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重生

重生

容時再次清醒過來時,前後左右皆是一片漆黑,恍惚間他還以為自己視力被那一悶棍敲出了什麽問題,畢竟這是狗血電視劇小說的常見橋段。

但很快他就發現其實是因為綁匪用黑色縛帶遮住了眼睛、室內又比較暗才造成了類似失明的錯覺。

不過綁匪沒有用什麽東西去堵住他的嘴,或許這個地方很偏僻,叫破喉嚨也沒人聽見,可能是他們有恃無恐的緣故

他仔細回憶着失去意識前綁匪的對話,這世上恨他讨厭他的人不少,但能調動陸家保安又恨到欲折磨他致死的人,除了陸曦不做他想。

“他好像醒了。”一個男人的聲音從不遠處響起,聽聲音是在車上說打死就算了的那個人。

“容少爺,聽說人死後會化作厲鬼尋找最後映在他瞳孔上的人報仇,我們只是受人之托,與你無冤無仇,就委屈你先帶着眼罩吧。”男人拍了拍土站起身,耐心地解釋道。

“陸曦給你多少,我給你雙倍。”容時擡起頭,黑色縛帶下的小半張臉展現出不健康的白色,像是玉石雕刻的般,但那線條卻是十分流暢的,帶着一種驚心動魄的美感。

單看表情的話,誰也想不到他被綁在鐵架上任人宰割,反而像是坐在談判桌前和合作公司讨論投資似的。

旁邊一直沒出聲的男人輕笑了聲:“都說陸家小少爺孤兒院呆得太久已經廢了,我看是他們都走了眼。”

男人停頓了一個足夠令人心生希冀的時間。

但如果容時能看見的話就會知道他完全沒有在猶疑,只是享受這種叫獵物燃起希望後又跌入谷底的快感罷了。

“我……不能答應你,抱歉了,做生意講究誠信嘛。”

不過這次男人沒有如願在容時臉上看到類似于失望痛苦之類的表情,如果用照片拍下來的話,他現在的表情說不定和剛剛說給你雙倍時能完全重疊上。

男人有些挫敗,不過很快,容時就聽到有腳步聲逐漸靠近。

“其實本來老板是想叫我們把你打一頓然後找十條狗來……你懂的,不過我覺得這樣不太好,而且動物保護法剛剛出爐,我們不能頂風作案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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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的兩個男人配合發出哄笑聲,容時被男人的臉皮厚度震驚了下,不過這種專門綁票殺人的家夥竟然都遵循動物保護法,可見某些把怒氣發洩在小貓小狗身上的人究竟有多麽地卑劣。

容時感覺有一個冰涼的金屬物體貼到他的側臉上,從寬度和觸覺來看應該是匕首之類的,男人緩慢地、像是撫摸情人一樣将這把匕首從側臉一直滑倒脖頸,最終停留在頸動脈處。

“你殺過雞麽?”男人突然問,不過他沒有指望容時回答,幾乎是毫秒間,那把匕首劃破了頸動脈,像是劃破了灌滿的水管一般,血液噴射式地灑出來。

容時倒吸了一口涼氣,臉上終于出現了點除了冷靜以外的神色。

“按照以往的經驗來講,你說不定還能活半個小時,請在鏡頭前盡情表現吧。”男人的呼吸灑在他耳邊,“順便一提,我不會在屋子裏留人看守,這是給美人的優待哦!”

綁他來的兩個男人又違背着良心捧了會兒臭腳,漸漸,屋子裏只剩下他一個人的呼吸聲。

這種大量失血的感覺是非常難熬的,首先會出現腦部供血不足,血壓降低後視覺聽覺都會慢慢被剝奪,身體的各個髒器供血也會減少,優先把血液供給心髒運轉,等到血容量不足休克敲響死神的喪鐘時,已經算是這個過程中最輕松的了。

他感覺四肢漸漸變得冰冷,連手指活動都不是那麽便捷,這種漸漸虛弱,感受着生命力緩緩流失的感覺足矣讓人發狂。

但他還是以一種近乎不可能的姿勢單手碰到了腕上的手表。

陸思衡叫人改裝手表時考慮的很周全,在內側也設置了一鍵撥號的按鈕,陸曦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但即使是陸曦特意留下的,除非他能化身綠巨人撐破繩索,否則也只有這一個選擇。

容時聽到了“咔嚓”一聲——那是中指太過用力脫臼了,但在此之前,他成功按下了按鈕。

與此同時,陸思衡正在私人醫院的豪華單人病房給容時慶祝生日。

陸曦對外宣稱的那個生日其實是被領養回來的那天,他真實的生日還要晚一些,不過那是他不是陸家人的“污點”,直到這次受傷,他才第一次提出想過下真正的生日。

陸家人自然應允,陸思衡還在熟悉的店鋪訂了一個不算很大但足夠五人吃的、貼了金箔的蛋糕。

陸曦找好角度拍了張照片,發在大眼軟件上,配了矯情的文字:【我的兩個生日,一個是生日,一個是新生。】

幾分鐘內,下面就收到了一連串的祝福,大家都覺得新生是指陸家人領養他的那天,陸弘景攬住他的肩膀,大聲朗讀下面粉絲的彩虹屁,尴尬的陸曦恨不得鑽到病床下面去。

“別鬧了。”陸思衡無奈地嘆了口氣,不知為何,他今天心裏有些不安穩,就好像,要失去什麽重要的東西了一樣。

可最近陸氏新的政策和單子都已經步上正軌,爸媽也在趕來的路上,怎麽看都是會越來越好的樣子,哪裏會出問題呢?

