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哈哈……真是……太荒唐了。”沢田綱吉的聲音有些顫抖,随後他道:“所以你呢,是因為我的意識來到這裏之後,被排斥而出的屬于這個平行世界的‘我’嗎?”

“不。因為說到底,這個世界根本沒有‘你’。你的肉身都是世界意識提供的,所以如果你離開了,必須有什麽人頂替這具身體。這就是‘我’的存在意義。我存在的意義是,在你離開後,成為這個世界的‘沢田綱吉’。我只是個替代品,但對我而言,也沒什麽的。畢竟從一開始,我就是沒有實體的意識罷了。”那個溫柔的聲音耐心解答道。

沢田綱吉那雙棕褐色的眼內溢出些許悲傷,他道:“你不會為此而感到難過、悲傷嗎?如果只是作為‘替代品’的話。你給我的感覺,其實并不像一個單純的‘替代品”。我知道,你肯定也在隐瞞着什麽,但是你能告訴我這些,我從心底是感激的。謝謝你。”

對面的聲音安靜了許久,最後才開口道:“嗯。不客氣哦。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回到本世界,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沢田綱吉聽着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聲音說出的話語,心下的暖流不斷激蕩。他心下也同樣有着疑問,比如“為什麽之前一直直接傳入我大腦的那個意識現在消失了”,但他卻沒有繼續問出口。他心下總覺得,對面的這個所謂的‘替代品’,對于這件事是不清楚的。因為他們不是一夥的。而且,對面的這個人,打從一開始就不知道他腦內能接收到另一股意識。

靜谧在意識之中流淌着,意識的碎片現在變成了能夠用肉眼看見的光點。沢田綱吉的眼前浮現着大片零零散散的光點,像是原野之上飛遍螢火蟲一樣。閃爍着的柔和燈光,不斷燃燒、點亮,為了将着些許點點的光明融入這個靜谧的孤獨空間。

這裏的光點,萦繞在沢田綱吉身邊。他伸出手輕輕觸碰着其中一個微弱光點,緊接着,腦內就接收到一段記憶。

“啊——嘿嘿,謝謝媽媽~果然,媽媽做的漢堡肉最好吃啦!”

是年幼的孩子的聲音。畫面之上,是一個身穿奶牛裝的小男孩,正坐在餐桌前與一位短發女性撒嬌。

那位女性穿着平常婦人有的休閑服,外面套着一個圍裙。她是棕色的短發,一邊喊着“不客氣哦~可以再來一碗”,一邊緩緩轉過了身。那是一張十分柔和的女性的臉,她的眼睛和沢田綱吉的一樣,是棕色的眼。

明明是從來沒見過的陌生女人,但沢田綱吉卻清楚的知道對面的這個人的身份。他呢喃着出聲:“媽媽……”

原來,自己的母親是這樣的長相啊。是自己曾經在夢中描摹過多次的溫柔慈祥的臉頰,聲音也總是柔和着的,說出的話語更是帶着年長者特有的關切。

光點不斷彙集,沢田綱吉再次伸出手,像是沙漠中的旅人渴求甘泉一般觸碰光點。

記憶之中的場景不斷轉換着,他的身邊出現一個穿着黑西裝的男人,男人帶着一頂黑色的帽子。但是在帽子的邊緣,卻有着一只綠色的小小蜥蜴。蜥蜴在見到自己之後,主動走到帽檐的前端讓自己撫摸。看上去,自己應該是和這個男人的關系很好。

“蠢綱,真是毫無長進。這麽簡單的錯誤下次再犯的話,我可饒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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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這麽糟糕的語氣在與自己對話,但沢田綱吉卻能聽見自己的聲音一邊笑着一邊回複着“好好,真是抱歉了啊。”

諸如此類的場景不斷的化成光點漂浮,一點點聚集,随後慢慢落入沢田綱吉的眉心內。

有時,周圍是身穿便服的大家,有獄寺隼人、山本武、雲雀恭彌、六道骸,還有帶着單邊眼罩的少女,性格活潑開朗的少女,還有自己總是看見後會臉紅心跳的溫柔少女。在場景內,他們曾一起結伴而行,互相拌嘴,有時雲雀恭彌會轉身離開,但是在大家集合的地點,又會看見他的身影。

有時,周圍的氣氛會變得異常低沉,自己的心情似乎也非常糟糕。鼻腔之中湧入進來的全部都是血液的鐵鏽腥味,那種味道鋪天蓋地而來,而內心的動搖也只增不減。那種痛苦的感覺,并非是像在這個平行世界這樣覺得寂寞,而是猶如重山一樣的愧疚與悔恨,這樣的感覺能夠将自己淹沒。

無論是哪一種,似乎那邊才是真正的自己。

沢田綱吉慢慢接收着這些光點,随後開了口,嗓音稍顯沙啞,他問道:“你還在這裏嗎?”

