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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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許淮南皺了皺眉,不解地望向他。
對方卻眨了眨眼,等待她的回答。
“蘇……蘇寄北啊。”雖然不知道他想要幹什麽,許淮南還是把第一直覺的答案說出。
“我還以為你不記得我叫什麽了。”蘇寄北一只手無意識地把玩簽字筆,有些漫不經心。
“啊沒有啊,我記得。”許淮南微微張開了嘴,更加懵。
所以他要說什麽?
“所以能不能不叫我蘇同學?”蘇寄北擡眸看她,毫不避諱,目光似乎無孔不入,将許淮南用細細密密的線穿透。
許淮南:“……蘇寄北同學”她頓了一下,有些遲疑地擡眼看他“同桌”
“許老師,幸會,請多指教。”蘇寄北随手從筆袋裏夾出來一沓便利貼,放在桌子上,食指往上微微挑起,拇指和中指貼在上面,上下轉動。
“幸會。”許淮南點頭回應,“多背書和做題,可以幫到你。”
她沒再接話,轉身又開始投入到自己的學習當中。
蘇寄北若有所思一點頭,抽出桌上的語文書翻到上次沒背完的文言文,捂起耳朵,口中碎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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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許淮南在東西雜多的桌面收拾出來一塊足矣趴下的地方。
雙手擡起,像撚花瓣一樣,在兩邊同時取下眼鏡,放到筆袋旁邊。披上校服外套,無力地垂頭阖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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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這幾天,班主任說過高三的午休時間縮短到半小時。
每日的任務太多,也記不得什麽細節,大致是為了下午上課不打瞌睡,提前半小時起來學習,幫助上課進入狀态。
教學樓就在學校的風口,室外與教室同高的書,被吹得淩亂,往另一頭下壓。
剛抽出的新芽,新葉不免被風搜刮去些。
半小時很短,頭頂的發絲被湧入室內的風染上寒意,卻足夠他們做一個美好的夢。
夢境裏,沒有寒風,埋在臂彎自己裏的臉,溫暖舒适,就像在暴雨天藏在被窩裏,感到安全舒心。
高三起來是沒有鈴聲的,全靠學生自己,或是老師進來提醒。
到點,班裏做題計時器的滴滴聲此伏彼起,衆人揉着眼睛,陸續坐起身來。
甚至連伸懶腰都舍不得,弓背,娴熟地握筆,寫練習冊的,寫試卷的,背書的,各有各的事做。
許淮南這一覺睡得昏沉,只覺得課桌和手臂似乎融化,成為一灘軟綿綿的棉花,愈往下陷入,愈是覺得舒适,不大想起來。
她不敢過多陷在夢境中的溫厚,單手撐起額頭,抹了一把眼睛,另一只手在桌上尋眼鏡。
手觸到眼鏡後單手戴上,從筆袋裏拿了薄荷膏,往太陽穴揉。
放好薄荷膏,她攤開手掌,貼在臉頰兩側,覺得身上溫度反常。
或許是剛睡醒,許淮南也沒過多懷疑,打開計時器,又開始投入另一個科目的複習試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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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課,許淮南覺得腦袋沉重,止不住地犯困,不斷用力眨眼以此不至于睡去。
有時強撐着,眼睛有些受不住,眼皮沉的很,眼珠完全不受控制地往上翻去。
她一節課偷偷摸摸往嘴巴裏塞了四五顆薄荷糖,連旁邊的蘇寄北都聞到強烈的薄荷味,許淮南還是困。
連聽課都費勁,課間她也沒什麽力氣做題,老師剛說完下課,就直接趴在攤開的書本上面。
最後一節自習課,打完下課鈴不用等老師來,直接去吃飯就好。
餘下的三五分鐘,許淮南撐着眼皮看牆上的黑白挂鐘,頭顱不斷往下滑,終于是趴倒在桌子上。
這天,班裏的學生大多都去食堂吃,一個月倒計時正式開始,估計沒人再會浪費時間,跑去食堂排隊吃飯。
蘇寄北在下課鈴打響的一瞬,跟大多同學一樣起身,手中拿着飯盒準備沖刺。
似乎察覺到什麽,有些擔憂地回頭看了眼趴在桌上的許淮南——她好像不太對勁。
平時上課,許淮南是絕對認真聽講的,課間也很少見到她不在學習,自習課睡覺還是蘇寄北見到她以來的頭一回。
生病了嗎?
