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章

第 45 章

“寒宿聲,我有件事跟你說。”宋惜鷺來風來閣內,是直接推門進的,沒敲門,也沒看到什麽不該看的。

就是看到寒宿聲靠着那個已經打開,并且離她屋子很近的窗戶發呆,見她進來,才把頭轉過來看着她。

少女推門而入,身上那衣料爍着星河,靜靜流淌在這間屋子裏。

無月夜,風來閣內也只點了一盞螢火蟲燈,遠沒有隔壁晚螢閣亮堂,寒宿聲靠着牆懶散站着,雙眼泛過一瞬驚訝,他剛是聽着隔壁有動靜朝他這裏來,他不是真的在看窗外,而是這裏離她的風來閣很近。

宋惜鷺又不是個傻子,沒月亮沒星星,難不成開窗透風?

她提着裙擺跑到寒宿聲身邊,面對面與其站着,她想逗逗這個眼前這個君子。

“為什麽不過去,非要在這個窗子邊站着。”宋惜鷺當然知曉為什麽,克己複禮嘛。

寒宿聲那雙眸子含笑,在夜中如千萬梨樹盛開,直直讓人挪不開眼,“守株待兔。”

确實符合,畢竟他一有時間就會在這開窗,倒不是真的為了守株待兔,而是心之所屬在隔壁,這樣就相當于陪着他的心愛之人。

宋惜鷺盯着他眼睛看了一會兒,受不了了,就挪開視線,好看的眼睛使人賞心悅目是真的,“你沒事跟兔子說嗎?關于那靈玉塵的,你沒懷疑過嗎?”

她起了勢,雙手一揣,斜靠着牆,她不信就連她都能猜出來靈玉塵身世的人,寒宿聲會不懷疑那幼靈。

雖然她和靈玉塵一起喝過酒,聽過見過幼靈所言,但寒宿聲一定從其他方面懷疑。

“還沒确認。”寒宿聲讓宋惜鷺坐在書案後,他提了一支毛筆,沾了墨,在紙上邊畫邊道:“雪雕堡裏的那些靈者,不是真正的我們看到的,只是被父母保護下來沒被摧殘,不得來世的魂魄。”

他在紙上畫了很多小人,都是那日他進雪雕堡記下來的小人樣貌,又畫了個他父母,和靈玉塵,把靈玉塵圈起來,“那幾日我們在雪雕堡,靈玉塵一直在,但那些魂魄卻沒一個在,我便好奇。”

“思來想去,只一種,就是只有下雪那些魂魄才會出現,不下雪的時候就是以靈玉塵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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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宿聲在那些小人上畫了叉,“照常說,魂魄聚成一個活生生的靈是絕無可能的,就是你想的那樣,那時我父母死前各自的一縷神識,保護了那些魂魄不再次受魔靈殘害,由此轉化為那靈玉塵。”

繞來繞去的,跟宋惜鷺想的差不多,也怪不得貓妖鼠妖會覺得寒宿聲跟那幼靈有些相似之處。

外貌可以有相似,但神情騙不了人。

宋惜鷺是坐着,寒宿聲在她旁邊俯下身子,在書案的那張宣紙上畫着,她一轉頭就能看到寒宿聲那無可挑剔的側臉,很難想象如果靈玉塵确實有他父母的一縷神識。

寒宿聲如何自處。

“那你會喊靈玉塵,阿爹阿娘嗎?”

宋惜鷺的聲音輕而易舉萦繞在寒宿聲耳畔。

寒宿聲手一頓,慢慢轉過頭,或許是宋惜鷺這個問題問住了他,也或許是感覺少女問的問題很奇妙,他稍稍錯愕。

宋惜鷺只感覺她和寒宿聲的視線交織,這個問題她問的本身沒有問題,換成她,那要是她父母的神識,她不知如何自處。

一看那靈玉塵就比寒宿聲小很多歲,阿爹阿娘怎麽可能喊得出口呢,可這問題終歸是要面對的不是嗎?一直逃避下去,都是徒勞。

屋內那盞螢火蟲燈很識趣的睡眠了,宋惜鷺眼前黑了下來,不是啊吧,難道她之前睡着的時候,螢火蟲燈也會滅?

