,最後還是寒宿聲把自己的另只手背墊在她的兩只手下,防止她胳膊重心不穩。

“妖神大人,您心裏一定很苦。”

寒宿聲疑問:“為什麽?”

“因為妖界的飯菜都是苦的,害得我經常餓肚子。”宋惜鷺原本想說的是‘因為您笑起來很好看’,想着這句豈不是更印證寒宿聲心裏苦,話到嘴邊改了說辭,“您不覺得那枯菜葉子味道很苦嗎?”

她有幸吃過,後來發現真的是看着就吃不下,不得不說她違背了從小奉行到大的一句話,‘不能浪費糧食’。

綠色蔬菜妖界根本沒有,只有清一色的枯菜,宋惜鷺還曾感嘆過,“妖靈的味覺真強大。”

“習慣了。”寒宿聲把浸了血的毛巾放回盆中清洗,起初他也是吃不慣的,現在也沒吃慣,妖界一衆妖靈也不見得吃得慣,魔靈一死,妖界陷入如此境地,他難免力不從心。

他雖是這麽回話的,但他聽得出來宋惜鷺話中之意,小丫頭聰明的很,問題問得避重就輕,妖界只有枯菜這個問題他暫時改善不了,也說不出什麽絕對的話,但上一句他想說一說。

“我父母很恩愛,當年來到這裏,企圖帶走被困在這裏的仙靈,時運不濟,被魔靈發現,最終他們以身化了這雪雕堡結界,每到雪天才會出現。”

看來不止人與人之間有争鬥,哪怕是遠高于人之上的靈界也避免不了這些,享的權利越大,越容易招惹來一些傷害。

“我在落羽杉林,看到過伐木工比賽誰砍的多;也聽到過那些已經有了靈識的妖靈被砍時慘叫,他們看見樹會流血都不會停止砍樹,只會興奮大喊砍到了千年老樹,回去做成桌椅板凳肯定能賣好價錢。”

“他們若知道那些樹是妖靈,恐怕也只會覺得自己很偉大,居然能把妖怪扼殺在搖籃。”

寒宿聲給她把胳膊擦幹淨後,接着打開藥瓶,給她上藥,“既無雙全法,只得以大局為重。”

那些未成形樹妖靈死去,是誰也不想看到的結果,可妖界若為這些妖靈去挑起人妖兩界紛争,怕是力量懸殊,百姓叫苦連天。

“我之前想過把落羽杉林歸到妖界中,可那樣部分百姓就沒了生計,況且那是人妖分界處,若想安然歸妖界,需頗費一番周折。”

神雖不降世,卻能事事思慮周全,宋惜鷺還是不明白一點,“那歷劫呢,也是以推動人界發展為前提嗎?”

“靈界這麽些年,歷劫成功的只有三位,就是你聽到的。”寒宿聲換了只手背托着宋惜鷺雙手,他的溫柔遠遠超出自身所控,原先的他除了身邊兩只靈獸外,對誰都是冰塊臉,眼下甚至可以說像一只被捋順毛的小貓,有十足耐心的陪你解乏。

“為靈者歷劫的宿命就是推進人界發展,所以歷劫者肉體凡胎時,通常都是最慘最慘的下場,換好的結果。”

這藥膏味道偏甜,像快化了的雪糕,稍縱即逝,塗在胳膊上清清涼涼,身上癢意消褪,宋惜鷺待他說完,下意識瞧着寒宿聲,他正在給自己塗藥膏,白色的藥膏在傷口處點點暈染開,如一朵小白花徐徐綻放,又被雨水融進泥土,化作春泥更護花①。

這個話題太過沉重,她話鋒一轉,“妖神大人,您怎麽知道這裏有石屋呢。”這屋子她粗略淺看一邊,四四方方的石塊圍着,紙窗被風吹着“吱吱”作響,卻怎麽也吹不破,挺神奇的。

她是被柳庭落帶上來的,那妖神又是如何來的,她想解寒宿聲心中沉悶,又把她自己給繞了進去。

寒宿聲把她的手緩緩垂下,而後把他自己的手抽出,宋惜鷺不說這個,他還想不起來,那個喚他過來的聲音,“這裏幼靈喚我來的。”

他還是把那聲音隐了下來,事情沒弄清楚之前不能妄下斷言,他之前對她做的錯事不少了,反過來說即使是她又如何,他本就打算來這地方參透參透,還是不要多此一舉,再給人造成壓迫。

注釋:①詩句出處,《己亥雜詩》清·龔自珍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