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萊斯特感到自己在一個混沌的空間中飄蕩了很久。
然後，他驟然跌到一個巨大華麗的廳堂裏，起身向四周望去。
這是一座華麗的銀色大廳，四面牆都鑲着高高的銀白玻璃，所有裝飾的邊角無不閃着冷冽森然的光，窗子和房屋的折角精确而高端，看上去精致而輝煌，天花板上沒有頂燈，只在大廳頂端的四個角設立了四個小吊燭臺。壁爐燃燒着熊熊烈火，“噼啪”聲釀出一點冷酷的溫暖。
周圍沒有一個仆從。
但這裏他來過。
凱斯城主艾倫·戴伊頓的私人城堡大廳。
這是……
他猛然回頭，見艾倫·戴伊頓正站在身旁，後者的臉色由于過度使用法力而顯得有些蒼白，正一手地撐着牆壁，沖萊斯特露出一個有些虛弱微笑。
“護星者大人，看來我來得還算及時。”
艾倫的聲音依然有些高深莫測，唇角雖然有笑意，但眼裏卻沒有笑。
“是你救了我？！”
“如您所見。”艾倫直起身子，整了整衣領，讓自己的神色形态恢複成平日那樣，然後微微欠身沖他鞠了一躬。
“那是影系魔法，只有影系魔法擁有者才能掌握的空間神術，你……”
艾倫·戴伊頓的臉色很沉靜：“我就是影系魔法的擁有者。”
萊斯特後退一步。
影系魔法在海藍中極為稀有，除了幾百年前一位名為耶格爾的魔法神僧以外，海藍從來沒有出現過影系魔法的擁有者。自古以來，海藍就流傳着一個傳說，據說原本的七大屬性，應該是八大屬性才對——水、火、木、沙、冰、風、雷、光、影。只是影屬性實在過于稀有，就是在千百萬人中，也絕對找不出一個，慢慢的，大家也只當作影系魔法為一個傳說而已。除了百年前的耶格爾，沒有人會認為影系魔法還存在。
據書上說，影系和其他七大屬性一樣強大，但其特性刁鑽古怪，極其擅長從陰暗的角落給予敵人出其不意的致命一擊，因此，即便是感知力最強的光屬性，也是很難感知到影的存在。
“我是雙屬性魔法師。”艾倫·戴伊頓淡淡地解釋，“如果您想找個參照的話，就和夜雪一樣。”
太多的震撼和疑問堆積在萊斯特心頭，他深吸一口氣，問，“你為什麽這麽做？”
“很明顯，我是政府的叛徒。”艾倫·戴伊頓輕揚唇角，“蘭格諾思暴/政無道，現在已經有無數人都在明裏暗裏地反抗他。”
他轉了個身：“護星者大人，你作為在政府供職四年的人，應該已經看清了蘭格諾思的殘忍黑暗。他漠視你的愛人慘死……難道你不想報仇嗎？”
提到那個名字，萊斯特握緊雙拳。艾倫·戴伊頓注意到了他這點細微的變化，微微牽起了嘴角。
“報仇？你就是因為這個救我？”萊斯特問。
“蘭格諾思□□，我決定，建立一個新的國家，這個國家沒有痛苦和奴役，沒有階級之分，所有人都生活在平等的環境。”艾倫·戴伊頓說道，“護星者大人，我希望你加入我，為新的政權貢獻力量。”
萊斯特盯着他，然後他毫無猶豫深吸了口氣：“我不會答應。”
“您說什麽？”艾倫皺眉。
“雖然我已決定離開魔星殿，但我不會背叛政府。這是奧克斯終生的堅持，我會替他完成。”萊斯特深吸口氣，“我已經決定脫離任何政府機構，成為中立自由人。”
“從此遠離權力的紛争麽？”艾倫輕輕搖了搖頭，“護星者大人，您身為頂級十階魔法使，力量足以撼動世界，如果加入任何一方，都将是極大的制勝武器，您真的甘願無所作為？”
