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随着六月的夏風吹過,沢田綱吉睜開了眼。

他此時此刻正坐在并盛街道的商業街中心,夏季的太陽總是顯得那麽耀眼。燦爛的陽光傾灑在他柔和的臉頰之上,這樣的暖陽讓他的神情有些恍惚。

他似乎做了一個很漫長的夢。夢中的人很多,多到他擁有的一雙手數不清。可是無一例外的是,他沒有看清任何一個人的臉頰,沒有任何一個人在他的腦中留下了印象。像是有什麽從他身邊被撕裂,硬生生剝奪了他的“重要之物”一樣。

唯獨殘留下來的碎片,是心口處滿溢而出的那份溫暖的感覺。

這是他從未體會過的。

因此,當沢田綱吉意識到這種異樣的感覺時,他的淚水已經在不斷掉落了。

周圍相互交談的小女孩們發現了身側的大哥哥正在掉眼淚,于是她們湊過去,從口袋裏掏出粉色的、繡着小草莓的手帕,問道:“大哥哥,你還好嗎?擦擦眼淚吧,你哭起來的樣子讓由美也好難過噢。”

沢田綱吉整個人微微怔愣住,他垂下眼看向身前的小女孩。對方的臉頰軟乎可愛,正給他遞着手帕。而他的視線卻因淚水而模糊不清。

沢田綱吉輕輕從嗓中發出一聲“欸?”,随後立刻用掌心胡亂擦拭着自己布滿淚水的臉頰。他看向身前這個叫做由美的孩子,對着她微微一笑,道:“謝謝你,善良的小公主。”

由美對着沢田綱吉甜甜一笑,随後離開了。

唯獨沢田綱吉留在原地,看着來來往往的人群,背部靠着身後的參天大樹,輕輕垂首後發出一聲沙啞的笑。

“真是荒唐…怎麽可能會發生夢中的事呢。我的期望,也愈發變成別樣的欲念了嗎……”

“奇怪……”沢田綱吉突然回過神,他似乎有些疑惑自己為何會說出剛才的話,他繼續道:“罷了,應當是在這裏睡過頭了。”

于是沢田綱吉站起身,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順着人潮擁擠的中心街道走向反方向,沢田綱吉逆着人流而下。在這個周遭的人們紛紛加快步伐的道路上,沢田綱吉的步伐顯得緩慢且落寞。無人與他共步,因此他總是這樣一個人,慢悠悠地、孤零零地,踱步離開人群擁擠處。

Advertisement

向下不斷的走,最終沢田綱吉離開擁擠的人群,停留在偏僻的小道前。門前的牌子上寫着‘沢田’二字,木牌已經有些發舊了,上面被人用尖銳的物體劃了幾道痕跡,‘沢田’二字上的劃痕已經無法被消磨掉了。

就如同沢田綱吉本身一樣。

但沢田綱吉對此已經完全接納了,他甚至沒有多看一眼自己家門口的木牌,直接推開門走了進去,

內裏是一個簡單的獨棟小別墅,在這裏居住的人只有沢田綱吉一人。除此之外,再無他人。

他打從出生後,就沒有見過自己的雙親。沢田綱吉不知道他的父母是什麽樣的人,因為他從未見過。他自誕生之後的記憶都很模糊,只記得自己似乎小時候是吃着周圍鄰居們做的飯長大的,一直到自己有意識了,12歲時,鄰居奶奶告訴自己,父母給自己留下了一大筆財産,足夠他這輩子衣食無憂,但代價卻是他不能知曉他父母的身份。

沢田綱吉不知道自己的父親和母親會是什麽模樣。父母是否會是和他一樣,有着柔軟的棕色頭發?父母是否會和他一樣,有着棕褐色的眼睛?父親會是什麽性格,是尋常人家沉默寡言的父親嗎?母親又會是什麽性格,是尋常人家嚴厲的母親嗎?

這一切,沢田綱吉都無從知曉。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在無數個夜晚閉眼不斷在腦海之中描摹父母的模樣。或許是慈祥的、或許是嚴厲的、或許是不着調的。但無論是什麽樣子,他都從未知曉。

随着他倒在床上,任由老舊的床板發出‘吱呀’響聲,自家的院外卻突然傳來一聲貓叫。

沢田綱吉微微合起的眼立刻睜開,他猛地坐起身看向院子外面,随後起身朝着院外走去。

拉開門的一瞬間,門外空無一物的院子的模樣落入他的眼眸內。

“果然,又是這樣啊……”沢田綱吉發出一聲輕嘆。

但随着自己這聲輕嘆發出後,院內的雜草突然晃動了一下。

沢田綱吉身子僵在原地,他光着腳踩在院內的草坪上,向着牆邊的雜草團走去。

一步、兩步……一只貓咪突然竄了出來!

