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柏恩小聲跟司機說明了目的地,并再三道謝,然後縮在一邊,被雨水淋濕的衣服滴滴答答淌下水來,她局促不安地低着頭,自動忽略了淩厲前面那句“覺得你有點兒面熟”。

她忙着和丘比特1號對口供:“所以顏羽兮和淩厲的孩子是從哪兒來的啊?”

“這得從顏羽兮的身世說起。”丘比特1號解釋道,随即在柏恩的腦海中,展開了幻燈片+語音的雙重講解。

畫面一幀幀閃過,大概記述了顏羽兮的小半個人生。

顏家是名門望族,財大氣粗。顏家家主仿佛是為了證明自己的實力與財力,娶了五位夫人進門。

顏羽兮的母親,就是其中一位。豪門之中,日子比尋常人家還要步履維艱。顏羽兮的母親在得知自己的孩子分化出omega性別後,不願意接受。因為omega被看作生殖、繁衍的工具,omega不具有“繼承人”的身份,omega是家族的棄子,毫無地位可言。

于是她買通了所有關卡,硬是讓顏羽兮的身份ID上,落上了“alpha”的标注,極其稀有的女性alpha,在職場上有橫掃千軍的威壓,又兼具女性的柔和知性,向來被上位者重視。

顏羽兮從很小的時候,就被母親教育着“唯有omega才能在這個世界上立足”,還是個孩子模樣的、小小的顏羽兮不解地反問:“媽媽,你也是omega啊,我們不是好好的嗎?”

話音未落,四五歲大的小女孩兒挨了人生中的第一個耳光,母親柔軟的手掌忽然就帶上了兇狠的力道,還沒有巴掌大的小臉蛋火辣辣的疼,但從小的教育使她不敢輕易哭鬧。淚水在眼眶裏打轉,也沒能收獲一絲愛憐與安撫。

那個向來柔和嬌媚的女人變得面目猙獰,歇斯底裏:“‘也’字是什麽意思,啊?!記住,你是alpha!omega只有被人踐踏、玩弄的份兒,我不允許我的孩子是那種廢物!也不允許!”

往後的年歲裏,一針又一針信息素抑制劑、alpha僞裝劑被注射|進女孩兒的血管裏。這些非法藥劑來源于黑|市,售價高昂,伴随着可怕的副作用和成瘾性。

顏羽兮默默的,一路忍受過來。二十歲那年,她在最頂尖的大學裏念書,讀的是導演系。夢想是成為一名優秀的導演,給她的偶像淩厲,拍一部蜚聲國際的電影。彼時的她,家境優渥,成績優異,前途一片光明。

顏家卻突然提出一個極其霸道、近乎無理的要求——退學,嫁人。對方同樣是豪門世家,給纨绔的alpha少爺娶一個女性alpha妻子,來彰顯身份地位,同時又豢養着幾個身嬌體軟的omega,縱情聲|色。

顏羽兮斷然拒絕,緊接着和顏家決裂。

就在那段時間,顏羽兮借住在朋友的酒吧裏,因為被切斷了經濟來源,她沒有足夠的錢買從小用到大的大劑量信息素抑制劑,整個人都是崩潰而混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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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的一天晚上,她遇到了淩厲。

那時,淩厲正扶着牆壁,腳步虛浮,呼吸淩亂,神智有些不清醒了。顏羽兮被體內混亂的信息素折磨着,腦海中只飄過幾句“色字頭上一把刀”、“惡向膽邊生”、“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之類的亂七八糟的話,就遵從本能,把淩厲睡了。

做起來勇敢果決,睡醒以後就慫了。身上布滿斑駁的痕跡,疼得她直掉眼淚。

再後來,就是omega痛苦的孕期。長期濫用藥物的副作用,沒有alpha信息素的安慰,顏羽兮幾乎丢了半條命才熬過來。

僅存的“碩果”,就是她和淩厲的兩個孩子,一對龍鳳胎。

柏恩偷瞄了一眼淩厲,車內光線很暗,男人極為英俊,盡管他的名字透着種霸道的狠勁兒,但他的人,是從容而優雅的,适當的冷漠和距離感,清冷的神情,給人的第一感覺,是“高高在上”。

如果突然拿着一張懷孕報告單去他面前,說一句“我懷了你的孩子”,一定會收獲一個睥睨的、不屑的冷笑吧。

淩厲之于顏羽兮,更像是一個美好的幻境和夢想,過于接近時,會因為自身的卑微和弱小而感到對對方的亵渎。

“謝謝您,淩先生。”車子快駛入熟悉的街道時,柏恩小心翼翼地面向他,說道:“對不起,把座椅弄髒了,我付清理費好嗎?”