萊斯特沉默肯定。
艾倫眼中閃過萬千神色，然後輕嘆了一聲。
“可惜，我會失去一個強大的盟友。不過我尊重您的決定。”
萊斯特站起來：“感謝你救了我，但你大可以把我送回去，不管怎麽說，我無法做您的盟友，您的計劃失敗了。”
“送回去？然後讓蘭格諾思查到是我做的，我去自投羅網？”艾倫·戴伊頓笑着輕嗤了一下，“我沒有這麽傻。”
“我不會出賣你，我已經對你說過從此以後我決定成為自由中立人，就算他們用刑，我也絕不會透露是你做的。”萊斯特毫無猶豫。
艾倫轉身揚眉：“看看，多麽堅定的誓言，雖然你口中說你會成為中立者，但是你已經站在了你心裏認為正确的一方。”
“護星者大人。”艾倫定定地看着他，“這就是您的優點。你永遠堅持正義和公平。”
萊斯特垂下眼睫，自嘲地哼了一聲。
“但萊斯特大人，即便你想做中立人也沒那麽容易，恐怕政府通緝會要了您的命。”艾倫說。
“就算我落入蘭格諾思的羅網中也與你無關，我自己自會拼命反抗。”
艾倫·戴伊頓皺起眉，終于嘆了一聲。
他似乎很想說些什麽，又最終作罷。
“我不會讓您被抓住的。”他轉了個身說，“我會為您提供住所，并且，保證不會強迫您進入我的陣營。”
在萊斯特疑惑的目光中，艾倫無奈地笑了笑，“您知道，您是一名十階魔法師，即使不能為我所用，我也不希望您重新回到蘭格諾思那裏去。這無異是給蘭格諾思增加致勝的籌碼。”
“那你要帶我去哪兒？”
“約吉斯，大人。”艾倫·戴伊頓，“約吉斯處在領土最北，鮮少能受到通緝令的幹擾，同時，蘭格諾思的觸手也很少會伸到那裏。”
萊斯特腦海中閃電般掠過一些思路：“你和北大陸的人也有糾葛？”
艾倫聽到這話，似乎有點遺憾地聳聳肩：“這不奇怪，四塊大陸的權力紛争已經開始了，不只西大陸，每塊大陸都已經有所動作。到那時，整個星球的勢力都會被攪動起來。”
萊斯特沉默。
艾倫微笑着走向他：“跟我來吧，護星者大人。約吉斯三大魔法世家之三，奧爾科特家族，軍師西澤爾和天生君主奧德裏奇等待着您的光臨。”
***
三天後。
所有的疼痛驟然襲擊了夜雪，她在睡夢中只感到仿若被千百只利劍刺傷的感覺，她呻/吟一聲，終于猛地坐了起來。
身上的傷口已經恢複得七七八八，不過依然還是很乏力，想必是用了“聖光療愈”給萊斯特的關系，不過“夢之回鸾”的治療效果異乎尋常之好，她醒來後，覺得疼痛減輕了很多。
……萊斯特，萊斯特呢，他還好嗎？
夜雪猛地想到他，于是踉踉跄跄下床，下來的時候還差點摔倒在地，她猛地爬起來，走向其他房間。
……沒有。
還是沒有。
她推開走廊裏的一扇一扇門，可那裏面要麽是空無一人，要麽是不允許進入，她無論在哪都沒看見萊斯特。
萊斯特呢？
夜雪正在奇怪，一轉身，卻正好撞上一個人。
夜雪猛地退後了一步。
那是蘭格諾思身旁的專屬護衛——十大猛獸之一的細鱗太攀蛇。
巨蛇吐着信子看着夜雪，讓她覺得心裏發毛。
太攀蛇高高地揚起前半段身子，冷冷淡淡地開口：“夜雪，你在做什麽？”
“我想見萊斯特大人，他在哪裏？”夜雪問。
“萊斯特？”太攀蛇露出一絲殘酷的微笑，“他已經走了，大概永遠不會回來了。”
“這是什麽意思？他去哪兒了？”夜雪着急地上前一步。
