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局中人（6）
局中人（6）
“這件這件，先生，他穿這件也好看的。”
導購小姐姐面帶紅暈的掃蕩了一片西裝挂在手臂上，一件一件拎出來亮給窦榆看。
“嗯——”窦榆把這件白色的青果領西裝往江白渚身上一比劃，感覺确實不錯。
“是好看的，但是我們是去參加別人的婚禮，這一件是不是太華麗太張楊了？”
導購員一頓，心想，都長成這樣了還藏着掖着幹什麽？這不是暴殄天物麽？
一旁的林洛建議道：“要不你倆都穿黑的得了，覺得樸素大可在一邊領子上別一朵白花。”
白花？黑西裝？
導購員一臉震驚，不是參加婚禮麽，怎麽搭配的和吊喪一樣？
難道我剛才聽錯了？
“這一套黑西裝也很适合他的，和先生你的這套很配。”
導購員來不及細琢磨，管他婚禮還是喪禮，賣出去衣服才是正經事呢，說着，把手臂上的一堆各色西裝往衣架上一倒，拉出一件尖翻領的黑西裝來。
林洛道：“這件不錯，窦兒，就給陛………咳咳，江………穿這件得了。”
稱呼一國之君為“哥”，對于林洛真是怎麽也說不出口。
“嗯，你喜歡嗎？”
窦榆把這一件往江白渚身上一比劃，扯起一只袖子貼向他的手腕，長度是合适的，版型也合身，但主要還是要聽聽陛下的想法，畢竟是求人辦事，先得給他伺候好了，別最後在婚禮上出狀況。
“還行……”江白渚的神情看起來有點茫然，立體裁剪的衣服對于博冠寬帶的陛下來說是件新鮮事物，他下意識的覺得自己穿西裝并不好看。
“試試呗，先生，穿着舒服才是真理。”導購員笑道：“換衣間在那面鏡子後面，去試試看吧。”
林洛也表示贊同的點點頭。
窦榆便帶着江白渚去了。
*
“他倆是一對麽？”
導購員面露春色地問依舊站在原地等待的林洛。
“這你都能看出來？”林洛驚訝地回答道。
“哎呀，我買了三四年的衣服了，真情侶假情侶舉手投足間還是很不一樣的。”導購員得意地摸摸自己的臉頰，道：“就算不是真的我也認了，畢竟不是每次給人導購都能這麽甜蜜又養眼的。”
林洛禮貌賠笑。
“對了，這位先生，你又是做什麽工作的，怎麽跟在他們後面，也要買西裝麽？”導購員來了興致，拿下一件棕咖的格子西裝，道：“這件你穿好看…………”
“別別別姐，姐，我穿不慣這玩意兒，別給我找，看見那個頭發淺的矮個沒，那是我家少爺，我就是………”
林洛此人戲瘾大的很，和窦榆相處時，就像是戲迷遇上了腦洞精，咿咿呀呀便大刀闊斧的演了起來，平時在網站上，一個小小的對線吃播，二人都能從鄉村質樸、演到家庭倫理、甚至跨越到皇宮角逐：
林（夾起碗裏的一顆醬黃豆）：“豆砸，你看這豆兒，是你爺爺我刨坑掘地半年種出來的哇，你可得省着吃，別辜負了爺爺的一片心~~”
窦（攪和攪和碗裏濃稠的米糊糊）（深情款款）：“騾砸，什麽爺爺啊，你看看你爹爹我，當牛當馬半輩子，磨出來這幾斤細糠，全被你這沒後的兒砸穿腸過了去~~”
林（摔筷大罵）：“沒後？！我大林王朝幾代君王，個個文武雙全，終将要毀在你手上了嗎？兒啊，你是我唯一的兒，既然無心娶親，就和那個男人西去了吧，我和你媽再生一個。”
直播間觀衆：“先別演了，要不你們先吃飯？這是吃播哎？除了吃飯啥都有？”
“我是少爺的書童啊！”林洛一本正經道。
”什麽？”導購員懷疑自己耳朵出問題了，怎麽一下來聽錯了這麽多次。
“啊，沒有沒有。”林洛尴尬的笑笑，有時候玩笑話還是說給知心交底的好朋友才有意思，貿然說出來，只會冷場。
“我是他倆愛情的小保安。”林洛道。
“哦哦哦！曉得曉得。”導購員會意地點頭。
*
“陛下，你穿好了沒有？”
窦榆站在換衣室門外的鏡子前，觀賞了好幾輪自己的人模狗樣，都沒有等到江白渚換好了衣服出來，便問道。
換衣室裏靜悄悄地，窦榆大膽地認為陛下是換完衣服覺得自己太過帥氣逼人，然後被自己的花容月貌給迷||暈了。
當然，他只是想想。
“陛下？”
窦榆輕輕地敲敲門板，耳朵貼上門縫，欲聽裏面的動靜。
靜悄悄地，突然傳來一陣低沉又局促的男聲：“阿魚，幫幫我，我沒搞明白這些衣服的原理。”