因為淋了一場大雨,柏恩的發梢到現在仍有水滴滴落,更何況完全淋濕的衣服褲子了,她所坐的區域可以說是一片狼藉。

“1號,幫我查一下顏羽兮的賬戶餘額吧。”柏恩在腦海中對丘比特1號說:“氣勢上不能輸,我盡量多賠他一些。”

“嗯,顏羽兮的全部身家,一百八十二塊兩毛五,包括銀行賬戶和現金,她還欠着一個月的房租一千二,現在是負資産......嗯我算算,負資産一千零一十七塊七毛五的狀态。”丘比特1號如實說。

柏恩:“......”

丘比特1號完全沒care柏恩的心情,語氣聽起來高高興興的:“另外再提醒一下,這車是淩厲新提的邁巴赫,高端定制的內飾出自國外知名設計師,豪華真皮+波斯地毯腳墊,整車總價超過四千萬。”

柏恩:“”

“知道這說明什麽嗎?”丘比特1號瘋狂暗示。

知道,賠不起呗,貧富差距懸殊呗,理想在現實面前不堪一擊呗。

丘比特1號淡然說:“以身相許的時候到了。”

“不用。”淩厲簡潔地拒絕道。

因為時間的配合,柏恩一愣,一瞬間迷惑了這句“不用”,是在拒絕“清理費”還是“以身相許”。

“那怎麽......”柏恩原意是要說“那怎麽好意思呢”,盡管她也沒錢賠。

但是她忽然看到了路邊,破舊的入戶門前,于阿姨正抱着一個用小被子層層包裹住的小孩兒。

另一個小孩兒也站在一邊,拽着于阿姨的褲子,身高還沒到人家的膝蓋,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看起來又小又可憐。

外面還下着大雨,又濕又冷。

柏恩心疼地趴在車窗上,連聲請司機停車,她回身向淩厲道歉時眼眶就紅了,聲音已經哽咽:“謝謝您淩先生,我孩子生病了,急着回去,清理費和車費等日後去劇組我一定支付給您。”

說完這句話,柏恩就飛快地跳下車,跑到正在屋檐下避雨的于阿姨和孩子們身邊。

“棉棉哭着要出來找你。”于阿姨也是心疼得不行:“你走後不久她就發燒了,我給她吃了一點兒兒童退燒藥,但是根本沒起作用,我擔心這樣下去不行,只能把你叫回來。”

棉棉知道等的人來了,撒着嬌哼唧道:“媽媽抱!”

柏恩聽着她的小奶音,心都快化了。

“謝謝您,于阿姨。”柏恩把棉棉接過來,連聲道謝,并說道:“我這就帶她去醫院。”

忽然,一把黑色的大傘撐在頭頂,撐傘的人是淩厲。

他把傘沿完全罩在柏恩和她懷裏的小女孩兒頭頂,自己則被雨水淋濕了大半個身子,開口時語氣冷冷淡淡的,卻不容拒絕:“上車,我送你們去醫院。”

柏恩覺得不太好,她們對于淩厲來說是毫不相關的陌生人,甚至是微不足道的。

“誰拒絕誰是傻子。”丘比特1號學着淩厲冷淡的語氣說道。

柏恩:“......”

柏恩還是帶着兩個小孩兒上了淩厲的車,車裏的暖氣開的很足,一直趴在柏恩腿邊的小孩兒好奇地四處張望,不小心和淩厲對上了眼神兒。

“叔叔好,我叫顏糯糯,糯米的糯。”

柏恩懷裏的小孩兒聽到動靜,雖然發燒燒得迷迷糊糊的,卻不甘落後,甕聲甕氣地說:“我叫顏棉棉,棉花的棉。”

是了,顏羽兮雖然完全符合當前世界所定義的“窮、弱、慘”,但是她有一對寶藏級別的龍鳳胎。

奶萌奶萌的,可愛到犯規。

盡管由于環境和條件的限制,哥哥顏糯糯的衣袖和褲腿兒都短了一截,軟乎乎的頭發貼在腦袋上,一看就是很久沒有修剪了。妹妹顏棉棉則好一些,半長的頭發梳着一個小辮子,還戴着顏色可愛的發卡,只是包裹着她的小被子上有好幾個補丁。

