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真相
真相
大概是第三天的時候吧——這幾天容時都渾渾噩噩,手機充電器也不知道混亂中放哪去了,手機早就成了板磚。
運氣好時傭人來收餐具時發現他沒動還會熱了再送來一份,運氣不好等他醒來,房間裏不知什麽時候送進來的餐食早就冰冰涼了。
不過這次容時從噩夢中驚醒時隐約聽見了其他的聲音,過了幾分鐘,林慈恩推門走進來。
她動作仍然是溫溫柔柔的,擡手撫在他額頭:“好燙啊,你發燒了。”
“我不知道。”容時呆呆地看着她,這是事發之後第一個見到他不是指責而是關心他的人。
盡管她當時也和其他人一起擠上了送陸曦的那輛車,但興許是生病的人比較脆弱的緣故,對于她這樣浮于表面的溫情,容時甚至有些想哭。
他這幾天傷口沒及時處理,确實是病得太重了,看人都有些模糊。
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也不至于忽略了林慈恩的目光。
那裏面不像是是母親在兒子生病時恨不得以身代之的心痛,哪怕不這麽感性的也是心疼萬分,而林慈恩眼中除了心疼外,反而是猶豫糾結居多。
林慈恩跑去取了藥和水過來,看着容時吃了藥,又扮了會兒慈母,終于踟蹰開口道:“你為什麽要推小曦呢,你們之間有什麽矛盾就非要這樣?”
她這話問得就有些搞笑了,他們之間的矛盾恐怕一座盆地都盛不下。
容時揉了揉眉心,太陽穴時不時傳來悶痛,像是有什麽東西從裏面打洞想要出來一樣。
“是陸曦自己拉着我跳下去的,無論你們怎麽問,事實就是這樣。”
“我從小就教過你,哪怕一時做錯了事,只要有認錯改正的勇氣,請求對方的原諒,媽媽都會原諒你的。”林慈恩失望地看着他,“難道小曦脖子上的淤血也是他自己掐的嗎?”
“這個确實是我做的。”容時輕聲道,“但沒有做的事情,我不會承認,對于掐他這件事也是他先管不住嘴,我也不會和陸曦道歉。”
Advertisement
林慈恩連那點溫柔都消失不見了,她嘆了口氣:“時綏,你怎麽變成這樣,我對你很失望。”
容時搖了搖頭,沒有再多解釋。
他以為自己會難過,但并沒有。
或許他潛意識中,早就為這樣的結果做好了準備,他放下水杯,沒有去看林慈恩。
“算了,随便你怎麽想吧。”他像鴕鳥一樣用被子蒙住頭,把整個人都包裹在了黑暗之中,那是一個拒絕溝通的樣子。
過了很久,他聽見林慈恩離開的腳步聲,随後是汽車發動的聲音,他沒有聽到卧室門落鎖的聲音。
容時拖着傷腿翻出那根充滿中二氣息地拐杖,此時丢不丢人都是小事了——還好受傷的是同一條,不然輪椅目标那麽大,就算保镖想摸魚裝看不見也難。
他剛打開門,就看到陸宗和老道士的身影從轉彎處一閃而過。
第六感作祟,容時鬼使神差地放輕腳步,換了個方向,這兩個人面色嚴肅,竟然都沒察覺背後還跟了一條尾巴。
興許是因為家裏人都去了醫院,唯一留着的還被鎖在房間,他們随手一帶,書房門都沒有關嚴。
老道士,也就是施以觀的師父施鶴被迎到主位上,他摸了摸花白的胡子,從袖口拈出幾張黃色的紙。
容時這個角度只能看清形狀圖案和之前辦公桌下掉出來的那張差不多,應該也是符咒之類的。
不過玄學這點東西差之毫厘謬之千裏,外行人看來都是堆鬼畫符,他也不能确定就是一樣的東西。
陸宗小心地把這幾張符用鎮紙壓住,施鶴又告訴了他一遍用法,容時都打算離開了,突然施鶴沉聲道:“這兩張要于三天內滴取指尖血,不過也不用太過,一滴足矣。”
需要滴血的符咒,這怎麽聽起來像□□啊,容時又靠了回來。
陸宗應道:“好,我把他關起來了,等結束後就去取。”
施鶴聞言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陸總果然是成大事之人,對自己親生兒子也這麽狠。”
陸宗擺擺手:“害,道長就別調侃我了,哪個做父親的真就忍心了呢?”
