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01
“陛下！我再也不要到Satan雜貨店去了！那兒的小孩竟然想在我的羊角上蕩秋千，我不能忍受！”阿撒茲勒忿忿不平道。
“忍忍。”路西法安慰他。
“我不能忍！因為想蕩秋千的是天使小孩！”
“所以你同意了嗎？”
“我同意了！但是——”
“但是什麽？”
“我實話實說吧老大，你當初不應該因為Satan和Santa容易混淆，就在人界設立一個Satan雜貨店，給寫錯聖誕老人名字的小孩提供免費禮物！我不想去那裏是因為現在不止有人類小孩來這裏，還有天使小孩。天使小孩長得那麽好看，我怕我按耐不住，你知道的，我——”
阿撒茲勒，□□本蕩。
路西法适時地打斷了他的話，臉色看起來不是很好。“你的意思是我錯了？”
阿撒茲勒一口咽了回去。“您沒錯。”
路西法微笑。“你剛才說什麽？”
“……我什麽也沒說。”
阿撒茲勒語畢，路西法黑六翼扇動騰空而起。氣流卷起一陣砂石塵土，全部甩在阿撒茲勒臉上。阿撒茲勒一臉茫然地看着路西法消失的方向，他親自去看了？
撒旦雜貨店，當真有一點魔界的味道。店門口站着一排迎賓的噴菇，每當有人來便會噴出七彩煙霧，門牌上的蝙蝠也會在瞬間拼成“撒旦雜貨店”的字樣。店門的形狀很像堕天使的黑翼，翅膀扇動，客人就走進店裏。
路西法正在前臺坐着，看着孩子們去拿那些小玩意。
正在此時，他被兩個客人吸引了視線。他們不是孩子，也不是家長。他們是天使，卻沒有翅膀。這兩個人身上的聖潔之氣太濃郁，令人無法忽視。
從路西法的角度看過去，為首的人長發很亮，幾乎沒有顏色，被高高挽着，戴着一頂帽子。
路西法離開前臺，走向那兩個意圖不明的客人。只是他剛剛走近，前面的人就開口了。“反了。”他說。
對方身邊的人毫無反應，路西法這才反應過來他在對自己講話。“什麽反了？”
對方擡了擡手中的銅像，黑六翼魔王領着一個充滿聖潔之光的小孩。路西法記得這個銅像，是薩麥爾為了埋汰上帝随手造着玩兒的東西。
面前的人緩緩轉過頭來，沖路西法微笑。“當年是我領着你。”
很難描述路西法當時的心情。既不是喜悅，也不是厭惡，好像兩者都有一點，又好像都沒有，只能将那種莫名沖撞的東西稱之為“一種情緒”。
“這種情緒”下的路西法沒有講話。
面前站着的人是造物主，造物主身旁是有着一系列贊譽的——諸如神之顏之君主，諸如天之書記，諸如小耶和華——熾天使梅塔特隆。
路西法覺得自己該笑一下，表示魔界的友好。只不過他嘴角勾起的那絲笑容實在是太吝啬，因此顯得分外生硬。當造物主走近兩步的時候，聖潔之光壓得路西法周遭一震，黑霧瞬間彌漫開來——只不過被迅速收住了。
啪啪啪。
梅塔特隆适時地拍了兩下掌。一雙眼掃過路西法，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真沒想到，8102年了，我竟然看到魔王和父神如此平靜地站在一起。”在提及父神兩個字的時候，梅塔特隆下意識微微屈身表示尊敬。
“很詫異嗎，老情人。”路西法輕哼一聲。
“都8102年了，路西法竟然還在叫我老情人。”梅塔特隆上前一步，牽起路西法的手，十分紳士地淺啄他的手背。
（行某某：梅塔特隆，你好騷啊。）
天界和魔界已經和平很久，就像是兩條平行線般毫無交集。如果不是因為這家小小的雜貨店，魔王和上帝永遠也不可能像這樣站在一起。
平心而論，路西法并不讨厭人類，當年他不能接受的只是人類被給予的，過高的地位。
造物主将銅像放回彼岸花心裏，彼岸花立即含住那尊銅像縮回遠處。
路西法這才想起剛才還沒有回答造物主的問題。他的目光落在那尊銅像上，神色沒有什麽起伏，語調也很平靜。“我不記得了。”
路西法話音剛落，以三人為中心的磁場便震動起來，雜貨店裏的一切都慢慢變得模糊、模糊，最終被厚重的雲層湮沒。路西法能感受到自身的存在，卻看不清周圍的一切。他撥開擋着視線的雲霧，一層又一層，最終亮光透過薄雲，路西法站在雲端。
