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局中人（8）

局中人（8）

老板的一雙眼睛瞪得老大，圓鼓鼓的，感覺要從眼眶中噴薄而出，細密的汗珠淌過他臉上布滿油漬的褶子，悄無聲息地滑下，也沒有再被他揩去。

“蛾………蛾………蛾子……”

——兒子？什麽兒子？說什麽呢？

窦榆看着他的神色，感覺他突然的情緒來的莫名其妙，剛想上前詢問一番，手還沒搭上他的肩膀，就被他掄起膀子打開。

“後面！後面！啊啊啊啊！！！！妖怪啊！”

起初只是吃驚的面容，現在已然扭曲變形、出現錯位，老板将手顫顫巍巍地指向窦榆的身後，嘴唇努努，再也沒說出話來，而是倉皇地轉過身，踉跄了幾步跑走了。

剛才還掩蓋在煙草氣裏，現在窦榆清晰的感覺到那東西就在自己的身後，那是一種來自遠古天界生物的威圧感，而四周循規蹈矩跑生活的人類被安全地屏蔽在外，只要血統相對純正的非生物之間形成“聯系”，人類是無論如何也看不出奇怪、也不會被牽扯其中的。

那東西從後面伸出一只巨大羽毛般的觸角，從後輕輕掃過窦榆的側臉，被窦榆一擡手揪住，呼啦一聲，霎時，仿佛有千鈞飓風，平地而起，無數細碎極小的銀粉風掃沙塵一樣朝窦榆席卷而來。

“給你揪疼了是吧，那真是對不起了。”

窦榆客氣道，手上力道不減。

他在白沙掃蕩中展開眼睛，只見眼前是一個龐然大物！

“龐然大物”在地下室商場的露天中心遮天蔽日，四片銀白色的巨大翅膀盡管透光到可以看清脈絡，但依舊厚重，每一次扇動都會發出沉悶的呼呼聲，那兩只巨大的羽毛是它的感覺器官，那駭然的口器張牙舞爪的操II動着，咯咯咯咯咯。

這竟然是一只通天鬼面白蛾！

四個翅膀上均勻排列的四個圓是“鬼面”的眼睛，蛾體是“鬼面的鼻梁，下翅的兩道彎弧是“鬼面”的嘴巴，不管通天鬼面白蛾展開還是合立，都能形成一張帶着詭谲微笑的多目鬼面，灰色的五官，蒼白的“膚色”，或正臉，或側臉，像妖鬼面目般變化莫測。

通天鬼面白蛾口味獨特，唑骨髓、食內髒，但是不會平白無故的出現在人堆，而且，這是一只血統相當純正的大蛾子，甚至連人形都沒來得及化。

人類和神妖後代的基因就算變異突變幾億代，也只能不斷翻新、不斷向前，斷然不可能演變出遠古天界的純種神妖來，那麽，它是從哪裏來的？

而且，這是一只巨型的通天鬼面白蛾，還不是威力最大的狀态，它的成熟體，小型的通天鬼面白蛾才是真正的“吃人蝗蟲”，嚼肉不吐骨頭。

往往一只巨型的通天鬼面白蛾出現，說明幾萬只小型的通天鬼面白蛾已經提前成熟了，巨型通天鬼面白蛾必須在大批小型通天鬼面白蛾的庇護下才能完成分化。

窦榆看着它不斷咯咯咯的口器，心中一寒。

罷了，先解決了這只大的再說。

要是被過多的混血非人類看見，必然會引起方圓幾百裏的騷亂，到時候反映在人類世界，成為不明的非自然襲擊，這一片的人都要被叫去問話，或者被媒體采訪，那就麻煩了，他可不想突然整出這麽多莫名的被動社交。

窦榆揪住觸角的手一收緊，通天鬼面白蛾發出吃痛的刺耳嘶吼。

“怪就怪你出現在了人類密集的地方！”

窦榆的手勁可不是一般的大，碩大的羽狀觸角被他像薅蔥一樣連根拔起，通天鬼面白蛾的哀嚎的聲波震動起四周的空氣，激蕩的人臉上的皮膚一癢，窦榆感覺手上一陣細密的刺痛，低頭一看，竟然是觸角上的刺須紮進了他的手皮，仙人掌毛刺一般頑強牢固。

那些被風鼓起的白色鱗粉粘在他拽過觸角的手上，蟲豸蠕動向被刺須劃出的傷口。

它是要吸我的血！

通天鬼面白蛾不吃人類，但是血統純正的非人類對于它們可是美味佳肴，遇到了定要唑的連骨頭渣都不剩的。

“啧。”

窦榆嫌棄地擺擺手，被這些白面面一樣的煩人物沾滿手掌，不亞于在人類的新年佳節被林洛叫到家裏，去幫他和面。

他總不是加多了水，就是加多了面，最後兩個人一頓吃的包子活活變成了整個社區的福利餐，大夥一面團團圍住他倆，誇包的包子面勁道，一面十多個人呼呼啦啦地敲他家的門，Bjm雄渾跌宕地給他整個了個聲勢浩蕩的頒獎儀式，送了二十多面錦旗。

什麽“社區愛心青年”。

什麽“新時代十佳青年”。

什麽“團結友愛社區青年代表”。

凡此種種，整得他一個從遠古天界活下來的“非人類”都不會了，網上沖浪好幾年的幽默詞彙在此時都“書到用時方恨少”，只能傻呵呵地當成了接錦旗流水線的一環，被一群人類錄像、拍照、擁抱。

