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幾日過後,陽縣赈災的事情已處理大半,蘇凝卿和柳如玉同李霁道別之後,兩人便回了京城。
雖在一輛馬車裏,一路上兩人卻沒怎麽說話。
各有所想。
蘇凝卿重生了,其實,柳如玉也重生了,只是他們互不知道,而且,有層層的誤會和心結阻隔在兩人之間,形成了如今的僵局。
柳如玉把蘇凝卿從邊關帶回來時,在蘇凝卿心裏,其實早已把柳如玉當成是這個世上最為重要的人,畢竟,除了她家公子,她無一人可以依靠。
可後面,當這依靠眷戀的感情慢慢朝喜歡的方向發展,且到後面,在一天天的相處裏,在每一次的眼神交彙裏,這一份感情愈發升溫,且不可控時,兩人之間的關系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似有一種情愫随着時間的推移愈發濃重,使人沉迷。
前世的蘇凝卿的确深深地愛着她家公子,她有可能說不出這一份愛是什麽,可能是依賴,是習慣,可能是男女之間的愛,也可能不是,但她唯一可以确定的一點是,她絕對不要離開她家公子。
所以,那時在她家公子和劉雪吟将要成親的消息傳來時,她才會那麽急切地朝她家公子表明心跡,才會不管不顧地抱着她家公子,甚至還頭腦發昏吻了她家公子,最荒唐的是,她還求她家公子娶了她……
當時的公子肯定也覺得她瘋了吧,罔顧人倫,癡心妄想,毀他前程,所以後面才會拿劍警告她,才會讓劉雪吟勸她嫁人出府,才會默許劉雪吟給她毒藥,讓她服毒而死吧。
前世的這些,在蘇凝卿心裏成了一個禁區,別人無法踏足,而她自己,也不願再去觸碰。
這次重生,她就只想改變前世悲慘的結局,然後去找李霁學醫,匡扶世人,救死扶傷,做點有意義的事情,要是後面她拜不成師,她就找個小地方隐居起來,山水田園,耕種自足,這樣安安穩穩地過一生也不錯。
反正怎樣都好,只要別讓她步上一世的後塵,在将軍府裏凄慘死去就成。
而柳如玉重生,他想改變的,自然就是她的結局,他想在那天到來之前,阻止她服毒,還有,娶了她。
做他前世想做而不敢做之事,做他前世後悔莫及之事,還有,便是贖罪。
他欠了她的,他會加倍還給她。
“公子,到了京城之後,我要怎麽做你的侍女,這一年之約我一直都記得,您最好不要食言反悔。”
馬車快駛到京城時,蘇凝卿打破了沉默,撩開窗簾,望着窗外來來往往的人群,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
類似這樣的話,她已經提醒他不下一百次了,這一年之約她真是時時刻刻牢記在心,也時刻想着要逃離他的身邊。
而柳如玉聽到這樣的話,每次都是淡淡一笑,黑眸裏古井無波:“好。”
他每次都只會回一個字:“好。”
柳如玉一直都是一言九鼎,說一不二,但這次,他卻打算賴皮了。
嘴上說着好,期滿之後一定會放她走,但他心裏可不這樣想,這次他不想做君子了。
就算一年之約到了,他也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放她走的。
“你乖乖地待在将軍府裏,什麽都不需要做,就很好。”他這樣回答她。
“您這是把我當貓貓狗狗養着呢,都養了這麽多年了,您別把我當小孩子了,我已經及笄了,不是嗎。”蘇凝卿籲了口氣,依舊望着窗外,沒有回頭。
柳如玉也是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她什麽時候才能明白,他并不是一直都把她當小孩養。
“到京城了,你先回府,我要進宮面見皇上了。”柳如玉瞥了眼窗外,看到了京城繁華擁擠的街道。
“恩,我回府。”蘇凝卿低聲應了一聲,待柳如玉下車後,馬車便載着她駛向了将軍府。
經過了這次南下之行,蘇凝卿的心情有些複雜。
公子的反常和轉變愈來愈明顯,剛開始她單純地以為公子只是好玩逗逗她而已,但越到後面她越發現,公子看她的眼神越發得無所顧忌,也沒有絲毫掩飾,直勾勾地,溫柔又憐愛,常常令她起一身的雞皮疙瘩。
前世他看她的眼神雖然也說不上冷冰冰的,但絕對含着一份小心和克制,不會輕易将心底情緒通過眼睛外露,可現在,蘇凝卿只要認真地與他的眼神對視片刻,便會被他灼熱的目光燒得臉紅……
除此之外,她家公子還總愛摸她的頭,牽她的手,就連她靠李霁靠得近了點,他都會面若冰霜,眼露不悅……
蘇凝卿想得越多,越感覺自己恍然間好似問到了一股醋酸味。
她性格大變是因為她死後重生了,難道公子他變成這個樣子也是重生了嗎?
