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一百章
和談在何寄文的期待中到來了, 匈利派來了三名使臣,兩方和談長達三個月,和談內容八百裏加急送往京都, 最終在延慶帝拍板後達成協議, 匈利國歸還奉霞、遠安兩州,後撤邊界線百裏,兩方十年停戰修和, 匈利每年朝貢牛、馬、羊百匹, 而大周則要開通邊市,允許兩國商人來往貿易,允許匈利商人進入到汕北走廊地界。
和談達成後,何寄文提了最後一個要求——請見大周和親公主。
當年魯施施先封郡主後封公主,奉旨和親,如今兩國交戰四年之久,魯施施也遭受了四年非人待遇。
再次相見, 何寄文即便做好了心理準備, 可當看到瘦骨嶙峋的魯施施時, 何寄文心裏還是生出一股悲涼來,這股悲涼不是因為魯施施個人, 而是為這天下所有女子…
“末将參見公主殿下。”何寄文雙手交疊緩緩行禮。
魯施施瞧見眼前之人, 覺得有些面熟,仔細回憶後震驚地看着眼前之人,半晌嘴唇蠕動道:“你是……在京都時來教坊的何公子嗎?”
何寄文聞言沒有接話, 而是低頭詢問着:“公主久居匈利,可還安好?”
魯施施愣了半晌, 随即嗤笑一聲道:“将軍以為兩國交戰, 我這個所謂的和親公主可以安好嗎?”當年她傻乎乎地以為有了做大官的親生父親可以跳出教坊做真正的郡主呢, 誰知道沒幾天她就被封公主替她人去和親,兩國交惡時,沒人考慮她的死活,直接就開打了……
何寄文聞言低語道:“自今後,匈利國會善待公主殿下的。”
魯施施一聽此話,快步上前握住何寄文的手道:“将軍不能救我回國嗎?”
“公主…….”何寄文看着眼前的魯施施,張了張嘴,她雖不喜魯施施的為人,可此時也頗覺辛酸,眼睜睜故國鄉土已然回不去了。
何寄文定了定神,輕輕掙脫開魯施施的手,規矩地向後退了一步道:“公主生父身犯重罪,恐難逃一死,公主又非長公主親生骨肉……此番回去名為公主實為囚奴。”
魯施施一聽跌坐在椅子上,眸中含淚道:“我回不去了?”
何寄文看着對方如此,也是于心不忍,可如今眼前這位弱女子別無他路。
“不是回不去了,是回不得,公主留在匈利,匈利為兩國邦交,必會有所顧忌,面上必定尊重有加,日後回國省親,朝廷為兩國邦交還會禮遇公主,一旦回國,便是棄子,長公主的手段想必你也領教過了,何去何從,望公主三四慎行。”何寄文說罷緩緩作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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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施施面頰挂着兩行淚,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何寄文,動了動嘴道:“一個虎穴,一個狼窩,我歸不得故國,留在匈利,怕也難逃一死。”
何寄文聽了這般的話,也難免心傷,亂世女兒柔弱無依,偌大的大周朝外靠女子和親,一旦撕破臉卻半點不顧弱女死活。
“入狼窩一定會被折磨致死,但入虎穴,可得虎子。”何寄文垂下眸子,緩緩吐出一句她本不想說的話。
魯施施聞言眸子閃了一下,随即又搖頭道:“朝廷不顧我死活打了這麽久的仗,匈利早看輕于我,我在他們眼裏沒有半點價值了。”
何寄文緩緩擡頭真誠道:“末将願率三軍,跪送公主,以壯公主聲威。”
“公子何以這般待我?”魯施施在匈利被虐待,陪她和親的奴仆婢女各個露出勢力的嘴臉,她這幾年看盡了人的醜态和世态的炎涼,不期想有一天,一個故人會在她如此境地下出手相幫,畢竟這人完全可以不向匈利提及見她,也完全不必為她壯聲威,突然而降的善意讓魯施施紅了眼圈,這善意久久不曾體會到了。
何寄文垂眸道:“公主是大周的公主,和親任重,末将願盡綿薄之力。”
魯施施內心久久不能平靜,想起以往,慚愧道:“當年宰相府得遇公子,冒認了彈琴人,公子不恨我反而為我籌謀,實在令我汗顏,我為當年謊騙公子道歉,也請公子凱旋後替我向琴書致歉。”
何寄文聽到琴書二字,心裏難免疼了一下,可面上卻坦然道:“一定。”
魯施施見對方聽聞當年的事面上沒有太多厭惡之情,便放心地開口道:“如果可以,公子回朝後是否可幫忙找到紅姐,就說我很想她。”
何寄文聽對方提及紅姐,心裏一嘆如實相告道:“實不相瞞,我投軍時教坊已然關門紅姐也早已不知去向。”
魯施施一聽此話,面如死灰,怔怔半晌才道:“公子回去,可否代為尋找?”
“願效微能,但末将不敢做保可以找到紅姐。”
“公子願意幫忙,我便感激不盡了。”魯施施說着緩緩站了起來,半晌躊躇,最終呢喃道:“我想我該回去了…….”
“末将送公主出營。”
魯施施走了幾步,不放心地回頭道:“此番回去匈利當真能善待我嗎?”
