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這次，蘭格諾思派軍隊去死亡海角的消息是秘密進行的。

這次出兵的規模十分龐大，足足占海藍軍隊總數的五分之一，而國家軍隊空虛很容易引起地方的騷亂，因此蘭格諾思特意囑咐，這件事情只讓禦前會議幾個海藍核心成員們知道。

但人算不如天算，這件事不知為何，還是被洩露出去了。

首先，蘭卡大陸北部起了陣陣謠言，說是蘭格諾思将本該放出來的犯人派去了死亡海角，給國家軍隊開路。

由此，一些小的反叛勢力四處而起，借助民怨，一直試圖游擊一些小城市。各個地方的城主也都忙得不可開交。

蘭格諾思疲于應對，魔星殿內部也處在微微的混亂和應接不暇之中。

經過商讨，蘭格諾思決定派護星者之一的朵拉去平複北方的叛亂。

-

夕陽西下，夜雪正在和萊斯特結束了今日的訓練。

“萊斯特大人，北方那些事情真的沒問題嗎？”

夜雪有些擔心地問。

她入政府也有兩個多月了，蘭格諾思目前沒有讓她實戰出征過，不過她覺得自己也要随時做好準備。

“不好說，希望事态不要惡化吧。”

萊斯特眼神有些凝重。

夜雪和萊斯特走在一條被樹蔭遮蔽的道路上。

道路遠處，站着一個美麗的身影。

這個女人的身影被夕陽蒙了一層金色，看起來璀璨奪目，耀眼無比，她逆光而立，因此看不清她的五官，只能看到她妙曼清瘦的身材、不堪一握的細腰，聞到她身上隐約散發的紫羅蘭般的幽香。

“今天是朵拉出征的日子，我去送送她。”萊斯特道。

夜雪知道萊斯特有女朋友，正是和他同為四大護星者之一的朵拉。

只不過當夜雪出關之時，朵拉也在其他大陸執行任務，因此夜雪從未見過她。

原來，朵拉正是眼前這位。

夜雪走近了，才看到朵拉的容顏。

這是一幅極其美麗的面孔，生動、精致，完美得就像天女下凡。

夜雪早聽過朵拉“海藍第一美人”的名號，但如今真的見了，才明白這一點不假，朵拉的美讓人挑不出任何缺點，即便夜雪也忍不住自慚形穢。

她退到一邊，讓萊斯特和朵拉單獨相處。

她站在遠處，看着他們在遠方交談了好一會兒。

夜雪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麽，只看見兩個美麗的輪廓說着話，開始相擁，直到夕陽完全落下。

随後，朵拉沖萊斯特揮了揮手，向另一個方向走去。

萊斯特回到夜雪身邊。

“回去吧。”

年輕的護星者對夜雪說道。

夜雪點了點頭。

-

夜雪感覺，海藍從此以後已經隐隐走向了危機之中。

果然，在首都城內部防禦最薄弱的那天，禦前會議的成員魯道夫·克裏絲掀起了叛亂。

他指揮麾下族人，從東北打通一條道路，入侵了首都城。

蘭格諾思在得知消息後十分憤怒，立即派夜雪去了戰場。

同時，被派去的還有萊斯特。

魯道夫的進攻很是迅猛。

萊斯特和夜雪在戰場中指揮軍隊花了三天的時間，才勉強擋住對方的軍隊。

過程中，萊斯特曾經被敵軍擊中負過傷。

但他依然堅持每晚巡視營地，親自慰問每一個受傷的士兵。

不只是夜雪，士兵們也都對他十分敬仰。

戰事仍然進行得十分焦灼。

“魯道夫怎麽會突然叛變？”

某天，夜晚的行軍帳中，夜雪和萊斯特在篝火前交談。

此刻士兵都已經睡下，職守的侍衛站在遠處，一動不動地持着槍。

“其實他從前就行事嚣張，只不過沒有這麽明目張膽。”