寒宿聲思忖片刻,“靈玉塵不只是他們,是以不會喊出口。”他把手中毛筆放回原位,手指一挑,那隔着屋內屋外的門就自動開了,“該回去睡覺了。”

宋惜鷺尋着聲源瞧去,随後提着裙擺站起來,“那明天見。”

明天一來她就是他的新娘子啦。

不過這一晚,宋惜鷺沒睡着,甚至是沒睡,她也站在那扇緊挨着風來閣的那扇窗前,沒推開窗,就那樣站在黑暗裏,只有她身上的衣料泛着零星光點。

她在毫無意料之中失去了父母,之後還要在有意料中失去喜歡的人,這感覺真的不好受。

世上本有不公平之事,但是不是對她太不公平了些,若上蒼垂愛她多一些,再多一些,再多一些,她的父母就會好好活着。

好像很貪得無厭。

宋惜鷺一時也說不上來這是什麽感覺,總覺得心裏空落落的,像一只被大風大浪卷在其中的帆船,死不掉又害怕。

風來閣那扇窗子慢慢浮了些陽光進來,照着屋內一處绻膝坐在地上的少女身上。

這少女表情寧靜,似乎沒受陽光影響,睡眠姣好。

相較于這樓上的寧靜,妖界衆靈已經大張旗鼓在妖界各地挂上紅綢,他們的妖神今日娶妻,這日子可喜可賀。

宋惜鷺能正常點醒來,只是靠着她自己在妖界自然而然形成的生物鐘,這裏成婚是正午,加上妖界一天時間比較長,她睡再久也不會耽誤吉時。

她醒來不久,白越來給她穿嫁衣。

這嫁衣裏裏外外六層,從裏衣到外衣,都繡着合歡花,宋惜鷺選這套嫁衣也很簡單,單純看着她自己穿會很好看。

還有合歡的寓意百年好合。

靈妖兩界有屬于自己的成婚儀式,跟人界不同。

寒玉和宮清荷早早便将妖神成婚的消息散了出去,各家各戶的靈者都會站在自己屋外,手捏一個簡單的術法,待正午往天空中一放。

然她倆也來了妖界,妖界和靈界相同,不會有妖靈來看熱鬧,都只是在自家門口等着正午來臨。

但也掩蓋不住妖靈心中之喜。

六個月前要不是寒宿聲過來這妖界做妖神,将妖界從深淵中拉出,哪還有什麽妖界可言。

寒宿聲和宋惜鷺不需要拜天地,一上拜父母,二拜夫妻百年好合。

剎那,原本風和日麗的碧雲晴空,被萬千星辰淹沒,一場七彩流星雨在靈妖兩界上空劃過。

靈妖兩界的衆靈都會這種小術法,道道不同顏色的線快速劃過長空,卻像一幅慢慢展開的畫卷,緩緩在新人心中落下。

風來閣外其他的神和靈早就識趣的離開。

只剩下宋惜鷺和寒宿聲。

宋惜鷺生平第一次見流星雨,她幻想過要是看見流星雨會是怎樣的心情,從來沒想過會是現在這樣平靜到不能再平靜。

流星不能實現她的願望,卻是衆靈對她和寒宿聲的祝福,也許了一個願,“如果真的有讓神起死回生的術法,請告訴我。”

神起源于靈妖兩界,他們站在高處默默守護着這兩界,是以不能看着妖界結界出問題,寒宿聲必須這麽做。

這裏有沒有真的讓神起死回生的術法宋惜鷺不知道,願望說不說壓根不會有靈不靈這一說。

她只是想讓寒宿聲知道,她的願望與他有關。

寒宿聲拉着少女的手,不徐不疾道:“我貪得無厭,發三願。”

“一願靈妖兩界欣欣向榮。”

“二願阿鷺年年歲歲,長命無憂。”

“三願今朝永記,夫人神路漫長有君陪。”

……

宋惜鷺和寒宿聲都進風來閣後,那最末端的三顆流行灼灼耀眼。

風來閣內一個坐在床頭,一個坐在床尾,屋內那幾盞紅燭,燭火搖曳,徜徉在宋惜鷺和寒宿聲中間,勾起莫名的燥意。

宋惜鷺剛跟寒宿聲別了兩句嘴,這會心中那股氣莫名升起,“我再說一遍,我不回去睡!”

