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秘密

秘密

從謝添的清馨苑到謝母的青雲閣,兩座院子中間橫跨着一座花園。與柳府的花園不同,謝家的花園裏種了許多桃樹和杏樹,眼下這般時節,桃花杏花都已經落了,只留一顆顆指肚大的青澀小果挂在枝頭。

柳忱帶着落雁出了清馨苑,一邊走路一邊欣賞着沿途的景色。她二人跨入花園裏正待再往前走,忽見交錯的樹枝間隐約閃現一道身影,緊接着便響起了男人的說話聲:“難得有空聚一聚,你走的這麽着急做什麽?”聽到這說話聲的剎那間,落雁手疾眼快的将柳忱拽到樹後藏了起來,小聲說道:“這  好像是侯爺的聲音。”赤西侯久戰沙場,身上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戾氣,整個謝府除了謝添和謝夫人,下人們都有點懼他,如落雁這樣的小姑娘,更是見了赤西侯就躲得遠遠的。

柳忱在道觀裏住的久了,倒是不懼這些的,正當她打算出去跟赤西侯請禮問安之時,卻聽見一個極熟悉的聲音說道:“眼下正逢着太子成婚,朝廷休沐七日,我正好得了這個空檔,有件事需要出京去查一查。”柳忱幾乎立刻就認出了,說話的人是大理寺丞李戊。因着上次在行宮那件案子,她曾簡短的與李戊見過一面,此人說話語速偏慢,很令人印象深刻。或許是出于本能的預感,柳忱覺得這兩人的談話并不想讓外人聽到,索性就站着沒動。

卻聽赤西侯問道:“這倒是有些奇怪了,你一個堂堂的大理寺丞,遇着什麽案子了需要親自出京去查?”

李戊說道:“此案非但要我親自出京,且還得隐瞞着行跡。阿振,你手裏有沒有知靠的人,借我使一使吧。”

聽他如此說來,赤西侯的語氣也變得鄭重許多:“什麽案子竟然這麽嚴重?”

柳忱透過枝丫的縫隙,恍惚瞧見李戊将一個東西遞給了赤西侯,并說道:“‘春水情’你還記得吧?前幾日在行宮裏,王大學士的女兒中的就是這種毒。聽說這次的藥性極是厲害,王娘子險些沒挺過去。過後我曾派人暗中追查過,只是可惜,有兩個人出了京城之後便徹底失去了聯系。我覺得這件事有些不對勁,須得親自出京去查一查。你也知道,大理寺的那些人根系複雜,不太适合知道這件事,所以我左思右想,只好來求助你了。”

“‘春水情’啊,我記得當年……中的就是這個毒吧?”謝天振手裏摩挲着什麽,仰頭望着天空,語氣悵然:“已經過了這麽多年,為什麽總是有人賊心不死呢。”

“或許這背後有着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吧,如今陛下日薄西山,朝廷裏各方勢力也開始隐隐騷動,這種時候,一切都要謹慎為先。”李戊聲音隐隐有些悲哀:“陛下他苦心孤詣治理江山二十多年,雖未達到太平盛世的水準,可到了這生死關頭,總得讓他清清靜靜的走。我走之後,這京城裏可靠的人就只剩下你和阿安了,你們兩個千萬護好了陛下,若是沒等我回來他就去了,你便替我告訴他一聲,只要我李戊活着一日,這江山就總能太太平平的守下去。就讓他、就讓他閉上眼睛,放心的去吧……”

李戊一番話說的克制又隐忍,無端令人有些難過。想起自己師父和母親當年也曾為這個國家操碎了心,柳忱不由得對這些長輩肅然起敬——這江山從風雨飄搖中走過,到如今民生安穩,背後是多少人嘔心瀝血努力過的結果。

謝天振拍拍李戊的肩膀說道:“說的是什麽喪氣話!我這次回來也沒帶多少人手,邊關戰事吃緊,大部分的兵力都留給真兒了。若說知靠的人,眼下只有一個襲九可以用,我再将府裏的好手派給你幾個,這樣夠不夠?”

“足夠了,事不宜遲,我這就得帶着人走。”

“我送送你。”謝天振擡腿就要跟着李戊走,卻被對方揮手制止了:“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就別折騰了,多騰出點時間來陪陪妻兒吧,都已經是當公公的人了,脾氣收斂着點,別吓壞了新婦。”

謝天振此時正好面對着柳忱,但見他咧嘴高興的笑了一下,有些期盼的說道:“是啊,怕是用不了多久,我就能抱上孫子了。”

李戊有些無語的看了謝天振一眼,心情十分複雜:“走了,實在不想再看到你這副得意忘形的嘴臉。”一片衣角被微風輕輕撩起,眨眼之間,李戊便消失在柳忱的視線裏。待他走後,謝天振卻并未着急離開,他環着手臂靠着樹幹,略顯淩厲的五官在陽光下閃着光芒:“出來吧,別藏着了。”這話卻是将柳忱吓得不輕,雖然她不是成心想要偷聽,總歸也躲在樹後藏了這麽久,新婚第一日就被公公抓了現行,總歸影響不好。落雁也是吓得臉色發白,慌慌張張的問柳忱:“少夫人,怎麽辦?”