“這不是你該關心的事。”太攀蛇微微眯了眯眼，視線在她身上掃來掃去，“王說了，從此以後，奧莎将會代替萊斯特成為你的導師，他已經準備把她召回首都，安靜待命。”
“什麽……這不可能！”夜雪睜大眼睛，然後猛然抓住太攀蛇的頸部，“萊斯特去哪兒了？他是護星者，他不可能走！”
太攀蛇猛地甩動着脖頸，将夜雪狠狠撞到了牆上。
身後傳來劇痛，夜雪掙紮着爬起來，方才剛剛恢複好的傷口，又開始隐隐作痛。
“嗚……”她捂住了肩膀的傷。
“我告訴你，最好趕緊去到王的辦公廳待命，否則，等待你的就不會只是沉默這麽簡單了。”
太攀蛇冷哼一聲，揚了揚頭，爬行着向走廊另一段離去。
夜雪咳嗽幾聲才勉強站起來，看着太攀蛇遠去的背影，擔憂地吸了口氣。
萊斯特……他到底在哪兒？
但她最終還是沒有等到萊斯特。
四五天後，由于“夢之回鸾”的效果，她全身的傷口都已完美愈合。
這時，蘭格諾思召集了夜雪。
“我已經飛鴿傳令奧莎從奧斯汀返回，從此以後，我将把你拍給奧莎做學徒，你要像聽從萊斯特那樣，聽從她的命令。”
辦公室裏，蘭格諾思對她說道。
夜雪知道奧莎，她是和萊斯特一樣，同為護星者之一，只不過最近一直在南大陸奧斯汀執行任務。
“……是。”夜雪縱有千萬個不願意，也只能低頭稱是。
——
艾倫所定的出行時間定在第二日。
按照他所說，萊斯特消失後的第一天是蘭格諾思下令封鎖海藍的日子，因此，不妨先待在這裏，等第二天再出發。
不過，從萊斯特被救出魔星殿到離開的，凱斯城始終沒有收到通緝令。
“蘭格諾思不信任任何一個重臣。”艾倫說，“納撒內爾一向不問政事，奧克斯死後，魯道夫、朵拉和你又出了事，蘭格諾思應該沒有信任的人了。不過或許是白鴿沒有到也未可知。”
萊斯特聽着這些話，沉默着穿上袍子。
“艾倫，我不知道你的立場究竟為何。不過如果你能答應我一件事，我或許願意為你貢獻出一份力量。”萊斯特忽然道。
艾倫揚眉：“什麽事？”
“如果真有戰争打響的那一天，我希望你不要傷害夜雪。”萊斯特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
艾倫眼光猛地一顫。
他張了張嘴，似乎有什麽想說的話沒說出來，最終，只是低聲道：“大人，夜雪是世間絕無僅有的十階雙屬性魔法師，我比你更不希望她受到傷害。”
他的聲音竟有些苦澀。
萊斯特點了點頭：“好。”
馬匹早已經在門外備好。
艾倫囑咐手下：“我不在的這些日子，如果有人問起我，就說我出任務去了。”
手下點頭。
萊斯特和艾倫從後門出去，向着遠方前進。
***
約吉斯。
茫茫的冰雪覆蓋了整個空氣，越往北，空氣就越稀薄起來，仿佛每呼吸一口，都會有細碎的冰碴混合着風雪進入鼻腔。視野內一片霧蒙蒙的銀白，周圍的城堡塔尖隐藏在白色的空氣裏。
萊斯特勒緊缰繩，跟随艾倫·戴伊頓前進。
“到了，大人。”
艾倫一勒馬，不知何時，萊斯特眼前已出現一座高大的銀白色建築。
——不，應該不只用“高大”來形容，當年奧爾科特家族為統一戰争立下汗馬功勞，先王阿比蓋爾獎勵了其足足層巒疊嶂般的輝煌城堡，令人望之心生寒意。
銀白色的城堡屹立于風雪間，仿佛無論多少兵荒馬亂都不曾動搖。
艾倫跳下坐騎，萊斯特也随之而下，一步一步進入堡中。
艾倫對門口的守衛施了個禮，守衛便放了他進去，很顯然，他們早就有着某種交接暗號。
