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坦白
坦白
我到操場,小心地跟在他後面跑,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第一圈還好,第二圈我卻有些困難了,我體力沒有霍祎好,他跑得很快——對我來說很快——但對他來說,還會勻速第二圈。
我有些呼吸困難,步子沉重起來,但也不敢大聲喘氣,我沒想到空無一人的操場竟然任何聲響也不算小音量。
但我不是來問他話的嗎?為什麽不去叫他?
只顧着一股腦跟着他來了,可我還沒想好怎麽問他,還是問他“為什麽”?我其實也不敢去叫他——我也不知道為什麽……
與我相比,霍祎輕松多了,他呼吸均勻,步伐穩健,看上去那麽健康,優秀,正常……
我打了個愣,怎麽會想到“正常”這個詞?
可我還是不敢,哪怕只是叫他一聲,怕他爆發,或突然的冷漠,或突然的争吵,那是我忽然意識到——我不了解他,這個霍祎,陌生的霍祎。
“啊……!”
我短促地驚嘆了一小聲。
我被撞了,或說撞到了什麽。
“你幹什麽?累了就別跟了。”
霍祎原來早就知道我在跟着他,他背對着我,沉沉的對我說話,“你還要問嗎?”
其實我也不知道我要問什麽,霍祎或許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們心裏都知道有什麽東西改變了,有什麽東西需要問。
霍祎在逃避它,而我咄咄逼之。
他背對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也聽不出他的語氣,更察覺不出他的情緒。
但我認為我沒有錯——所以這份“想當然”成為支撐我的勇氣。
“霍祎,為什麽?我沒有做錯什麽,我們為什麽突然不比以前了?你有苦衷嗎?為什麽不直接說?我們的關系還不足以你告訴我嗎?你沒信心我站在你這邊嗎?”
而等勇氣滿溢出來,它成了罪魁禍首,讓我把能說的,該藏在心裏的,統統吐露給他。他沉默着,面對我們爆發他沒有說話,所以我繼續任由勇氣溢出:
“你能不能告訴我?告訴我你發生了,或者發生過什麽?你就這麽不相信我們嗎?我什麽都不懂的時候你也沒有嫌棄我,還不是你幫我的?霍祎…霍祎你告訴我?我想知道你!知道你的事,你的過去,知道我不知道的,知道你不想讓我知道的你。”,我當時或許有些急眼,他一直不說話,“比如你為什麽騙我說你體育不好,為什麽接力比賽那次同學們獨獨不給你加油助威,你知道嗎?甚至還有人對我說……”
“那你看,我正常嗎?”
霍祎的頭低了低,始終沒轉身。
他打斷了我,被問住的卻是我。
“和你說了嗎?他們都告訴你了對吧?”他的情緒有些激動,以至于語氣很重,像頭獅子,呼吸着,按按發狠。
我昨天說英語老師嗓門很大,像火山爆發對嗎?
我或許錯了,操場更安靜,此刻的霍祎更像火山,火山爆發時我或許就在山口,出來的第一星火點或許會之前把我燒得精光。
我麻木的腿動了動,大張手臂,從背後摟住比我高半頭的少年。
霍祎,那就用你的火,狠狠燒我。
“霍祎,我管不到他們,他們也管不着你。”
“我們不關任何人的事。”
少年沒有笑,也看不清哭。操場太大,淩晨太黑,一切的一切都對不上號。
青春裏我們好像走偏了路,踏上了沒多少人走過的,不成形的路——所以我們就是錯的嗎?——因為我們和他們不一樣?
“霍祎,我愛你,我別無選擇……”
可是我不甘心,不甘心讓這段終于脫離世俗的感情落塵,迷失。
所以我大聲地告訴他,讓他知道這不是錯,也不該是錯。
我的臉紅紅的,不知道因為羞澀還是着急,我對他,在盛大的夏季裏,從空蕩蕩的操場上,聽見了少年們的愛意,我想,沒有聲音,我們卻那麽堅定,那麽一往無前。
他轉過身,通紅的眼睛裏映照到我的身影。
我說,
“求你讓我別無選擇。”
“癡泛,你瘋了…”,他看着我,有些病态的疲憊,又用手扶住額頭,“或者說,我們瘋了。”
現在,暈茫茫的天上我們分不清晝夜,忘了只有夜晚才能勇敢,在暖風吹過一剎那,我們将青春所有的釋然,愛意,熱忱,蘊含在初陽的輝光中,一個慌亂的擁吻中。
如果全世界将我們指控為瘋子,那麽戀情,就應該如此瘋狂。
那天之後,我們确認了關系,在高三緊張的學業裏偶爾抽出時間放松調情。
我認為我們本來的樣子而已應該是這樣。
我們原本都是孤舟,相互扶持,在茫茫大海裏成就一番事業,卻毫無意識地,早已分不清你我。
希望日子永遠如此。
那都是傻話。一切都來之匆匆,去之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