他總覺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麽,但還沒等他想明白,陸弘景一個閃身,險些把蛋糕扣陸曦床上。

陸二少爺這個排名可能是按照屬性來排的,陸思衡被這一變故轉移了注意力,指揮他保持平衡,別叫蛋糕掉下來。

這時,陸思衡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閃了兩下,在與手表相連特有的鈴聲響起之前,陸曦瞥了一眼,迅速按下接聽後将聽筒聲音調到最小。

“陸弘景你別動,那個小球都要掉下來了。”陸思衡扶住半邊蛋糕托盤指揮道。

“哥……”容時在電話那頭喊了一聲,但他失血太多,他以為的喊,其實比小貓出生時喵喵叫的聲音大不了多少。

“大哥,有你的電話。”陸曦看着維持蛋糕平衡的兄弟二人笑着說道。

陸思衡滿心都在讓蛋糕別滑下來以及控制住這個二哈弟弟上,他盯着高度,勉強抽出一只手朝陸曦伸過來。

陸曦撒嬌似的抱怨:“夠不到啊,我胸口痛起不來。”

“那就先挂了吧,反正也不是什麽重要的電話,等我把蛋糕端上去再回撥。”陸思衡擺了擺手,“陸二!你別以為偷着薅那片金箔裝飾我看不到。

“那我就挂了哦。”陸曦把電話貼在耳邊,聲音中是藏不住的得意。

“陸思衡!”

那聲音簡直是聲嘶力竭的,像是泣血一般,哪怕開到最小聲陸曦都被吓了一跳。

他手忙腳亂地挂斷電話,陸家兄弟二人終于拯救了這個命運多舛的蛋糕,陸宗卻遲遲沒來。

“你剛剛叫我了麽?”陸思衡抽出餐巾紙擦去手上沾到的奶油。

“沒有啊,大哥怎麽會這麽講?”

陸思衡捂着胸口猶豫道:“我剛剛好像聽到有人很傷心地叫我名字來着……可能是別的病房傳來的,聽錯了吧。”

容時已經聽不清電話被挂斷的聲音了,他失血太多,眼前浮現出連片的陰影,這是眼部供血不足的緣故,即使是現在被解救下來,也可能對視力造成不可逆的傷害。

但這種後遺症是活下來的人才要思考的問題了,他幹嘔了幾聲,感覺整個人很空又很輕。

仿佛所有的力氣和情感全部都随着流逝的血液離開了,只剩下一具空殼還在茍延殘喘,徒勞地延長痛苦。

為什麽呢?他想。

為什麽要把我送到那種地獄一樣的地方去,為什麽在争執時不相信我,為什麽在我命懸一線的時候挂斷了那通電話,不來救救我呢?

難道就因為我是施鶴口中的怪物麽?

可如果我真是怪物的話,怎麽會這麽輕易就死掉呢?

這個時候容時腦子已經徹底亂掉了,不知道為什麽他還沒有到失血休克這一步,明明他已經很冷很痛,卻還是在暈眩中維持着一絲清醒。

他努力将注意力從不斷流失的血液上轉移,不着邊際地想:鬼真的存在的話,他這樣的死法,會不會變成惡鬼。變成惡鬼還好,如果變成縛地靈或者久久不能轉世,誰來給他燒紙呢?