這個念頭在她腦海裏一閃而過,随後又消逝了,蘇凝卿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搖着頭,喃喃自語着。
“我在想什麽呢,光是我自己重生這件事就已經是匪夷所思了,公子他前世又沒死,怎麽會重生呢。”
她這樣念叨着,不一會趕車的人便提醒她已經到了将軍府。
隔了一世的光陰,這個将軍府讓她熟悉又陌生,想要親近又逃離。
她望着将軍府的大門頓了片刻後下了馬車,入了府內。
她一進到府內,茯苓便迎了上來,不似以往迎接她時那副喜笑顏開的表情,此時她的表情有些憂心,還不斷地朝蘇凝卿眨眼使眼色。
“茯苓,你這是怎麽了,看到我回來了不高興嗎?”蘇凝卿笑了笑,疑惑地問她。
“不是,凝卿小姐,老爺她……”
“那個孽子沒和你一起回來嗎?!”
一道冷漠寒厲,響如鼓擂的聲音傳到了她耳廓,蘇凝卿的身子瞬間沒來由地抖了一下,随後是想怎麽止也止不住的戰栗。
蘇凝卿愣愣地轉過身,循聲看向前方,是柳如玉的父親。
只見他身着玄色道袍,兩道劍眉斜飛入鬓,面色凝重威嚴,他頭發雖有些花白,但身形挺拔,精神矍铄,仍可見當年叱咤風雲的将軍風采。
和在柳如玉面前不同,雖然柳如玉也是縱橫沙場,氣勢強大,不怒自威,但蘇凝卿是不會畏懼她家公子的。
可在柳如玉父親面前,蘇凝卿每每見到他都會恐懼萬分,冷汗直流,甚至會腿軟站立不住。
這不僅是因為他周身的氣場給人帶來的壓迫感,還因為,她知道,柳如玉的父親一直都不喜歡她。
不僅是不喜歡,甚至可以說是嫌棄她,厭惡她。
每次蘇凝卿看到他看自己的眼神,蘇凝卿都會覺得,他恨她入骨。
“凝卿小姐,茯苓剛準備告訴你……老爺回來了,而且對您和少爺一起去陽縣的事情很是生氣……您千萬要穩住,不要頂撞老爺,等少爺回來就好了……”
茯苓見勢,還是偷偷地在蘇凝卿的耳邊輕聲叮囑了幾句,然後低頭退到了一邊。
原來是這樣嗎。
怕歸怕,蘇凝卿的心裏還是不由得冷笑起來。
從柳如玉牽着她的手,領她入了這将軍府起,柳如玉的父親便沒給過她一刻的好臉色。
她知道他不喜歡她,所以也盡量避着他,不在他面前晃,盡量收着自己的性子,不給他們柳府添麻煩,但是,盡管她在他面前表現得足夠乖巧卑微,他也還是會莫名其妙地辱罵她,呵斥她,就像今天這樣,當着所有人的面,卻獨獨不會當着柳如玉的面。
因為他也知道,柳如玉會護着她,父子間免不了又是一頓争吵。
柳如玉從小對他父親唯命是從,從不違抗,卻獨獨因為蘇凝卿,頻頻忤逆他,駁斥他,這就使得柳如玉父親越發地厭惡蘇凝卿。
他唯一的兒子,大梁的鎮國将軍,柳家幾代單傳的血脈,怎麽可以因為這樣一個不知道事哪裏來的野丫頭而亂了心智!
“回伯父的話,凝卿和公子剛從陽縣回京,公子他急于進宮禀明此次南下赈災的的情況,因此沒和凝卿一起回來。”
盡管內心多有抵觸不滿,蘇凝卿朝柳如玉的父親柳行逸恭恭敬敬地行了禮,輕聲細語地回答了他。
“哼!”柳行逸眼帶嫌惡地睨了她一眼,哼了一聲後又重重地甩了一下袖子,提高了幾分音量,“他沒在也好,省得又氣我!。”
聞此言,蘇凝卿的心不由得往下一沉,站立着的雙腿控制不住地抖了起來。
這話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因為公子現在不在,所以他想怎麽處罰她,罵她都不要緊,反正現在沒人護得了她了。
蘇凝卿前一刻還想着要逃離柳如玉,此時卻無比地希望他能盡早回府,牽着他的手把她拉到身後。
這種矛盾的心情令她很沮喪,也令她很無奈。
明明前世他也傷害過她,明明自己一遍遍地告誡自己要遠離他,要恨他,但是,在她害怕恐懼之時,蘇凝卿發現,能讓她依靠和安心的人,能護着她的人,在這世上,也只有她家公子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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