不遠處站着一個人，長發随風揚起，很像微風吹動雲霧的樣子。他的長發幾乎沒有什麽顏色，卻散發着極為幹淨的冷亮。他赤着足，像一只輕盈的白鳥，向這邊走來。當對方蹲下身的時候，路西法看到他的眼睛，好像雲霧缭繞的藍天，而中心又有一個類似漩渦的黑影。他意識到這個黑影就是自己，在對方眼中，路西法身軀稚嫩，□□。
路西法下意識地去遮掩自己，他的智慧是與生俱來的。
造物主牽起他的手。幾乎是在瞬間，陽光由天邊而落，為他披上金色的衣，朝霞斷為細絲，為他穿起斑斓的衣襟與緞帶。一行和平鴿銜着橄榄枝，為他戴上生機勃勃的冠，翠綠的嫩梗上，連接着的不是綠葉，而是潔白的珍珠。
“你從雲端走來，清澈如處子。陽光雲霞是你的外衣，微風霧雨是你的裙裾。和平鴿銜來橄榄枝，為你戴上滿綴珍珠的冠。你出現的瞬間，陽光灑落，你是拂曉晨星，你是榮耀之子。”造物主開口道。他的語調很輕，就像微風，這微風随處可見，灌進他的耳際與軀體。“路西菲爾，我以上帝之名呼喚你。”
“父神。”
造物主的話音剛落，一個脆生生的童音便飄進耳際。這一聲“父神”并不是路西菲爾稱呼的，造物主的目光不禁飄向路西菲爾剛剛誕生的地方。
那裏站着一個六翼小天使，金發金眸，正以一種純淨的、仰慕的目光注視着造物主。
雙生子？
小天使踮起腳尖，六支金翼不斷扇動着，将他帶到兩人面前。他實在是太可愛了，造物主的手撫在他的肩上，為他披上火紅的外衣。路西菲爾是金發藍眼，造物主垂眸看向他，好像相比之下，這個小天使與自己更加神似。
造物主不由得微笑道。“誰似天主，米迦勒。”
米迦勒六支稚嫩的翅膀頓了一下，便跌在路西菲爾面前。從米迦勒的角度看過去，路西菲爾緊緊牽着父神的手，他能看到對方的下颌，一雙水晶般的藍眼裏，透出淡漠的神色。
造物主将米迦勒抱起來，路西菲爾終于開口了。“我也要抱。”
“你還沒有喊我父神。”
“他還沒有喊我哥哥。”
米迦勒從造物主懷裏撲閃着飛出來，伸手去捧了捧路西菲爾的臉，他的音調清脆且連貫。“拂曉晨星，榮耀之子，我的哥哥，路西菲爾。”
路西菲爾伸手揉亂米迦勒的金發，不情不願地叫了一聲父神。
造物主一把将路西菲爾攬進懷裏，米迦勒在他另一邊的肩頭坐下，六翼依然撲閃着，并沒有多少重量。造物主的身後，雲霧湧起，天色湛藍，如同陽光下清澈的海，又如同他注視着路西菲爾的眼。他的長發與衣帶一齊飄動，陽光燦爛，卻不及他身上的聖光一分。
他是上帝，他是造物主，他是萬物之源，他是天神。
與此同時，風雲變幻，潔白的雲朵長出枝葉，開出火紅色的彼岸花。與此同時，那藍天白雲如海市蜃樓一般隐去、隐去了。太陽的光芒越來越暗，越來越暗，最後變為雜貨店裏的燈光。
路西法和造物主正面對面站着，站在雜貨店裏。
一切都并未有所變化，黑蝙蝠的匾牌，堕天翼的大門，彼岸花的貨架，黑發血瞳的路西法。
在那一瞬間，路西法似乎是确确實實地回到了過去。他無法抑制地做出與先前毫無差別的舉動，他由天地間走來，他擁有七分之六的神力，是造物主最寵愛的熾天使，路西菲爾。
造物主的語調很清淡。“想起來了麽，路西菲爾。”
路西法的目光有一瞬間的飄忽。“你給我看這個做什麽。”
造物主并未搭話，梅塔特隆在一旁開口了。“父神打開了聖靈之門。”他的語調頓了頓，轉而又笑了。“老情人，建議你找個可以休息的地方。聖靈之門一旦被打開，就會間斷性地進入片段輪回。即使是父神，也不可避——”
梅塔特隆話還沒說完，雜貨店的燈光便熄滅了。一切靜止不動的死物仿佛變成了流動的空氣，在不可名狀的情愫中沖撞着。
梅塔特隆已然不見。
宮殿被一整條銀河貫穿，窗邊點綴着數顆繁星。路西法認得這裏，這是第七天，土星天，神的禦座所在之處。路西法正想問他為什麽要觸發聖靈之門，出口卻變成了一個柔和的男聲——那是處在變聲期的少年獨有的聲線。
“父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