他心裏猜測,想伸手去探探她額頭的溫度。
指尖還有幾厘米就能碰到,卻又停下,手懸在空氣中,猶豫着,重新收回。
最後他只是敲了敲她的桌子,“放學了,先起來吃飯吧。”
也沒敢多留,蘇寄北從後門跑了出去。
回到課室,距離晚自習還有十來分鐘,卻是全班最晚到的。
此時班任已經坐在講臺上批改試卷,班裏有人在小聲背書,發出窸窸窣窣的響。
蘇寄北偷偷從後門拐進來,動嘴緩慢地坐在位置上,生怕弄出點響分散大家注意力。
剛坐下來,他往旁邊瞥了眼,許淮南依舊保持着放學的姿勢,趴在桌上。
蘇寄北從飯盒袋子裏拿了一盒“999”出來,用指甲輕輕扣着上面的标簽紙。
打開盒子後拿了一包出來,放到許淮南桌子上。
他拿筆戳了戳許淮南的手臂——沒有反應。
前方的書堆将兩人淹沒得差不多,蘇寄北探頭看了眼班任,還是坐在講臺上,面不改色。
于是蘇寄北又戳了戳許淮南。對方依舊沒有一點反應。
他擡頭巡視教室一圈,松一口氣,用自己的手肘推了推許淮南。
這下好歹是有點反應了,她擡起頭,眼睛還是閉上的,額頭已經有了紅印子。
“發燒了嗎?”蘇寄北湊過去低聲問她,“你睡了好久。”
“嗯”許淮南迷糊地發出一個音,兩只手掌托着臉,眼睛蹭到手腕擦了擦,終于是睜開了。
看到桌面上糊成一片的一包綠色東西,她伸手拿起來。
雖然有些模糊看不見,但還是大致能分辨,是沖劑之類的。
“999。有溫水嗎?你先喝一點。”蘇寄北将一整盒“999”都推到她的桌面。
“有。”許淮南擰身到後面拿出自己的保溫杯,照常擰開蓋子。
只是今日渾身軟綿綿的沒有力氣,只是殘留些手心的汗在蓋子上。
倏忽,手中的杯子被拿了去,很快又放回自己的桌面。
蘇寄北撕開一包,倒進保溫杯裏,又重新擰上蓋子。
将杯子往下晃了晃,确定擰緊了沒有漏水,又搖了搖才遞到許淮南手上。
“謝謝。”聲音小了些,顯得有些。怪不得她,真的渾身沒什麽力氣。
許淮南打開杯子,額頭枕在手臂上,趴着,嘴巴咬着吸管,慢慢地将杯子裏的感冒藥吸上來。
有些回甘,味道不算寡斷,不過到後面變得濃郁起來。
喝完藥,許淮南額上冒出來些細細密密的汗珠,沾了劉海。
她有些氣力,撐着坐起來,半靠在牆邊,手中握着筆做閱讀理解。
語文,英語,歷史,一整個晚自習,她來來回回,将手頭上的材料題,閱讀理解全都做了個遍。
晚自習結束,也只是對了一半的答案。
許淮南沒有留“隔夜題”的習慣,今天做的,就是該今天改正,說一不二。
雖然有了些倦意,卻挑燈依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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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擡起頭,她取下了眼鏡,架在鼻梁上,生疼。
右手有些麻木地顫抖,老繭那一塊已經沒有什麽只覺,手上沾了墨水。
困倦,疲乏,暈眩,許淮南準備站起來走回寝室。
卻在起身一瞬,眼前陷入一片黑暗。猛地眨眼,扶着桌椅,不至于向後倒在地上。
十來秒,許淮南才從那片黑暗的深淵中脫離出來。