萊斯特并未拉緊兜帽，跟随艾倫進入城堡中。
城堡中是另一番天地。
如果說外面是風雪肆虐，城堡中便可以稱得上是春暖花開，廳中的四面壁爐熊熊燃燒，将地板都映得通紅，加之若隐若現的火系魔法盤旋于屋頂牆壁，更使得整個廳中散發着南半球一般的暖意。
城堡盡頭通往內部的門打開了，一個纖瘦坐在輪椅裏的身影緩緩而來。
萊斯特略微一怔。那個青年最多不過二十二三歲，一頭銀色秀發被束在腦後，他的面容如同精靈般精致、俊俏，卻很少能顯出女性的陰柔氣息，他秀挺的鼻梁就如同神之手的點綴，放在輪椅扶手上的手修長蒼白，骨節分明。
——西澤爾·奧爾科特，奧爾科特家族的三公子。
他就知道，會是他。
艾倫笑着走上前：“西澤爾少爺，護星者大人已經駕臨，看來，你來得也很及時。”
西澤爾看向萊斯特，他的目光如同水一般溫柔平緩，仿佛裏面盛滿了無盡澄澈的溪流：“護星者大人，目睹您的親自駕臨，因身體原因無法起身行禮，請見諒。”
萊斯特盯着他半晌，搖搖頭。
“護星者這個稱呼你們可以免了，我現在已經不是政府的護星者，是榜上的通緝犯。”
西澤爾輕輕笑起來：“無妨，您的精神與行為素養，足以讓您擔得起這個稱呼。”
說罷，轉過身驅動輪椅：“我們先去偏堡吧，暫時不要讓我父親知道。”
西澤爾的背影緩緩向前，艾倫和萊斯特跟随他走了出去。
走出這棟首要的前廳城堡，才進入後面奧爾科特家族真正的核心腹地，西澤爾挑選的道路很偏僻，一路上從沒有仆人經過，暢通無阻。
“放心，這裏的傭人都已經被我遣散了，畢竟護星者大人的身份，暫時還是不要暴露給更多人為好。”西澤爾說道。萊斯特輕輕握緊雙拳。
西澤爾帶領他們來到一座略偏而寬敞的城堡：“這是我為護星者大人準備的住處，既不太偏，又較為寬敞，更重要的是，很少會有傭人來到這裏，這裏已經被我下命令禁止接近了。”
萊斯特看着眼前的建築。
灰色的屋頂，設備一應俱全。
“為什麽要幫我？”
他握緊雙拳。
西澤爾微微挑了挑眉，還是保持着輕柔的微笑。
“護星者大人，蘭格諾思的□□，已經惹得很多人不滿，我就是其中之一。”
“您知道我的意思，對吧？”
萊斯特盯着他：“西澤爾，我沒有想到是你。”
西澤爾笑了：“大人，這個世界上令人想不到的有很多東西。”
“如果我拒絕呢？”
“那也沒關系，只要十階魔法師不落到蘭格諾思手裏就好。”西澤爾依然微笑，“不過我還是要對您真誠地說，我們需要您，哪怕您給予我們您能力萬分之一的幫助，我也會十分感謝。”
萊斯特沉默。
“我以後可能會考慮，但不是現在。”
“多謝您的回答，那麽就請您暫時先在這裏住下吧。我已經着人安排了您的住所，蘭格諾思絕不會找到這裏。”
萊斯特眨了下眼睛看着他。
“不管怎麽樣，我會感謝你。”
西澤爾微微一笑：“不用客氣。”
“西澤爾，我還有事，先走了。”艾倫說。
西澤爾微笑點頭：“大人，慢走。”
艾倫足尖點地，一閃，便消失在了空中。
萊斯特微微眯眼。
這是比爾才會的瞬移之術。
比爾的活動範圍是一個房間，不知道艾倫的範圍是多少。
萊斯特嘆了口氣，看向西澤爾。
“萊斯特大人，我們已經給你準備好了房間，請跟我來。”西澤爾轉身，萊斯特跟着他走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