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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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回城。

無回城是一個神奇的地方。它隸屬于魔界，卻是兩界之間最為模糊的界限。如果說創世山使兩界緊密相連，那麽無回城就是兩界之中的迷宮。

耶和華禁了梅塔特隆的足，給創世山上了鎖鏈，讓加百列守着第一天，卻忘了封死無回城的入口。

無回城是一個迷宮。

原本梅塔特隆對此不以為然，他向來是個解謎游戲的高手，天界所有的迷宮被他翻了個遍，甚至還出過一本暢銷書《天之書記在線教你解謎》。這本書當時在天界真的很火，剛一出版，訂單就像雪花一般飛了過來。

然而，他低估了自己現在的體力，和無回城整個迷宮體系的難度。

這就好比，一個能秒殺整個戰士軍團、遠程攻擊的大巫師，在血皮狀态被扔進了戰士軍團，而且還是皇家戰士軍團。

梅塔特隆在無回城裏困了三天，最令他難以忍受的倒不是漫山遍野的食人狼——魔界的鬣狗。他們極度仇視天使，但凡進入無回城的天使都是被他們分食的，甚至連骨頭都沒有剩下。梅塔特隆純正的熾天使血統令他們大為興奮。最令他難以忍受的也不是身體裏的不安定——先形成靈魂的孩子總會過多地吸食孕育者的精氣，最令他難以忍受的是，無回城裏的天氣。

這裏的天氣就像一個喜怒無常的瘋子，兩步之內是豔陽高照，兩步開外便是漫天飛雪。這裏的炎熱類似于天界正對太陽的第九天，而這裏的寒冷卻像地獄裏毗鄰無界深淵的第七獄。如果說同為天界的冷和熱、或者同為魔界的冷和熱，他還能好受點，這兩種不屬于一個類型的極端天氣令梅塔特隆全身打顫。

——梅塔特隆從小就是溫室裏的花朵，吃苦是什麽東西，他從不知道。他最敏感的就是天氣變化，天界的天氣一旦有這種前兆，他就在光焰殿裏除了聖殿哪兒也不去。

這個時候，食人狼還要一驚一乍地跳出來作亂。梅塔特隆身後剛一響起異樣聲音，他就扭身送過去一個高級火焰魔法。

無回城裏他越繞越迷糊，身體也越來越沉重。慢慢地，他感覺這樣的沉重不太正常。他的尾椎像是過電一般湧上酥麻的痛意，緊接着，這種感覺像是無數根針釘在他的小腹上，這種疼痛令他頭皮發麻。

梅塔特隆暗叫一聲大事不好。

他步履沉重地停在一棵樹下，樹上似乎還挂着無數尖銳的冰錐。他原本以為這種熟悉的疼痛緩一會就能過去，然而寒冷使得身體裏的靈魂愈發不滿現狀了。即使還沒有到降生的時候，他也想沿着父親唯一和外界緊密相連的肚臍裏鑽出來。

這對于梅塔特隆來講無疑是一種緩慢的折磨。這不是一種大開大合的疼痛，而是一種剝皮剔骨的感受，梅塔特隆的第一反應就是抗拒。他對疼痛十分敏感，曾設想過無數次找個女性天使代孕，然而神使鬼差地就被推到了這一天。

天界對男性天使的要求還是太高了，如果他是加百列，父神一早就放她回去休養——帶薪的那種。

梅塔特隆快哭了，不對，他已經哭了。他自己也控制不了，大顆大顆的眼神從眼眶裏掉下來，滾落衣襟上立即變為冰粒。他覺得冷，也覺得疼。

興許是這種脆弱的因子令人食欲大開，不知是哪座雪山上的食人狼發出了嗥叫，所有的食人狼都像得到了號令似的，在寂靜無聲的雪地上飒飒而行，很快，梅塔特隆就被包圍了。

而他甚至連發出一個火球的力氣也沒有。

梅塔特隆覺得自己有些悲涼，又隐約有點好笑。絕望與疼痛刺激着他的頭腦，反而清醒了許多。

路西法怎麽可能和莉莉絲攪合在一起？

是誰把水晶球放在光焰殿的？

有人想自己死？……又或者，有人想路西法死？

梅塔特隆已經一身冷汗。

狼群已經離他越來越近，梅塔特隆正想用力站起身，狼群卻在這一刻後退了一步。他們向來是一種嗅覺極其機敏的動物，緊接着，如臨大敵一般迅速逃竄！

有什麽人能令食人狼聞風喪膽——這種動物連見到最高階熾天使都不害怕，答案已經呼之欲出，只有一個人。

——魔王。

路西法幾乎是即刻停在了梅塔特隆的面前，他的眼眸紅得像剛剛滲出的血液。他一把将對方扣進懷裏，也不管不顧對方一身塵土的氣息。

在這一瞬間，萬般情緒湧上心頭，梅塔特隆能感受到的，卻只有濃烈的委屈。他窩在對方懷裏，不顧形象地掉眼淚。體內的靈魂像是覺察到了父親劇烈的情緒波動，開始掙紮得更加用力。