“…………麻煩。”

窦榆看着手上的那些白色鱗粉，尴尬的場景湧上心頭。

“火。”

只聽他冷哼一聲，一尾瑩白的文火從手心湧起、蔓延，把蚜蟲一般的白磷以及觸角的毛刺燒燎殆盡。

“窦榆擡起眼，黑色的瞳孔外，堵上了一層紅色的色彩，襯得他淺色的虹膜多了幾分妖冶，他輕輕地企口，道：“算你倒黴遇上了我，今天必然不會讓你這只大撲棱蛾子活着回去了！”

“火起！！！”

一句短令出，窦榆絮說低吟出古老的梵音，瑩白的文火攀上他的手腕，燎過袖側，蓋過半個肩膀胸膛，他擡起中、食二指朝通天鬼面白蛾的口器一探，轟的一聲，白火如離弦的箭矢一般長射而出，巨型通天鬼面白蛾模樣吓人，但行動遲緩，被窦榆一記飛矢射中活靶，爆了頭。

呼呼呼————

白火過境，無妖不着，無妖不滅，通天鬼面白蛾的腦袋被燒的只剩下一個火洞，行動愈加木楞，随着白火的蔓延，那四片銀色的巨大翅膀投火白紙一樣迅速卷邊化燼，變成了一縷悠悠哉哉的白煙混進空氣裏尚存的白色鱗粉裏。

還想逃？！

通天鬼面白蛾翅膀上散出去的鱗粉不亞于壁虎斷出去的尾巴、蚯蚓截出去的殘體，是更大的隐患。

休想！！

“白火燎原！！”

窦榆展開手臂，張開五指，随即合指拍掌，瞪視白煙散處，轉眴，白火火焰升高變長，碎成砂砂點點的火星飄散空中，它們有生命一般在空氣中移動，尋找可燃物，和彌漫的白煙、鱗粉合為一體，将想要逃脫的通天鬼面白蛾隔絕後患。

燃燒過的通天鬼面白蛾碎沙懸浮空中，團成一個質地極其疏松的氣團，窦榆盯着那氣團，眼中的紅環顏色更甚，要滴出鮮血來，他神情平靜，擡起手掌朝那一招手，氣團乖順地飄來，被窦榆吸進嘴裏。

“嗚嗚嗚——”

窦榆咀嚼着，嘴巴裏發出通天鬼面白蛾逐漸消弭的嗚咽聲，随着他将其吞咽，一切恢複如常，地下商場內人流依舊，露天中心外藍天朗日，他輕輕吐了一口氣，擦了擦嘴角。

真難吃。

好久沒吃過這麽難吃的妖怪了。

今晚怎麽也得點幾個外賣暴飲暴食一頓。

“窦窦！！”

窦榆聽到通道盡頭林洛在叫他，看過去，只見林洛大老遠的沖他招手，見他看過來，淚眼瑩瑩的飛奔過來，身側跟着一個身材明顯更高大的男人，男人的長發搭在肩前，戴着一頂帽檐寬大的遮陽帽和葡萄紫色的太陽鏡，是江白渚。

在他倆之前，窦榆瞄到了一抹殷紅的裙角。

欣兒！？

*

林洛和江白渚縮在廁所等了半天沒等到窦榆，看着來上廁所、吐煙圈的人來來去去了幾輪，林洛朝江白渚嘟囔了一句：“你說，窦窦不會迷路吧。”

最後的語氣詞還沒發音完，江白渚就擡起腳要往門外邁步子，林洛忙叫住他：“哎，江………去去去哪？！窦窦不是說讓我們在這裏等他麽？！”

江白渚腳下一頓，轉臉道：“我要去找他。”

林洛：“窦讓我們等………”

“我要去找他。”

林洛看着江白渚真誠的眼神，嘆了口氣，道：“好吧，看樣子你是認真的，走，我們一起去找窦窦，不過在這之前，我得給你裝扮一下。”

林洛在一家道邊攤随手買了帽子和眼鏡給陛下圍上，自認清楚地下商場布局的他站在陛下的前面幫忙帶路，卻兜了好幾個圈子沒尋到人，眼見陛下周身的氣壓越來越低、臉色越來越黑，林洛怕了，不敢再自告奮勇，而是放慢步子在江白渚身後亦步亦趨。

不知這江白渚身上有什麽“魔力”，竟然用林洛二成不到的時間找到了窦榆。

窦榆站在露天中心的一處，手裏提了一包東西，目光掃過四周最後落到他眼裏，那一刻，林洛覺得，自己的“救星”到了。

和二次雲“暴君”相處太太太壓抑了！！！

于是他乳燕投林般朝窦榆飛奔而去，只見，窦榆也向他快步走來，心中不禁感激涕零、痛哭流涕，心感我這認了好幾次的爸爸果然沒人錯，更加像個回頭的浪子一般飛撲而去，欲來一個“雙向奔赴”。

誰知，窦榆在和林洛近在咫尺的一瞬“親情”變了味，沒有和他進行深情的友誼之擁，而是一把扯過了他面前的一個紅裙子小女孩。

“爸爸”

林洛驚得口不擇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