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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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許淮南擡眸看他,發出一聲鼻音,顯得悶沉。

“放的是《懸溺》。”蘇寄北有些呆滞地望着教室上的廣播,似乎覺得方才的話不太妥當,補充到“我集訓的時候經常聽。”

“不早了,你先收拾一下東西,我去關燈。”許淮南點頭,把桌面屬于自己的東西都整理好,起身。

蘇寄北自覺地把凳子往前挪了挪,好讓她出去。

她側身踮腳走出去,往講臺方向走。

蘇寄北随手收拾了下桌面,扯了本英語書走到門口。

教室裏的燈陸陸續續地熄滅,許淮南拉下電閘才不緊不慢地走出來。

-

廣播站依舊陸續放着歌,高三教學樓基本上都黑了。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操場的廣播還能聽見音樂聲,清晰又不至于太大聲。

二人相對無言,只并肩走在路上。

校道的路燈只修好幾盞,他們走進黑暗,又走向明亮。一路上燈光起起伏伏,像開始,又像落幕。

風已經溫和些,許淮南把手揣在外頭口袋裏,踩着光亮走,不知是月色還是燈光。

到宿舍樓下,蘇寄北偏頭看她,有些猶豫,卻還是出了聲“許同學。”

許淮南望女寝走的步子一頓,轉身回來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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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似乎又覺得不妥了,小聲補了一句“晚安。”

“明天見。”許淮南眯了眯眼,手從口袋裏伸出來擺了擺。

蘇寄北目送她進樓。

女寝門口有路燈,有些昏暗的暖橘色,就像竊取黃昏的酒,縱一把火燃起來那般,讓人在春日沉醉。

許淮南的衣角沾染上桔色,伴随走動的步子影影綽綽,細細碎碎。

她走向敞開的大門,門上方有木匾,用金色的大字顯眼地寫着——金榜題名。

兩側還有貼上去的對聯,在他的角度看不太清,字體就像是蜂蜜,在燈光照耀下聚星星點點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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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蘇寄北來的晚,早讀鈴打響後才從後門姍姍來遲。

把英語書塞進抽屜,從口袋裏拿一只筆,貓着腰蹲在地上,随後緩緩起身,趁機坐到位置上,裝作撿筆。

蘇寄北坐好後,從眼前的書堆裏抽出語文書,探頭往前看。

翻到對應的頁碼後,跟着齊聲讀書。

“行了,自己沒背的趕緊背,查漏補缺。”語文老師開機自己的麥克風,将聲音擴到最大,示意同學們自己按照需要查漏補缺。

班裏的聲音小了下去,一陣翻書聲後,不同的聲音又重新彙在一起。

蘇寄北翻到目錄,瞧見陌生的文言文,古詩名字,冷笑一聲。

随即趴在桌面,打算放棄,直接睡覺。

剛閉上眼,就感覺有人戳了下他的手臂。

迷迷糊糊坐起來,見許淮南推過來的糖“吃點提神……能背多少是多少。”

他捏了捏山根,剝開糖紙,把糖放進嘴裏。

舌尖不是薄荷或水果的甜味,有些發澀。

蘇寄北有些疑惑地挑眉,舌頭将糖塊撥動到另一邊,仔細嘗了嘗。

有股咖啡味,卻又不很苦,泛着牛奶的甜香,還有焦糖和一味很淡很淡的味道。

深吸一口氣,蘇寄北俯身去拿地上的水杯,仰頭喝掉一半的水,這才感覺清醒些。

轉頭看向許淮南,她垂頭,兩只手捂住耳朵,很專注地看着書,嘴裏念念有詞。

蘇寄北暗暗掐一把手臂,從第一篇文言文開始背。

班裏稀稀拉拉地站起來一些學生,只為讓自己讀書更清醒些。

這一段時間,是整棟高三教學樓,甚至是整個學校聲音最大的時候。

-

大課間的做操跑操已經被各科的自習課取締。

許淮南倒是慶幸,畢竟跑完步回來,渾身難受,上課止不住地犯困,班裏還一股酸臭味。

高三同學間說話的時間本就是極少的。

整個上午,各科老師都吹響了從頭複習,梳理知識的號角。

課間十分鐘也被緊緊占用,一個科目的老師前腳從前門出去,下一節課的老師便無縫銜接從後門進來。

許淮南上課沒有說話的習慣,蘇寄北自知文化課落下不少,一直都擡頭認真聽課。

一上午下來,班裏同學多多少少手臂,手背上都留下些防止犯困而掐出來的印子。

-

午休大抵是天底下最幸福的時刻——至少許淮南是這麽認為的。

高三中午放人晚,且最後一節課還拖堂十分鐘。

待學生沖到食堂,打飯窗口僅剩下些湯湯水水。

時間不多,二十分鐘內必須趕回教室上午自習。

別無選擇,學生們争先恐後地圍在飯桶旁邊,大勺大勺舀米飯——能填飽肚子就好。

一時跑得慢的學生,最後只落得個快要見底的飯桶。只能一面吃力地用勺子刮邊上和底下的米飯,抖到飯碗裏。

蘇寄北本來打算在教室吃泡面,下課後動作不緊不慢。

可看到空蕩蕩的食品袋,傻眼了——泡面不知道什麽時候吃完,只能跑食堂。

來的晚,剩下的飯多少打到些,來不及去大菜,橫穿食堂,從護欄中間鞠着身子穿過去。

背對廚餘垃圾桶,往嘴巴裏扒飯。

飯盒裏的米一粒不剩,嘴巴被塞滿米飯,蘇寄北極其艱難地咀嚼,轉身準備洗碗。

卻一霎對上旁邊許淮南的目光。

她已經吃完飯,嘴巴裏是空的,已經擰開一個水龍頭,沖洗飯盒。

蘇寄北就近水龍頭洗碗,冷水流淌在手背,傳來刺骨的涼意。

他不經意地問了一句,“許同學,你也吃食堂啊。”