“哈哈,也對,我們這些做長輩的殚精竭慮,不都是為了小輩麽?”
陸宗聽出他語氣有點不太對,嘆氣道:“當年您算出他身負怪異,于己于陸家都不利,我便忍痛将他送去林院長那裏除晦,整整十四年沒再相見,我妻子心軟,我只能瞞着她說是人販子拐走。”
“這麽多年我一直日夜難安啊,骨肉分離的苦悶也就只能和施道長您說說了。”
“想必小陸也會理解您的。”施鶴笑着安慰,內心腹诽這陸總果然能裝,自己做的那麽狠還貓哭耗子指望旁人寬慰呢。
陸宗擠了半天也沒落下點鱷魚的眼淚,只好皮笑肉不笑地和施鶴握手。
容時站在門外,死死握住拐杖頂端地骷髅頭,指節由于太過用力浮現出青白的顏色,整整有半分鐘,他耳邊只有嗡嗡的轟鳴聲。
辦公桌下掉出的黃符、電話裏的話語、以及那天回頭時司機眼底深深藏着的、沒完全掩飾好的同情……這些被他可以忽視的記憶一一從腦海中略過,最後定格在六歲走失的那天。
他這次站在二層,清晰地看到了父親早上出門前的眼神——那是決絕中帶着不舍的目光。
他早就知道接下來會發生的事,但他為了陸家,還是狠心把小兒子送入地獄。
容時一直以為自己當時太小,沒注意到那天的細節,原來他其實早就記下了,只是潛意識遺忘了而已。
原來如此,他想,原來是這樣。
怪不得人販子的車可以躲過保镖的視線,怪不得陸家家大業大卻這麽多年都沒找到在孤兒院的他,怪不得陸家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将璀璨娛樂交給他,怪不得自從被認回來後身體情況就急轉直下……
原來冥冥之中,是他的親生父親親手操縱着這一切,而他竟然還沾沾自喜,以為自己很快就能融入這個家。
而這一切就因為施鶴說他是個怪物,需要消災除晦!
容時感覺這個理由簡直荒謬到可笑的地步,就連電信詐騙都騙不到幾個人了,但一想到自己也是這荒謬的一部分,他又笑不出來了。
他眼眶泛紅,但一滴淚都沒掉下來,鼻血不知什麽時候湧出來,順着他的下巴落在地上。
裏面傳來座椅移動的聲音,容時拄着拐,什麽也沒拿,近乎是狼狽地離開了這棟別墅,離開了他曾經的家……
.
他本來以為會有保镖在周圍巡邏,但外面竟然一個人也沒有,就連修剪花枝的園丁都不在工作崗位上。
如果是平時,以容時的疑心程度這種天時地利人和簡直就是陰謀的同義詞。
但他病中本就不太清醒,又受了這麽大沖擊,此時就算有人拿刀沖過來都未必能反應過來。
等走到院外時,他終于意識到了不對,然而腦子意識到和身體意識到完全是兩回事,更何況他現在的身體素質螳螂都能給他一拳。
耳邊傳來鈍器破空的聲音,容時走到這兒其實全靠一口氣撐着,這口氣突然被打斷,他晃了晃,斷電般癱軟下去。
“草!不會一棍子敲死了吧。”容時隐約聽見這兩個男人将他擡上車後,其中一個匪氣很重的抱怨道。
另一個無所謂地說:“死了就死了呗,這票又不找他家人要錢花。”
“真該給你他媽也來一棍子,老板可是要我們拍視頻把他慢慢整死,人現在死了的話你給結尾款啊!”
“這不還有口氣呢麽?”有人上前來探了探他的鼻息。
要逃跑才行,容時想,這麽死了也太難看了。
然而這具身體就好像不屬于他了一樣,用盡全力才微不可查地動了下手指,随後很快地,連意識也陷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