剛才寒宿聲把她往外推,她很不樂意,起身把那幾只紅燭吹滅。

屋外夜空黑墨鋪滿,屋內也陷入黑暗,寒宿聲看不見她,只聽她腳步臨近,站在自己面前,他和她只有不到一年光景,還是少在少女心中留下印象為好,才會把人推開。

現在他後悔了,後悔惹她不快。

寒宿聲摸到她的手,連着少女整個人往後帶。宋惜鷺下意識抓住他的衣衫,正巧抓着繡着的一朵合歡。

他想到了之前來自少女的一句‘詛咒’,“今晚別睡了。”

……

一年後,宋惜鷺站在風來閣外,她初見寒宿聲的時候是個雨天,今天她打開門出來是白茫茫一片。

白越和黑白一左一右站在她身側。

“大人,前妖神大人還回得來嗎?”白越自和宋惜鷺結契,已經兩個月了,妖界凡同類結契,是能幫自家主子承擔一些痛苦,也能感知到一些自家主子心裏的苦楚。

幾朵雪花在宋惜鷺臉上滑落,她擡頭看着這漫天大雪,也不知她和寒宿聲一起種的蔬菜怎麽樣了。

這一年的時光到底太短了,短到一閉眼就能回想到初見,朦胧雨紛紛,寒宿聲把她救下那日。

回得來嗎?神甘願赴死,哪裏會有回得來那日,除非他沒死,“或許罷。”她不願意給自己一個準确的答案,給不出。

霜雪越下越大,大到空中似棉花柳絮飛落,妖界街道沒有妖靈行走。

倏而一陣腳步聲踩着雪順着風來閣的臺階,一步步走上樓。

宋惜鷺心慌了一下,轉頭看着那拐角,神和神結夫妻,是有感應的,上來的哪會是別人。

白越和黑白見上來的是寒宿聲,是他們妖神大人的夫君,很識相的消失不見。

宋惜鷺昨兒個去那虛弱不堪的結界附近時,那時寒宿聲已經以身化了結界。

她摸着自己心口,仔細看着那朝自己走來的妖神,确确實實是回來了,做不得假,她手攥着裙擺,準備提步往那邊跑時。

寒宿聲瞬移到她面前,把人攬在懷中,“你就站在這兒,我過來就好。”

你就站在這兒,我過來就好,聲音還如那般清冽,宋惜鷺這一年翻了那麽多古書,都沒找到能讓自甘獻祭的神活過來的方法。

對她來說,已經做好替寒宿聲守一輩子妖界的準備了。

“這是怎麽回事。”她擡頭望着他。

寒宿聲看着這場不知何時停的大雪,昨天和今天不過一天,他已經是在鬼門關走過一遭的了,“靈玉塵确如當時我們所想,有着父親母親各一縷神識。”

這件事早在一年前宋惜鷺就已經和寒宿聲猜到了,可她一直試圖從靈玉塵口中問出點什麽,一直都問不出來,所以一直就只是猜測而已。

這下寒宿聲的父母是徹底消失了,是人也好,是神也罷,都會有不想說的話,宋惜鷺也不打算問了。

她側過頭也瞧着這場沒預兆下的雪,好像一切有了預兆。

“靈玉塵告訴我,救活我是我父母給他的使命,他讓我謝謝你,在他在有生之年替我父母看到了我成家。”

宋惜鷺有在《山水錄》裏看到一句話:神之宿命,旁人無可改;但父母有可救,唯看願不願,靈界聖花凡可救命。

所以從一開始靈玉塵見到她和寒宿聲開始,就已經猜到會有這般田地了嗎?所以那天靈玉塵喝醉,鬧着喊她閨女,可說稱不上是醉話,倒像是借機說真心話。

“那我也謝謝你,讓我這往後漫長神路不孤寂。”宋惜鷺梁然一笑,她記得一年前寒宿聲第三個願望是希望她日後能有君作陪。

如今她許的那個願和寒宿聲的三個願望都實現了。

“寒宿聲,我們一起去祭拜父母罷。”

雨裏來見你,雪裏也來見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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