這只可愛的,令人憐惜的貓咪,直直沖向沢田綱吉的懷裏。沢田綱吉有些無措,稍顯手忙腳亂地抱住了這只貓咪,當他低下頭看向懷裏時,才發現這只貓咪與尋常的貓咪并不同。

這只貓毛發的底色是通體米白,但腦袋頂上與背部卻是帶着些許紋路的淡黃色,這種紋路一直蔓延到它的四肢。它的眼是紅色的,因為很罕見,沢田綱吉抱着懷裏的小貓多看了一會兒。

“真奇怪,是從未見過的紋路呢……與其說是小貓,倒不如說有點像是小豹子呢。”沢田綱吉道。

思索片刻,沢田綱吉覺得這麽幹淨的小貓應該是別家跑出來的。于是他跑進屋內穿上一雙拖鞋,将小貓抱起,走向院外,四處查看有沒有人出來找貓咪。

沢田綱吉很久沒有見過願意親近他的小動物了,因此心下十分喜悅,他一邊走一邊對着懷中的貓咪小聲道:“你膽子真大,你是我這麽多年以來,第一個願意主動親近我的小家夥。”

“不過,你這麽漂亮,你的主人肯定找你找的着急了。再不回去的話,你的主人肯定會很難過。”

貓咪突然在沢田綱吉的懷中掙紮了一下,像是在反抗,也像是在反駁沢田綱吉的話語。

“唔,我抱的姿勢不對嗎?你怎麽看起來不太開心。沒關系的,我附近的住民很少的……只要帶你去前面的街道,應該就能找到你的主人了。”

“喵?”懷中的小貓發出一聲哼叫,似乎是在疑惑沢田綱吉的話語。

沢田綱吉蹭了蹭貓咪的臉頰,道:“因為一些原因,沒人願意靠近我的。哪怕是住在我家附近,他們也不願意。所以我經常一個人。不過這都沒什麽,今天能遇到你,我還蠻幸運的……”

沢田綱吉的話語戛然而止,因為他的前方正站着一個銀發青年。

青年臉上的表情看起來不是很愉快,正靠在一側的道路上皺着眉吸煙。

“啊……外國人。”沢田綱吉輕聲自言自語。

随着沢田綱吉發出聲音,銀發青年猛然回首,他口中的香煙掉落在地。

香煙在地上還在繼續燃燒,絲絲煙霧順着煙頭冒出來。銀發青年的眼睛是碧綠色的,這是非常漂亮的顏色,而此刻,這雙眼睛正緊盯着沢田綱吉。

“……你好?”

因為被盯了太久,沢田綱吉開了口,主動打了招呼。

對面的人像是才回過神一般,立刻彎腰鞠躬,道:“十分抱歉,是我失禮了。”

沢田綱吉下意識覺得對方的聲音似乎有些沙啞,他心中湧起一股怪異感,但他形容不上來,于是只是輕輕微笑着,沒有做出任何其他的事情。

銀發男子的眼神避開了沢田綱吉,看向了他懷中的貓咪,道:“我叫獄寺隼人。您懷中的貓咪,是我的貓。它總是喜歡亂跑,所以剛才我在找它。多謝您把它帶回來。”

“原來這是你的貓咪呀。”沢田綱吉輕笑道:“這孩子叫什麽名字?”

“瓜。”獄寺隼人回道。

沢田綱吉的眼睛微微睜大,道:“欸?”

“嗯,‘瓜’就是它的名字。”獄寺隼人道。

沢田綱吉忍俊不禁,道:“真是個奇怪的名字。總之,能找到它就是好事。那貓咪還給你了噢,嗯…獄寺先生。”

獄寺隼人的意識似乎是在游離,他恍惚一瞬,随後低下頭道了聲“好的”。

沢田綱吉看不清獄寺隼人的臉,因此略微歪頭,顯得有些疑惑。

瓜已經從沢田綱吉的懷裏跳了出來,它走到獄寺隼人身側,随後坐下,擡起頭望着自己的主人與對面的青年。

沢田綱吉已經很久沒有和陌生人講過這麽多話了,他有些不知所措,于是撓撓臉頰後輕笑道:“那,如果沒什麽事的話,我就先走咯,獄寺先生。下次可要注意看好你的貓咪,在這附近亂逛的話,萬一不小心走丢了就不好了。”

獄寺隼人依舊低着頭,但卻乖乖回複着:“好的。”

