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個人的入侵

第6章 一個人的入侵

趁雨勢加大前,兩人回到方雨的房間,按照商量好的那樣,方雨一回來開始收拾東西,打開行李箱,将衣櫃裏的衣服和桌上的雜物統統塞進去。

陸與聞在屋子裏踱步,不幫忙,只東看看西摸摸。

方雨打包行李很快,桌面不一會兒空了,他走到床邊卷被褥,讓陸與聞看看抽屜裏有什麽。陸與聞順手拉開抽屜,空空蕩蕩,除了一部機身破損嚴重的手機。

他撿起那部手機,細看發現不僅外殼損壞,屏幕也爆了,他朝方雨揚了揚手裏的三星手機,“不拿去修麽?沒看錯的話,這是最新款?”

方雨嗯了一聲,伸手接過手機,向來開朗的表情少見地黯淡下來,“能修好麽?摔成這樣了。”

“說不準,你找人幫你送出去修?”

方雨沒吭聲,吃力地阖上裝得鼓鼓囊囊的行李箱,陸與聞雙手幫忙壓着,方雨擡了擡眼眸,問:“我不知道找誰,你能幫我嗎?”

聯想到方雨的處境,想必他也找不到人幫忙,陸與聞點頭,“明天我舅會來,手機可以給我,我讓我舅拿去找人修。”

“謝了,這部戲拍完了請你吃飯。”

方雨臉上重綻笑顏,他将行李箱直立起來,轉去陽臺收沒幹的衣服,陸與聞撓撓頭,心想方雨怎麽一時一個樣,也太好哄了。

“要不要跟劇務組報備一聲,說我搬去你那?”

方雨站在陽臺問,外面天色漸暗,屋內光線暗沉,陸與聞半張臉隐沒在暗處,樣子看起來木愣愣的,方雨倏地笑了出來。

陸與聞不懂方雨笑什麽,慢吞吞答道:“我說了,等下會有人過來,濕衣服別收了,過幾天再來收,我那晾衣服的地不寬敞。”

方雨唔了一聲,放下晾衣叉,回屋裏拉上行李箱表示可以走了。陸與聞把門打開,劇務組的楊凡在門口正要敲門,見是陸與聞,滿臉堆笑道:“來箱子給我,我來搬。”

下樓梯時楊凡特地來到方雨近旁,問道:“住得不舒服嗎?怎麽突然要搬,李老師那我不好交代啊。”

方雨反問:“李老師是誰?”

陸與聞瞟了方雨一眼,很少聽到他用這麽冷淡的口吻說話,而楊凡幹笑幾聲,沒回話,方雨加重了語氣:“李老師是誰?我不認識。”

“你就別跟我開玩笑了,我就一劇務,你們都是我得罪不起的爺。”楊凡忙賠笑道,戴上雨衣兜帽,扛起行李箱,搶先一步走在兩人前頭。

陸與聞狐疑地看向前方逃似的背影,再看看方雨,方雨神色如常,傘遞給陸與聞,“你打傘,我拉行李箱。”

“剛剛你們打什麽啞謎?”

“沒打啞謎,我的确不認識那位李老師。”

方雨握着行李箱拉杆,另一只手伸到傘外接住密密匝匝的雨,他長長地出了口氣,扭頭看撐傘的陸與聞,“等下要去農家樂吃嗎?能不能蹭黃奶奶家的飯?”

“不好吧,我不好意思。”

“你留下洗碗不就行了,”方雨笑道,“你晚上睡覺打不打呼嚕?會不會磨牙夢游?”

陸與聞邪睨着方雨,“心情好了開始消遣我是吧?”

兩人走到陸與聞住的平房,方雨其中一個行李箱就放在屋內,床加寬過了,床邊多了一臺落地電扇。

楊凡讪讪道:“沒法弄兩張床,空間不夠,只能拼一起了。”

陸與聞把傘立在牆角,方雨再開口沒了剛才的冷漠,聲音和緩道:“行,挺好的,辛苦你了。”

楊凡走後,陸與聞關上門,慢慢地剝一個桔子吃,方雨向他攤開掌心,“我也要。”

“不給。”陸與聞掰開一瓣塞進嘴裏。

“小氣鬼。”方雨雙手撐着床,坐在床邊晃着雙腿,直勾勾地看着陸與聞,

陸與聞咽下酸酸甜甜的桔子,又再吃了兩瓣,剩下的全給了方雨。方雨掰開桔子,一瓣一瓣往嘴裏送,吃東西時視線不知落到何處,心不在焉地咀嚼,旁若無人地把食指戳進嘴裏咂了咂。

吃完最後一瓣桔子,方雨擡起臉,朝陸與聞伸出手,掌心裏是完好的桔子皮,“要扔嗎?是不是要曬起來?我看窗戶邊都是。”

陸與聞撿走桔子皮,放到窗臺邊曬。下雨的緣故窗戶關緊了,透過污濁的玻璃,遠處黛青色的山脈與天空幾乎融為一體,陰沉沉的天昭示着一場來勢洶洶的暴雨。

“今晚雨會停嗎?”方雨走過來道,“要是還下雨會不會繼續放假?”

“不知道,可能會先拍後面的戲。”

“聽說劇本還在改?”

陸與聞回身,在方桌旁坐下,語氣有些煩躁,“說是結局還沒定,前天編劇來了你看見了麽,下雨太煩了,再下幾場雨得拍到何年何月。”

陸與聞趴在方桌上睡着了,半夢半醒間聞到空氣中水汽的味道,幾聲悶雷滾過天際,喚不醒睡得很沉的自己,外面的瓢潑大雨也下不進夢裏。

睡夢中成功乘虛而入的只有氣味,清甜的桔子香,香氣愈發馥郁。

醒來看見由窗臺轉移到方桌的桔皮,陸與聞才知曉夢中桔子香的來源,天完全黑透了,屋裏亮着燈,方雨不知去哪了。

陸與聞揉揉眼睛,呆坐了不到半分鐘,方雨推門進來,将鐵皮飯盒放到桌上,“醒了?吃飯吧,給你打飯了,今晚的菜色還可以。”

“你吃了嗎?”

“我吃過了,剛想叫你起來,看你睡得那麽香就讓你多睡一會。”

方雨給自己倒了杯熱水,扔了個茶包進去,拉開方桌底下另一把椅子坐下。陸與聞揭開飯盒蓋,今晚的菜有紅燒魚塊、筍幹炒臘肉,底下是壓得滿滿的蛋炒飯。饞蟲被勾起來了些,陸與聞熟門熟路地打開方雨的餐具盒,挑出筷子,埋頭苦吃。

“雨停了,今晚照常開工,”方雨呷一口茶水,單手支着下巴,“占用了你的半個衣櫃,為了表示感謝,屋子我收拾過了,你看是不是沒那麽亂了。”

陸與聞随意環顧了一周,亂糟糟的屋子整潔了不少,床上的被子疊成豆腐塊,靠牆的榆木長桌上亂七八糟的雜物歸置得井井有條。

與此同時,方雨的個人物品也悄無聲息地侵占了他的空間,衣櫃裏的衣服、床上的枕頭被褥、桌上的水杯飯盒,還有彼時他未曾察覺的更微妙難言的一切。

陸與聞是在很久以後才明白,一個人的入侵絕不僅是野蠻地擠占了私有地盤,還會如同氣味那般長久地熏染心田,曾霸占視線的每一個瞬間都會成為一副畫,永久地挂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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