她伸手拿起桌面的眼鏡,重新帶上。
蘇寄北還沒走,看着她,臉上有些擔憂。
“許淮南,你要不請個假吧。”他随之起身,蹲下,在兩人書箱間的空隙裏拿出來拆封的感冒藥。
她擺了擺手,“算了,都這時候了,我到時候回來得補多少課程啊。”
蘇寄北起身的動作一頓,又繼續,直起身子。
他将感冒藥放在桌面,擰開許淮南桌面的水杯,又倒了一包進去,“嗯。”這一聲悶悶的,有些消沉,無力。
許淮南站在牆邊,似乎還在歇息,蓄力。
蘇寄北又重新蓋上她的杯子,跑到講臺,熄燈拉電閘。
留了一個後門,他一手拿着她的杯子,另一只手伸向她“走吧。”
走廊上的燈盈盈弱弱,夜幕間還偶可見一星半點的光,不知是燈是星,幻影幻滅。
教室裏是黑暗的,只一絲絲薄薄的,像霧氣的白光鍍在桌面上。
他站在光線的盡頭,向她伸出手,雖然十分疲憊,被試卷虐得心煩,但眼底眉梢依舊溫柔,和煦。
“去哪”許淮南一只手支撐沉重的腦袋,目光呆滞,像是失足跌落。
僅僅那麽一瞬,走廊是月光和黯淡的光輝,窗外樹影搖曳,發出窸窸窣窣的響。
氣息溫暖,仿佛在寒冬臘月,被陽光穿透。
她甚至想時間定格,永永遠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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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是怎麽起身去裝水,和他一起慢悠悠走回宿舍的,許淮南記不起太多。
翌日早上醒來,覺得退燒了,頭也不大疼。
一如往常,她利落收拾好內務洗漱後換鞋下樓。
平日都背着一袋書回教室,再不濟也拿着課本。昨晚實在難受,回寝室也看不進什麽書,許淮南也就沒拿。
一路上手中空蕩蕩,總覺得不踏實。
路過食堂,許淮南停下腳步看了眼——不知道又多久沒來了。
她高三後就不太去食堂拿早餐,嫌排隊浪費時間。
這會,她下來的早,食堂的窗口還在打開。
許淮南不假思索,徑直走到距離最近的窗口,拿了兩個面包,刷卡離開。
*
回教室,她也不急着吃早飯,看看拿回來的面包,在兩個中間糾結了一會。
選了自認為蘇寄北應該喜歡吃的面包放到他的抽屜裏。
過會又覺得不太妥當,從筆袋裏撕了張便利貼,在上面寫了些什麽,貼到面包的包裝上。
蘇寄北回來,剛好踩着早讀鐘聲,坐到位置上。
一臉困意,頭發有些淩亂,但與周邊在一起,卻顯得和諧。
許淮南捂着耳朵背書,手縮在寬大的袖子裏,劉海落在袖子空隙裏。
蘇寄北拿出書本,打開,随後借着書本打掩護,彎腰到抽屜想拿點什麽湊合一頓早飯。
本來是沒什麽想吃的,他抽屜裏不就糖果餅幹,随便扯一個出來墊墊肚子也是好的。
手剛伸到裏面,卻摸索到塑料包裝。
他不記得在抽屜放了什麽塑料包裝的吃食啊。
蘇寄北皺了皺眉,把東西拿出來。
耳邊混雜着讀書聲,或洪亮或低柔,卻都無比咬字清晰。
夏天姍姍來遲,踩着春天的尾巴,撚一片白色山茶花。
他在書堆裏看手中貼着便利貼的面包,荒蕪的世界,幹裂土地似乎生出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