許淮南已經洗碗,沒擡頭回答道“嗯。泡面吃完了。”

兩人一時間相對無言,還是蘇寄北小聲說了一句“同是天涯淪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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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淹沒在書堆和題目裏,仿佛失足跌落循環。

五點半準時起床,整理內務,回教室早讀,上課,吃東西,午休,又上課。下午結束,沖回宿舍洗澡洗衣服,又回教室投入晚自習,最後疲憊地癱在床上閉上眼,便是一整天的結束了。

然後第二天,依舊如此。

這樣的生活在高考倒計時面前是毋庸置疑,不可置否的。

蘇寄北被題目一次次沖昏頭腦,卻完全沒有哪怕一絲喘息,讓自己在迷茫大霧中尋得一個意義,一個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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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馬上就能回家。

也算得上是一個好消息。

蘇寄北最後一節自習課,快要結束,被老師叫去畫室拾掇拾掇先前還沒搬完的東西。

畫室要騰地方給高一高二的美術生用。

蘇寄北收拾好書包,拿好東西便從後門輕手輕腳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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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室在二樓,裏校門最近的一棟教學樓。

過去的路上,他甚至手裏還拿着語文書,低頭背文言文。

他進去的時候,裏面只是有一個老師和幾名他熟悉的同學。

“阿北,你來啦。”關朝此話一出,低頭的衆人齊刷刷地轉頭看他。

“老大,同志們。”蘇寄北的語氣有了些起伏“我這幾天快要被虐死了!”

他放下語文書,撇下書包,渾身無力地坐在椅子上。

“誰不是啊,老大,我忽然覺得你是那麽和藹可親,畫畫是那麽快樂。”關朝激情附和。

“你們啊,”老師拖這些語調,有些嗔怪,“不過我們寄北King被虐成這樣我也是沒想到啊。”

他也跟着坐下,拖着腦袋看蘇寄北的臉,“寄北King,要不是你馬上高考,你現在這狀态和樣子,完全可以給高一高二的當模特。”

“啊”蘇寄北小幅度擡了下頭,聲音有些啞,喉嚨又幹又癢,進來幾天都沒怎麽喝水。

“當熊貓。”老大這一番話,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見蘇寄北還是一臉懵的樣子,關朝補了一句“你眼睛都快腫成燈泡了,雀黑。”

蘇寄北捂了捂臉,有些難以及齒“在宿舍睡不太好。”

“沒想到我們學校的King,寄北同學也會有今天。”

不知道從哪裏傳來一句調侃,引得大家都笑起來。

畫室裏的氣氛倒是輕松起來,學生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集訓時的趣事和瞬間。

蘇寄北偶爾說上一兩句話,大部分時間在淩亂的畫室裏找屬于自己的畫材。

一直到放學鈴打響,陸續有學生出現在一樓的校門口,一群人還沒收拾完。

蘇寄北在靠後門的地方找到自己的畫板,上面還用膠帶貼着不知道什麽時候畫的水彩。

其餘東西收拾的差不多,全堆在書包旁邊。

他也不着急,難得一時的喘息放松,樂得幾時便是幾時。

随手扯了把不知道誰的釣魚椅,坐在上面,對着自己的畫發呆。

跟當時在春茶巷留下的那張畫大同小異,更精致些。

應該是那次回來後,偷摸着來畫室偷懶畫的。

“蘇同學?”走神間,身後傳來一聲呼喚。

小心翼翼,像空氣裏漂浮的羽毛,輕盈而緩慢。

蘇寄北轉過頭,便見,許淮南背着書包,手裏還拿着一沓試卷。

“這是你過來之後老師新發的,這個周末要寫完。”許淮南把手中的試卷往前遞了遞。

“啊……嗯,謝謝,麻煩許同學了。”蘇寄北有些無所适從,僵硬地接過她手中的試卷。

瘋了是嗎?他來之前就已經布置了一大堆周末作業,他能不能在回學校前寫完還是個問題,現在又多了一堆卷子!

“我先走了,拜拜。”許淮南使命達到,準備離開。

“拜拜。”蘇寄北從試卷裏回過神,看着轉身的許淮南,“周末愉快。”

“周末愉快。”聽到對方的回答,他捏着手中試卷,再次轉過身,投入那幅水彩畫。

他不願意從放空,從畫裏出來了。再不願意了。

這個世界太可惡,太惡毒了。

走到門口的許淮南,忍不住往後看——那幅畫板上的水彩畫。

白牆黑瓦,山茶少女,跟她記憶裏,門口信箱上那幅畫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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