“此條寫進了合約裏,公主殿下但請寬心。”
魯施施聞言點了點頭,嘆息一聲出來營帳。
匈利的使臣們瞧見魯施施出來,立馬停止交談,走了過來:“王妃,該回了。”
“将軍。”魯施施沒有搭理使臣,而是回頭看向何寄文,“回朝後代我向陛下和太後問好。”
何寄文眸子閃過一絲驚訝,随即嘴角含笑,這姑娘懂得借勢,想來這麽多年是開竅了,但願能在匈利闖出一片天來。
“末将定當傳達。”何寄文說罷雙手一揖,随即緩緩跪了下去,“末将率衆恭送公主殿下,願殿下今後福康
雙全!”
衆将士一見副帥跪了,便也齊齊跪了下去。
魯施施看着眼前的場景,不由地更加感激面前跪着的人,半晌穩住聲音道:“将軍珍重。”說罷轉身往馬車旁走去。
“臣等拜送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何寄文高聲說罷額頭緩緩觸碰到地上。
一時間大周軍營上下山呼公主千歲!!
匈利國的三名使臣互看一眼,眸子盡顯驚訝,為首的一個壓下心頭的震驚,走到魯施施旁邊,語氣帶着恭敬道:“王妃娘娘,請上馬車!”
魯施施透過人群看向跪着的何寄文,她一上馬車,此生恐難再遇到故人了。
魯施施終是在萬千複雜的心情下上了馬車,何寄文目送馬車出了營門,這才站了起來。
“其實,你大可不必做到這般。”聞斓站在何寄文身後緩聲道。
何寄文聞言嘆道:“她也是個苦命人,這世上強加給弱女子的苦難太多了,我有能力做五分又何必留三分,況且此一去命運如何也只能靠她自己了。”
“你對所有女子都這般憐惜嗎?”聞斓直視着何寄文的眸子。
何寄文聞言一愣,半晌別開目光道:“同是天涯淪落人,互相憐惜是人之共情吧。”
“四年征戰,功勞顯着,此番回去必定是封官加爵,只是我很好奇,若那林姑娘過的不好,你是否也會憐惜她呢?”
“我與她早已是陌路之人,師姐何必提她?”何寄文轉頭看向聞斓,“師姐怕是不知她的為人,她演技可騙鬼神,這樣的人又怎會過的不好呢?四年了,說不定人家早就改嫁達官顯貴了。”何寄文說罷眉頭下意識攏了一下,盡管早就有心理準備,可想起時心還是會疼。
聞斓聞言搖了搖頭道:“四年了,提及她你的言語還是有恨意,怪不得你無視別人的情意,原是心裏還沒有放下。”
“師姐,我沒有!!”何寄文迫不及待地否認道。
“有沒有,你不必說,我心裏看得清楚。”聞斓說罷笑了,“好了,不提這事了,快回去收拾行裝吧,你看大家,都忙着收拾,都想早日返歸家鄉呢。”
何寄文聞言轉頭看去,各個營帳前大家洋溢着笑臉,有的哼着歌,有的一邊笑着說着話一邊收拾着行囊,任誰看了也能感受到還鄉的喜悅。
何寄文定了定神,擡頭望向遠山,青山白骨,無數人回不去了。
“怎麽了?”
“可憐白骨攢孤冢,盡為将軍覓戰功。”何寄文輕嘆一句越過聞斓進了帳篷,大概從第一次見到熟悉的人死在沙場後她就已經有些難言的悲憤了,多少人拼死城頭白骨一埋沒有留下姓名,無數個熱血的人倒下最終也就只成就了幾個有名姓的将軍,活着的人回去一家團圓,留下的卻再也不能和家人團圓了。
聞斓輕步走上前,緩緩坐在何寄文旁邊道:“打仗必然是要死人的,自古将軍的存在就是指揮将士士卒打勝仗,有了将軍的指揮可以少死人,将軍的功勞不能盡說是用死去的将士白骨堆成的,打勝仗、少死人、城內的百姓安然無恙才是一個将軍最大的功勞。”
“可這功勞依舊沉重地讓人不想去接,幾次夜裏我都在想,若一直打仗,那盼着團圓的人心裏還有個念想會盼着等着,一旦回去,知道要盼着的人留在了沙場青山間,那種心情... 想想都讓人揪心,頂着萬千家悲痛之情去接這個功勞,太殘忍。”何寄文說着從枕頭下取出一本簿子,上面寫滿了人名,“此番回去,讓功于衆,師姐以為如何?”
聞斓聞言笑了:“我相信,你以後會是個好官。好了,快收拾行囊吧,我想師叔和你的家人都盼着你回去呢,我也得回去收拾了。”
聞斓說罷便起身離開,何寄文也強打起精神開始收拾行囊,在拿起竹簫時,何寄文不由地停了下來,當時走的急,回到房間順手取了一柄竹簫,直到來到軍營時才發現拿走的是林書怡送給她的那一柄。
何寄文摩挲着竹簫,四年了,對方如果在她走的那年重新嫁人了,如今......是不是已經做母親了?何寄文痛苦地閉上眸子,她恨對方,但不知為何已經死的心還是會心存僥幸,如今要回去了,倒有些近鄉情怯...
作者有話說:
來更文了
許久未更,實在對不住大家,追我的文辛苦了
再有幾張就完結了,大家再堅持堅持,馬上就可以畢業了~~~~感謝在2022-07-31 23:04:27~2022-08-09 22:40:5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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