萊斯特說道。

夜雪想想也是。

她從前在禦前會議就見過了魯道夫盛氣淩人的樣子，如今叛變也是不奇怪。

“大人，您和魯道夫是舊識？”夜雪問。

“嗯，是。”萊斯特并未隐瞞，十分坦蕩，“他從前和我就認識，就在我在布蘭奇的時候。”

“布蘭奇？”

夜雪一愣。

“我還沒有告訴過你我之前的事吧。”

萊斯特輕輕笑了笑，

“我之前是布蘭奇家族的二少爺，也就是奧克斯·布蘭奇的兒子。”

夜雪睜大了眼睛。

她和萊斯特相處很久，确實還不知道這件事。

她知道，面前的青年法力高強、教養良好，或許是出身貴族，但她沒想到，他竟出身于如此金貴的血統。

“但是後來，我為了自由離開了，你想聽嗎？”

萊斯特側頭問她，語氣輕柔。

夜雪點頭。

星辰在頭頂閃耀。

随着夜晚的微風吹過，篝火噼叭作響。

篝火滅的時候，萊斯特講完了故事。

夜雪聽完後，默默無言地望着他。

“怎麽，你覺得我太任性？”萊斯特笑着問她。

“不。”夜雪搖搖頭。

她知道，她面前的青年擁有她從未有過的理想，他的內心世界，是一片自由潇灑、豪放浪漫的草原。

那個世界，是她所向往的，是她一輩子都不可能達成和擁有的。

“我支持你做的決定。”夜雪說。

-

夜雪以為她和萊斯特的時光會就這樣繼續下去。

等戰事結束後，萊斯特繼續做她的導師，而她也繼續跟他學習魔法。

直到那天，噩耗傳來。

那是一個戰火紛飛的下午。

行軍帳中，斥候忽然報來了一個消息。

護星者之一的朵拉，突然于北方叛變，攻擊了己方軍隊。

與此同時，她身後突然多出大批克裏絲世家的軍隊，和她站在了同一戰線。

朵拉是魯道夫·克裏絲埋藏在魔星殿的一個卧底。

萊斯特在聽到這個消息後，踉跄着後退。

他扶住帳篷，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好不容易才站穩。

夜雪也完全被震驚住了。

她知道，朵拉是萊斯特的女友。

她曾很多次看見萊斯特送朵拉去執行任務，也看到朵拉歸來後，二人的擁吻。

如今她的叛變，對他絕對是個毀滅性的打擊。

萊斯特從此的眼神都灰暗了下來。

夜雪很擔心他一蹶不振，不過幸好，除了私下裏的生活中他變得無精打采，在行軍打仗方面依然展現了應有的實力。

她直到，萊斯特曾想去北方，尋找朵拉并問問他，但蘭格諾思始終沒有允許他離開自己的戰線。

蘭格諾思背叛了他，魯道夫·克裏絲也背叛了禦前會議。

萊斯特對他們心裏有恨，也有着滿腔的疑問。

沒過幾天，傳來了朵拉被魯道夫·克裏絲殺死的消息。

魯道夫因為朵拉已經暴露，在她已經完成了任務後，就直接結果了她。

每位克裏絲家族的成員體內，都注射有魯道夫·克裏絲埋下的引爆之種。

這也是克裏絲世家的成員為什麽都能夠整齊劃一地聽從魯道夫的命令的原因。

魯道夫就靠着這一招，成功地一躍成為蘭卡大陸第二大魔法世家家主。

但萊斯特還有軍隊需要管理，他無法抽身前去。

在接到消息的那天，夜雪只看到夕陽下萊斯特落寞的背影。

從此以後他就話少了起來。

後來的夜晚，等所有士兵都睡下，萬籁俱寂的時候，萊斯特偶然和她聊天。

“夜雪，你想過活着是為了什麽嗎？”

年輕的護星者聲音靜靜的，英俊的臉龐一半隐藏在黑暗裏。

夜雪微頓。

她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她自從出生在孤兒院，對于世間的一切就都已經喪失了希望。不過後來自從她遇見萊斯特，她就覺得自己可以跟随他一起讓世界變得更好。