那道柔和的聲音回答道:“我自然在。我會陪着你,在這裏看完你的所有記憶。因為,只有你願意離開,我才能出現。”

沢田綱吉接收着記憶的片段,他突然說道:“雖然這些光點裏全部都是我在另一個世界,也就是你口中的‘本世界’的真正記憶,但是我的腦子裏,也有另一股記憶傳入進來。所以我現在覺得有種大腦被撕裂的痛苦。”

那道柔和的聲音突然無措起來,看上去像是着急的團團轉:“什麽?還有什麽記憶呢?是什麽樣的?你很難受嗎?如果很難受的話,我們可以先停一停,然後等你好一些了再繼續接受記憶,沒關系的!這裏的時間和外面的流速不同,你不必為此感到……”

“不是的哦。”沢田綱吉開口打斷對方,他道:“雖然我剛剛也這麽想過。但是,我不接觸光點的時候,另一道記憶也不出現。只有我接受這邊的光點時,那一道記憶才會一起傳過來。還蠻狡猾的。”

“這、這,這可怎麽辦…是什麽記憶?內容是什麽?如果是糟糕的東西,就不要看下去了。”那道柔和的聲音焦急道。

沢田綱吉沉默許久,他看着這個孤獨空間內部浮現的點點星光,輕笑着開口道:“果然,在我來到這裏之後,第一個來找我的是隼人啊。他看上去好着急,眼睛都哭紅了。我可是很難得才會見到他哭的樣子呢。”

“你、你……你想起來的,那些事是……”

“嗯,是我前面死去的26次的記憶。之前我所接收到的只有片段,現在這些記憶都在不斷變得完整。哈哈,真是沒想到,雲雀學長和骸居然還會露出那樣的表情啊?不過話說回來,果然很疼啊——關于死亡這件事。”

沢田綱吉說話的語氣開始改變,他開始變得越發像是本世界的沢田綱吉了。這是他正在與本世界那邊的意識融合的最好證明。

于是那道柔和的聲線便靜靜聆聽着不多說,這道聲音第一次産生了些許心虛和焦慮。他在害怕。他怕沢田綱吉在看到過去的那麽多次痛苦之後,會選擇和這裏的世界意識共存亡,拒絕回到本世界。所以,他不敢開口說話,生怕讓沢田綱吉更加心生不滿。

但是,沢田綱吉卻并沒有像他恐懼的那樣。他只是不斷開口道:“啊,我怎麽回事,居然還會選擇從摟上跳下去……這可是最糟糕的死法了,實在是太痛了。這裏的世界意識真的有把我當主人嗎,随意玩弄別人的靈魂,可真是太糟糕了。我的意識沉淪成那副模樣,我自己看着都覺得有些驚人啊……”

“……別再感慨了啊,你啊,越看就會越痛苦不是嗎?”那道柔和的聲音開口道:“我明白的。在最初你還有意識的時候,你是真的一心一意在等待。無論你的守護者們什麽時候到來這個世界,你都會堅信不疑地等下去。所以你的那些痛苦,你也重複了一次又一次,經歷了26次。”

沢田綱吉閉上眼,他再開口時,嗓音溫柔的不像話:“是啊。所以我的意識越到後面,才會越消散。因為我等不下去了。但是,現在……接收這些痛苦回憶的時候,光點也會湧入我的大腦。幸福的回憶會把痛苦的回憶抵消的。一個人活在世上太孤獨了,所以都是痛苦的事情。但是我有家人們,我有願意為了我,不惜從本世界來到這裏的同伴們。”

那道柔和的聲音便保持沉默不再言語了。

像是森林之中的叮咚溪水,順着高處向下流着,經過周圍的岩石碰撞出些許獨特的清音。

沢田綱吉開口道:“如果只有我一個人的話,我想我或許無論如何都不願意接收這種痛苦的回憶的吧。但是,多虧了你,我終于意識到了一件事。”

“我的死亡時間,每次都在延遲吧?”

“有時是幾十分鐘,有時是幾個小時。越到後面,延遲的越久,最長的一次延遲就是上一次,第26次。你讓我的死亡時間相比第一次而言,延遲了整整三天。”

那道柔和的聲音有些嗫嚅,他道:“我……”

“真的謝謝你啊,發自內心的。因為你讓我的死亡時間不斷延遲,所以本該死去更多次數的我,只死去了26次。這麽說來,我終于想起來了……每一次你都會開口說‘醒一醒’、‘不要睡了’、‘他們來接你了’之類的話。很早之前我還以為是自己受的打擊太大,有些精神分裂呢。原來是你啊。”

那道柔和話語說出的話語的語調,越發豐富起來。他的話聽上去有些不好意思:“哈哈……其實也、也沒有啦。因為我不想讓你死去,所以……我就想着,再堅持一下吧,哪怕只有一下下也好。只是到後面,我也不确定自己的做法是不是對的了。你的意識分散的最厲害的時候,整個人就像一具空殼一樣,我讓你再堅持一下,你卻和我說‘等不及了’。所以我又十分後悔,覺得自己不過是在加長你的痛苦……”

“哈哈哈……”沢田綱吉笑出了聲,發自內心的、猶若暖陽的笑容,展露在他的面頰之上。

沢田綱吉開口道:“你其實騙了我對吧,關于你的身份。你并不是什麽‘我’的替代品,你的的确确就是這個世界的‘我’。你是平行世界的我,但是因為我的到來,你被迫離開了。但你不僅對此毫無怨言,甚至一直陪在我身邊。我所在這個世界經歷的一切,經歷的27次人生,都是屬于你的。你過得很孤獨,所以在我走之前,我一定會幫你更改這樣孤獨的生活的。”

那道柔和的聲音卻說不出話來了。許久之後,沢田綱吉也沒有得到答複。但他對于對方會做出什麽反應,心裏大概是有數的。他緩緩閉上了眼,任由光點們不斷進入他的身體。

記憶如流光,是夜間絢爛的煙火在空中擴散,随後灑下的星星點點。記憶如暖陽,是正午時分的金陽,在空氣之中擴散成光的分子。融入身體之中,無論是好的回憶、壞的回憶,全部都屬于沢田綱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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