之所以說天界對男性天使要求甚高，也不是沒有道理，因為每個靈魂的誕生完全是自己選擇出口——大腦、心髒、肚臍三個地方任選其一。當年戰神雷諾就是他的父親頭疼欲裂，劈開自己的大腦而誕生的。

路西法的孩子是鐵了心要沿着父親的肚臍裏鑽出來，他用力向外撞的時候，梅塔特隆甚至連一句話都說不出，只是無助地張着口，唇瓣翕動。路西法看到他的口型，不是“疼”或是“痛”之類的字眼，而是——路西法，救我。

路西法頓時覺得百爪撓心，然而無能為力。他的懷裏被梅塔特隆染得一身濕潤，興許是眼淚，興許是汗水。可是萬能的魔王，在此時此刻竟也無能為力。

他看到那個淡藍色的靈體緩緩從懷裏的人的小腹上冒出一個尖，卻在觸碰到空氣的一瞬間形成了柔嫩的小臉和雙臂，小家夥歪着頭，像是什麽深陷淤泥的小動物，用手臂撐着梅塔特隆的小腹，用力地抽身。

這樣的用力令梅塔特隆想死。

路西法心裏百感交集，一時間竟有些愧疚。梅塔特隆原本是整個魔界最一塵不染的熾天使，是他拉着這個人堕入魔界，又染上一身塵土。

小家夥的上半身露了出來，路西法看到他的背後，是六支柔嫩的金翼。

哈尼雅？

小天使發出一聲輕軟的呓語，突然轉身盯着路西法血紅的雙眼，他的眼睛是粉紅色的，就像剛剛哭過的小奶貓。那一瞬間，他皺了皺小小的眉毛，突然用力地折斷身後兩支金翼，塞進嘴裏嚼了起來。

緊接着，小家夥背後的金翼頓時變成了黑色！

這種強行的扭轉立即令梅塔特隆的臉色變得煞白。

小家夥緩緩張開黑四翼，用力抽出了最後一點殘存的靈體，淡藍色的靈魂打着旋兒，變成了柔嫩的雙足。

他有點控制不好自己的力度，撲棱兩下，坐到了路西法的肩上。

路西法一把揪住貝利爾四支黑翼，塞進了自己寬大的衣兜。貝利爾從衣兜裏探出個腦袋，盯着路西法懷裏已經悄無聲息的人。

路西法覺察到了一絲異樣，他将對方的頭抱進懷裏。梅塔特隆的紅發還是蜷曲的，很長，且濕潤，一絲一縷都好像散發着生命力。他的眼睛閉着，看起來非常恬靜，長睫毛落在眼睑，黑得像魔界無盡的夜。

這樣看來，他好像只是睡着了。

“梅塔特隆。”路西法緩緩開口，他好像是在和對方聊天，只是有一點壓抑的顫抖。“你應該驕傲的，魔王為了你推平了前三天。兩界為了一個天使而開戰的事，除了你之外也沒有別人了吧。”

懷裏的人還是安靜的，似乎永遠也不會醒來。

“我不愛別人了，我只愛你。”有一滴液體落在梅塔特隆的發絲裏。“寶貝，你醒醒，好不好。”

正在此時，貝利爾咯咯的笑聲打斷了路西法的煽情。路西法覺得掌心有什麽簌簌抖動，掰過梅塔特隆的身子，對方正被自己的笑嗆得咳嗽兩聲。

“魔王陛下，好感人哦。”他吸了吸鼻子。“我都快哭了。”

路西法臉色不是很好。“你玩我？”

梅塔特隆眼珠一轉，迅速打斷了路西法的發作。“寶貝，操我！”

“區區一個貝利爾，能讓我死？”梅塔特隆将路西法衣兜裏的小嬰兒掏出來，像抛一顆球似地往天上扔着玩兒，貝利爾覺得不妥，還不會講話的小嘴巴一口咬住梅塔特隆的手指。于是梅塔特隆把孩子抱進懷裏，語氣突然變得認真起來。“你剛說你只愛我，是真的麽？”

路西法的喉結吞咽兩下，模模糊糊地發出一個“嗯”的聲調。

“那我提什麽要求你都會答應我？”

“No problem.”

梅塔特隆的眼睛眨了兩下。“那以後你也給我生一個吧。”

“好不好？”梅塔特隆的眼睛裏突然閃爍出熱切的光。

“也不是不可以。”路西法說。“你可以傷害我，可以讓我流血，我也可以給你生孩子，我不在意這些。”緊接着，他頓了頓，懷疑的目光将梅塔特隆全身上下打量一遍。“我就是怕你幹不動我。”

“……你什麽意思！”

“我實話實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