窦榆：“……………”
對哦。
像他這種爽文男主，還是狗皇帝，應該都是侍女們給洗漱更衣的吧，自己世界的衣服都沒親自穿過，更別說這些了。
窦榆：“你開開門，我教你。”
江白渚：“我不會鎖這個門。”
“好吧，好吧。”
窦榆嘆了口氣，沒再和他掰扯，直接拉開了衣櫃門。
武威的陛下縮在巴掌大的換衣室裏，襯衣和西裝像假的展示模特一樣、整整齊齊的套在身上，卻一個扣子都沒有扣對，褲子…………
“這個，是要提着這裏，然後往上拉，你看，好了，這叫拉鏈。”
“哦。”
“這些紐扣啊。”
窦榆把江白渚的扣子從下往上一顆顆解開，露出光潔的腹肌。
“也要有規有矩地一顆一顆地扣，不能看見哪顆扣哪顆，就像你治理國家一樣。”
說完，窦榆就覺得自己脫離主題了，還治理國家，江白渚這位爽文暴君治理國家，靠的是“治理”麽？靠的還不是“想打哪打哪”還有“主角光環”麽？
“嗯…………”
你還答應上了？！
窦榆心道，肯定是沒好好看現場教學。
扣完最後一顆扣子，窦榆習慣性地将江白渚的領子理了理，略一偏頭便看見江白渚的喉結動了一下。
“你…………”窦榆捏着他的兩個領子尖兒，仰頭看着他道：“剛才有沒有好好聽？”
江白渚看着窦榆，窦榆的發色很淺，瞳色也很淺，清晰的瞳孔看向人時，一錯不錯，很真誠，也很迷人。
江白渚依舊沒控制住他的“喉結”。
“你怎麽了？”
窦榆略感奇怪，這打開了他與生俱來的“遐想力”———逼仄的房間，兩個大口喘氣的男人，面面相觑，其中一個人還面色蒼白，兩眼無措———窦榆會意道：“哎呀，這點小空間裏的氧氣都快被我們倆個大男人攫幹淨了，你看你，都快憋出毛病了，肘，我們快出去。”
說罷，率先拉開門出去。
“他倆出來了！”導購員姐姐遠遠地看到江白渚從換衣室裏走了出來，招呼着林洛過去。
林洛等人等的花都謝了，跑到下面的食品區買了一杯奶茶呼哧呼哧唑着。
“你倆終于舍得出來了？”林落含糊道。
窦榆：“別貧，快給看看可以吧。”
西裝确實比不上私人訂制的西裝合身，腋下褶子略多，領子也有點不正規，但好在倆人長得好看，讓人下意識地以為是自己看衣服的水平有問題，而不是衣服本身不對勁。
林洛：“可以，我覺得應付那人的婚禮，足夠了。”
窦榆松了一口氣：“那就行，就要這兩件了。”
導購員開心得應了下來，正欲轉身去櫃臺簽單子。
“等等。”
卻被林洛突然地兩個字叫住，她轉過頭，卻發現林洛并沒有在叫自己，而是幾步上前，打量了那二人一番，一擡手把窦榆淺棕色的短發撩起來一邊，夾在後面，露出耳朵，再掏出挎包裏的定型噴霧一頓操作，把窦榆的劉海理了理，露出兩只入鬓長眉和一雙清淺卻含情帶笑的眸子。
江白渚出門前，窦榆可是給他好好拾掇過一次的，那人也挺有自己的想法，現代的同時還保留了自己的特色，但是窦榆，平時裏牛仔褲、大衛衣、皮夾克的打扮慣了的，一到了正式場合，就像那木棍子外面套了包裝紙，兩個字，好看但是違和。
經過林洛如此一搗鼓，兩人的風格這才統一起來，導購員在一旁都啧啧稱奇，對林洛小聲道：“這就是愛情保安的威力麽？”
林洛翹翹鼻子，笑道：“那是必然。”
窦榆有點郁悶地拽拽被定型噴霧固定地有些發硬的發絲，心想你這操作的這一通，我這一時半會也學不會啊。
一旁的江白渚卻在全程默默觀察着這一切。
他觀察着所有，從坐上出租車，到踏進這座商場開始，幾乎所有的人都在他的意識裏一遍遍巡回，他陌生而來，通過快速地觀察和重複，學習這裏人類的一舉一動、行為準則，處理和吸收了超級多的信息，以至于一時反饋不出，甚至連衣服怎麽穿都實際操作不出。
不過，這只是暫時的。
江白渚看着窦榆露出的左耳，以及那一片雪白的側頸，瘦而不柴的腰身被西裝馬甲後的調解帶很好的诠釋了出來，窦榆嫌熱地脫下西裝外套搭在胳膊上，撐着櫃臺等着導購員簽好票據。
“喏，你拿着單子去那裏付款就好了。”導購員說。
“好。”
窦榆道，擡腳往收銀臺走，想起什麽似的一扭頭，眉眼彎彎，有點肅然地對江白渚笑道：“在這裏等我回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