柏恩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賣慘根本不用做準備啊!她窘迫地低下頭,摸了摸哥哥的小腦袋,又親了親妹妹的額頭,小聲表揚道:“真乖。”

淩厲忽然笑了一下,聲音很輕。

柏恩連忙轉過頭看他。不同于在片場中的陰郁的、近乎神經質的笑容,此刻他笑得真實自然,連眼睛都微微眯了起來。

柏恩覺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淩厲看起來更帥更有吸引力了,但溫和而優雅的氣質卻莫名和她心中的某個人重疊起來。

她晃了晃頭,捂住發燙的泛紅的臉頰,忽略胸腔裏雀躍的小情緒,心想:一定是因為顏羽兮的“粉絲”濾鏡。

兒童醫院很快到了,淩厲找出一只黑色口罩戴上,無視柏恩的再三婉拒,抱起了小短腿的顏糯糯。

柏恩抱着顏棉棉挂號、排隊、看醫生,淩厲抱着顏糯糯跟在後面,像溫馨而和諧的一家四口。

顏糯糯趴在淩厲身上,小狗似的聞他身上的味道,小聲嘟囔着:“好熟悉呀......”

淩厲幾乎在見到他和顏棉棉的第一眼,心裏就翻騰出同樣的感覺。

熟悉,親切,想要親近,這是從未有過的感覺。

按照周圍幾個親友的形容,淩厲給人的感覺是“薄情、冷淡、拒人于千裏之外”,然而他今天又給人搭車撐傘,又陪人看病哄孩子。

淩厲把其中原因簡單粗暴地歸結于:這兩個小孩兒,長得可愛,又奶又乖。

看到柏恩拿着醫療手冊去繳費時,他又一眼看穿,跟過去,不出意外地在窗口聽到工作人員對她說:“對不起,女士,卡內餘額不足。”

柏恩抱着熱乎乎的顏棉棉,心思根本就沒在“錢”上,醫生開退燒針和消炎藥時,她甚至還說了一句“醫生,開最好的”。

丘比特1號在旁邊聽着,也不提醒,偷笑不出聲,它想反正還有淩厲這個有錢人在呢。

于是,繳費的時候,柏恩傻眼了。

淩厲遞上他的黑卡時,口罩下的唇角是微微揚起的,一點兒都沒有當了冤大頭的覺悟,反而挺高興的。

柏恩連聲道謝,并再三保證錢一定會還。

顏糯糯“啪唧”在淩厲的帥臉上親了一口,奶聲奶氣地說:“謝謝叔叔,你真好呀。”

顏棉棉哼唧哼唧的也想說話,但她實在不舒服,淩厲用手指輕輕地碰了一下她的臉蛋兒,柔聲說:“棉棉乖。”

遠處響起一陣輕微的聲音,是相機快門連續按動的聲響,沒有傳遞多遠,就湮滅在醫院大廳略顯喧嘩的環境中。

淩厲似乎有所察覺,朝某處望了一眼,但身邊有兩個小孩兒,即使有什麽事也不方便深究。他拎起裝藥的口袋,一行四人兩大一小又去看着顏棉棉打了退燒針。

顏棉棉嗷嗷直哭,一會兒喊“媽媽”,一會兒喊“哥哥”,剛認識幾個小時的淩厲很沒有存在感,不是很開心。

淩厲一直陪到最後,把她們送回家,一天的時間就這麽過去了,雨停了,因為臨近傍晚天色依然昏暗,周圍破敗荒涼的民居像是不日就要拆遷推平一樣。

他想起還沒有問女孩兒的名字。

“顏羽兮。”柏恩報上名字,并表白:“淩先生,您一直是我的偶像。”

顏糯糯和顏棉棉手拉着手站在一邊,像兩顆粉粉嫩嫩的小團子,手裏拿着淩厲給他們新買的玩具,眼中依依不舍。

淩厲走過去,蹲在他們身邊,摸了摸兩顆毛茸茸的小腦袋,也許以後就不會再有交集了。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淩厲就覺得胸口被什麽堵住了一樣,煩悶,不情願。

價格高達四千萬的邁巴赫和這條貧困破舊的街道格格不入,駛離時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車裏的淩厲恢複了冷清沉默,心裏惦記着一間清貧如洗的小屋子裏,即将亮起的溫暖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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