于是沢田綱吉轉過身,即将踏出往家走的第一步。

就在腳步即将落地時,身後的獄寺隼人突然開口,道:“剛才真的多謝您,為表謝意,我送您回家吧。我家也不遠,就在附近。和您是順路的。”

沢田綱吉心下雖有所提防,但他不覺得對方對他有敵意。反而是,對方看向他的那雙眼裏,承載的情感像是玻璃一樣,似乎自己只要開口說了拒絕的話語,對方就會立刻碎成一地。

于是沢田綱吉點了點頭,道:“那…好吧?不過獄寺先生你不必一直用‘您’稱呼我啦,畢竟我也不是什麽大人物。只是幫你找回了貓咪而已。”

獄寺隼人搖搖頭,語氣珍重,沒有絲毫玩笑之意:“不。既是恩人,便應當以最高敬意對待。”

沢田綱吉不知道眼前這個人為什麽這麽執拗,但也随着他去了。

兩個人肩并肩一起往家走的感覺,實在是太過奇怪了。因為沢田綱吉從來沒有體會過這種感覺。他一直是周圍人避如蛇蠍的存在。

能像這樣和剛剛結識的陌生人一起走路,實在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

這麽想着,沢田綱吉的臉上揚起微笑。

獄寺隼人察覺到沢田綱吉面上的微笑,于是他開口問道:“您在因為什麽事而感到高興呢?”

沢田綱吉愣了一下,随後面上的神情稍顯腼腆,他道:“說來不怕你笑我,只是覺得,能這樣和人一起肩并肩同行,實在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讓人覺得很溫暖,很幸福。”

“是這樣啊。”獄寺隼人的嗓音有些發澀。

沢田綱吉點點頭,道:“是呀。其實有時候,我會突然覺得,自己似乎不是這個社會…不,倒不如說,不是這個世界上的一份子。似乎全世界除了我之外,都是一體的。只有我無法融入進去。無論怎麽嘗試、怎麽努力,都沒辦法打破某個看不見摸不着的屏障。”

獄寺隼人沉默良久,他道:“您不必融入。因為,屬于您的,自然會奔您而來。”

沢田綱吉的心下觸動,冰山之上的千年冰端,被一句話沖撞的染上裂痕。這是頭一次。

于是沢田綱吉發自內心的笑了起來,他道:“哈哈,好,希望如此。”

“獄寺先生,我已經到家了,今日多謝你呀,有緣再見。”

沢田綱吉站在家門口,對獄寺隼人揮手告別。

獄寺隼人低下頭,彎腰鞠躬行禮,道:“是,有緣再見。”

随着沢田綱吉進入屋內,關上大門。獄寺隼人迅速走到對面的牆壁處,而後身子脫力,緩緩蹲下。

獄寺隼人的眼淚無法抑制地不斷掉落。他那雙碧綠色的、猶如森林一樣的眼睛,此時此刻正不斷掉落着最為清澈的泉。他的呼吸開始急促起來,甚至哭到不能自已,感覺到胃內翻江倒海有些幹嘔的意識。但這還不足以表達他的悲痛,他咬着唇,下嘴唇的軟肉被他自己的尖牙刺破,流出鮮紅的血。

瓜難得的沒有做任何打擾獄寺隼人的事情,只是坐在獄寺隼人身側,偶爾擡起頭,用着帶有些許軟刺的舌頭舔着獄寺隼人臉頰上的淚。

直到獄寺隼人意識到不能這樣繼續耽誤時間,于是他迅速從懷中掏出通訊器,開始聯絡對面的幾個人。

對面的人們幾乎是同時接起通訊。

獄寺隼人的嗓音發啞,話語還在顫抖。

他一字一句道:“我見到十代目了。”

“什麽?!在哪裏!”山本武立刻道。

“還活着。”獄寺隼人沒有回答山本武的話,只是一遍又一遍的重複着:“十代目還活着。”

換氣喘息之間,獄寺隼人擦掉臉上的淚,他朝着相反的路走去。

“你們聽我說,十代目現在在……”

聽完地址的三人彼此沉默着,最後雲雀恭彌先開口,道:“知道了,挂了。”

沢田綱吉回家之後直奔二樓,透過窗戶看向下面。他看不見獄寺隼人蹲下之後的身影,因此他不知道對方蹲下之後在做什麽。但沒過多久,獄寺隼人站起身,一邊和某人交談着一邊離開了。

沢田綱吉的眼微微垂下,他不知道獄寺隼人的突然出現代表什麽,但他知道對方似乎沒有惡意。可沒有惡意的話,這又是在做什麽呢?

“……騙子。”沢田綱吉看着獄寺隼人的背影開了口:“你的家明明不在這附近。”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