“我原來有着很夢幻的理想。”萊斯特苦笑，“但現在，我才發現自己連心愛的人都保護不了。”

他說着，咬緊牙關，喉頭哽咽：

“……我連她最後一面都見不到……”

“大人……”

夜雪起身，想去安慰他，卻被他在中途阻止。

“罷了。”

萊斯特說，嘆息化作冷氣消散在暗夜裏。

-

這天，從軍方突然傳來一個消息。

魯道夫突然将東北戰線的大部分軍隊撤離了。

萊斯特和夜雪都很是疑惑魯道夫的舉動，不過剩下的敵人數量顯然已經減少了很多，二人齊心合力，便擊潰了敵軍。

總算，蘭卡大陸的東北方從此暫時安定了。

但據說，魯道夫已經将自己東北的軍隊增派到東南，萊斯特猜想那裏可能起了重要戰役，因此決定和夜雪一起前去幫助。

但正在這時，只見一個騎着快馬的斥候來到了萊斯特的大帳前，單膝跪地道：

“王緊急傳令，奧克斯·布蘭奇大人在東南方的格洛爾平原因抵抗敵軍已經戰死，特此加封奧克斯·布蘭奇大人一等戰功，通報全軍，請全體人員追思！”

“你說什麽？”

萊斯特只覺一陣天旋地轉，仿佛整個世界都在他面前暫停了幾秒鐘，他穩住身形，才問那斥候，

“奧克斯……離世了？”

旁邊的夜雪也是霍然站起身。

“是的。”那斥候也顫抖了一下，然後斷斷續續地說“其實，是王命令了布蘭奇的全體族人去抵擋魯道夫·克裏絲，王下了死命令，讓布蘭奇全體族人為王室盡忠，不得有誤……”

斥候支支吾吾地說着，最終帶了哭腔，然後跪了下來。

萊斯特苦笑。

他忽然跪了下來，全身都似癱軟無力。

“大人……”

那斥候吓了一跳，急忙扶住他，旁邊的夜雪也是趕忙上前。

萊斯特低下頭，長發遮住臉龐，身體不住地顫抖。

他當然知道蘭格諾思為什麽會派布蘭奇的全體族人去抵抗克裏絲。

他如今已脫離家族，奧克斯又年事已高，家族唯一的繼承人，還是他那個零階魔法師的親哥哥。

蘭格諾思必定覺得布蘭奇家族已不再有能力為他所用，幹脆采取最直接的方法，讓那些族人全部為了盡了最後的忠誠。

萊斯特伏在地上，眼睛似乎都滴出了鮮血。

他拼命脫離了家族，到最後，卻害了全體族人。

而奧克斯對桑福德王室忠誠一世，最後獲得的，只有這“全軍哀悼”、“加封戰功”的區區虛名而已。

萊斯特拉過旁邊的戰馬，向上一垮，便向東南方的格洛爾平原奔去。

他花了三天，到達了格洛爾平原戰場，這也是魯道夫叛變的最後戰場。

這場叛變戰争最終由兩大家族的全體人員犧牲作為結束。

萊斯特來到格洛爾平原，只看見山谷橫屍遍野，遠方尚有未滅的火焰，大地毫無生氣。

火焰“噼啪”作響，但再難找到一個活人了。

“不……”

萊斯特踉跄着後退去。

他跪在地上，顫抖着哭泣。

等夜雪來到格洛爾平原的時候，萊斯特已經躺在火焰和血泊裏，他唇邊挂着苦笑，奄奄一息。

她急忙來到他身邊，為他施展“神聖療愈”的魔法。

“大人，堅持住。”

夜雪從前在“永恒煉獄”中學習過這種魔法，它雖然會讓施法者的身體受到重創，但卻能最大限度地救助受傷者。

“算了，不要救我……”萊斯特在半昏迷間，勉強認出了她，啞聲道。

“大人，我不會讓你死的。”夜雪心裏有些害怕，但她定定地握住他的手，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