“既然已經被發現了,再躲着也無用……出去看看吧。”柳忱有些無奈的說了一句,正當想往外走,卻見離着自己不遠處的一棵樹後閃過一道人影,竟是謝夫人從樹後走了出來。

“看來郎君的耳力不錯。”謝夫人今日穿了一件桃粉色的長襖,下身罩着百褶裙,長發半绾,似個青春年少的少女一般步伐輕盈的走到赤西侯面前。她體型嬌小,是個标準的南方女子,與之相較赤西侯的身材堪稱健壯,身高八尺有餘,肩背寬厚,夫妻兩個站在一起,赤西侯輕而易舉的能将謝夫人裝進懷裏。望着自己的夫人,赤西侯的臉色瞬間柔和了下來,伸手輕輕的擰了謝夫人臉頰一下,嗔怪道:“瞧你,說的什麽渾話。我才這般年紀,耳力自然好得很。”

“也老了,白頭發都有了。”謝夫人伸手捋着自己丈夫的青白的發絲,頗為感慨的說道:“一轉眼添兒都成親了,咱們要是再不老,倒要成妖怪了。”

“小娘子,你還年輕的很呢。”赤西侯語氣乍然變得輕薄起來,忽然俯身将謝夫人抱進懷裏,像抱個孩子似的,低頭狠狠的在謝夫人下巴上啃了一口。謝夫人吃痛不已,嬌呼一聲,嬌嗔的捶了赤西侯一把:“大早晨的,你又發什麽瘋!”

赤西侯道:“你嫌我老,我可不是得發瘋。走,這就跟我回房去,我倒要讓你看看,你夫君我到底是多麽的年輕力壯。”慣來是個争強好勝的人,領兵打仗猶不服輸,又怎麽肯在自己夫人面前露怯。赤西侯倔強的像個孩子,二話不說抱着謝夫人就走了。待他們兩個完全在花園裏消失之後,柳忱和落雁方敢露出頭來。

兩人悻悻的對視一眼,皆是松了口氣。落雁俯身跪坐在地上,一邊擦汗一邊對柳忱說道:“奴婢不行了,這一大早晨的……魂都快吓沒了。”

柳忱也覺得雙腿有些發軟,一只手扶着樹幹勉強站住,回想起方才見到的一幕,只覺兩只耳朵都燙的。她在背後偷聽李戊談話那麽久,其威力遠不如赤西侯親那一口來的震撼。

“少、少夫人,咱們還去青雲閣麽……”落雁此時頗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神智極其不清醒的問道。

柳忱看了她一眼,默默的搖了搖頭。眼下這種關頭,誰去青雲閣打擾誰就是個傻子。“不去了,回吧。”柳忱說罷,率先起身出了花園。她這一大早收拾的體體面面,最後卻連青雲閣院門朝哪邊開都不知道,帶着落雁堪稱狼狽的回了清馨苑,剛走到院當中,正巧着謝添也從自己的房間裏出來。

“怪了,這一大早晨的,你飯也不吃,跑出去做什麽了?”謝添正打算漱口,一只手捏着刷牙子,另只手端着粗鹽粒。柳忱一路上好不容易平複了心情,如今一看到謝添這張有幾分肖像赤西侯的臉,又開始有了破防的趨勢:“我、我沒事……就是随便出去走走。”

正在主屋布飯的月雪聞聲走了出來,奇怪的問道:“不是說要去青雲閣拜見公婆麽,這麽快就回來啦?”

“噗——”謝添一口水噴到了地上,難以置信的看了柳忱一眼,轉臉質問落雁:“不是說他在家的時候不準随便靠近青雲閣的麽?”

落雁仿佛這才回魂似的,一臉懊惱的說道:“侯爺這麽長時間沒回家了,奴婢早就将這事忘了……何況剛才,我們也還沒到院裏呢。才剛到花園裏,就、就……”落雁越說臉頰越紅,跟煮熟了蝦子似的。

月雪左聽右聽也沒明白是怎麽回事,實在出于好奇,偷偷扯着柳忱的袖口問道:“娘子,他們說什麽呢?”

“沒什麽,我餓了,先吃飯吧。”柳忱故作平靜,轉身進了房間。她剛坐下不久,謝添也跟着走了進來。經過昨晚上那番商議,這兩人如今相處自然了很多,謝添甚至臉都沒擦幹,帶着水滴就坐在了柳忱的對面。

謝家人吃的素淡,一早晨廚房只送來一盆清粥,一碗蛋羹,并着兩樣小菜。這倒是很合柳忱的胃口,她動手給謝添添了一碗粥,自己也盛了一碗,垂着頭默默的喝着。

謝添卻似乎有了心事,喝一口粥,擡頭看一眼柳忱,如是重複了兩三次,終是忍不住開口問道:“他們兩個……是不是當着你的面親了?”

“噗——”

這回換柳忱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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