要是做鬼也要餓肚子的話,還不如直接魂飛魄散呢。

他隐約在血腥氣中聞到一股随風而來的花香,這其實是不太符合常理的。

容時睜大眼,試圖透過重重黑霧、透過密不透光的縛帶去看那朵不知從何而來、在血液中仍芬芳馥郁的花朵。

如果能重來一次的話,他不要再回到陸家去了,去公園賣關東煮聽說也能賺不少錢呢,賣氣球聽起來也很不錯,而且在公園,應該有很多美麗的花吧。

那樣就算不小心死掉,應該也不會像現在這麽痛。

如果死掉轉世的話,可不可以給他一個家呢,哪怕很窮也沒關系,只要家人能喜歡他就夠了。

他在二十歲這年,在這個偏僻的、充滿灰塵的廢舊工廠裏,在紅燈亮起的攝像機前留下一滴淚,終于緩緩地、徹底失去了呼吸……

“嘶,我不會來晚了吧。”一只黑貓從窗戶縫擠了進來,它抖了抖毛,幹嘔兩聲吐出一個帶着口水的毛球。

“完了,完了,怎麽吐不出來了,老大會殺了我的!”黑貓人性化地拍了拍額頭,爪下一滑踩進了血泊中,印下一串梅花。

正當它抓耳撓腮時,地上的鮮血自發湧到了一起,漸漸聚成了個四不像的小怪物。

像是嫌棄似的,鮮血凝成的小怪物推開了那些下方沾到灰的部分,順着被摒棄血液鋪成的紅毯,緩緩地爬到容時脖頸,以一個似是擁抱的姿勢,順着動脈創口一點點流了回去。

這種場景其實是非常詭異的,但詭異之中,又有帶着一種莫名的、震撼人心的美感。

他無機質般蒼白的面容漸漸染上一點人色,唇色豔麗得像含了片花瓣一般,他從小到大都是很漂亮的,但此時卻又有些微妙的不同。

明明五官輪廓都沒有改變,用黑布遮着眼,卻還是透出一股介乎青年和少年之間,驚心動魄、近乎非人的美麗。

這不單單是視覺層面的,更多是給人的感覺。

黑貓大張着嘴,直到容時動了動手指,它才想起自己的任務。

鋒利的爪尖輕而易舉地就劃開了束縛着他的繩索,容時甫一接觸地面,小小踉跄了幾步。

畢竟人身體存的那麽多血并不是放着好看的,留在地面上的已經超過了100,感到頭暈體虛行走困難也是在所難免。

他站在被血液交織染紅的地面,俯看的話,倒真像停留在一朵盛放的花上一般。

斷骨重生、血液倒流,原來我真的是怪物,容時取下黑布心想,不過做怪物看起來也還不錯。

他甚至一時間完全沒想起來陸家人,看着黑貓問道:“我記得家裏封了窗,你是怎麽跑出來的?”

黑貓心虛地擡爪撓了撓後頸,露出兩腿間的毛蛋蛋,它也沒想到容時醒來的第一個問題會是這個,完全沒準備好答案。

不過貓這種生物一般是不會檢讨自己的錯誤的,它只心虛了半秒,高高擡起頭轉移責任道:“要不是你封了窗,我也不至于現在才來。”

工廠裏寂靜的落針可聞,正當黑貓夾着尾巴,就快繃不住準備底下高傲的貓貓頭檢讨的時候,容時放過了他淡淡開口:“我居然養了只會說人話的貓,現在想想還有些奇怪。”

“你不會後悔了吧,哪怕貓咪變成了哥斯拉也不可以棄養啊人類!”黑貓憤怒拍爪,檢讨什麽的都煙消雲散。

“我沒有這樣的想法。”容時解開腕表,把這塊兒他曾經連包裝盒子都寶貝地收起來的手表像是丢垃圾般,看都沒看一眼甩手丢在地上。

“不過我到底是什麽……東西呢?”容時想不出什麽好的詞能概括他現在的情況,他下意識想将黑貓抱起來撸一撸,然而剛低下頭,一股頭暈惡心的感覺就撲面襲來,叫他險些站不住。

“電視裏的怪物不都是刀槍不入的麽,怎麽我還會貧血?”

“能重生就很不錯了好吧。”黑貓慢條斯理地舔爪子,“只有有人愛你,理論上來說你就可以無限複活哦。”

容時看着自己染了血的手指,擡手把脫臼的那根接回去,自嘲地笑笑:“原來還有人愛我嗎?”

黑貓頓了下,把本要說出的話咽回去,甩甩尾巴道:“又不是非要愛到山無棱天地合,不過老大說你需要靠別人的愛意為食,不想一直饑餓虛弱就得有更多人非常愛你才行。

你可以先回陸家,畢竟還是有點感情基礎的嘛。”

“那不是賤得慌麽?”容時找了處幹淨地方坐下,他摸了下心口的地方,這還是他重生後第一次想到那家人。

原來已經沒有任何感覺了,連心跳都不會變快半拍。

其實很多還算是聰明的人做出一些莽撞的、不那麽明智……甚至可以說是愚蠢的行為時,都是因為那樣讓人脆弱的情感作祟。

他從前顧念過去的溫暖,對那家人抱有愛與期待,刻意地、自欺欺人地忽視了許多細節。

所謂旁觀者清便是如此,一旦剝離了這些會讓他判斷失常的情感,之前深陷其中時很多問題都有了答案。

陸家人其實也并非全然不愛他,只是人只有一顆心,用在別的地方,再給分他的就很少了。

不過這樣的話咪咪說得也沒錯,确實回到陸家是個性價比最高的選擇,況且……他最寶貝的就是他這條不怎麽值錢的小命了,他用盡全力、一手一腳地掙紮到現在不就是為了活下來麽?

他咬住下唇,手指由于過于用力甚至有些痙攣,突然,一股前所未有的怨憤從心底張牙舞爪地鑽出,伴随着骨子裏溢出來的饑餓,叫他眼眶都有些發紅。

但那并不是難過所致的,而且純粹的恨意。

他恨他那個生理意義上父親的冷心冷情還要僞裝好名聲,恨他母親的假意溫柔、兩間游離,恨他兩個哥哥出爾反爾、盲目聽信,更憎恨那個曾經抱着回憶固執留在原地,像狗一樣祈求他們回頭的自己。

或許是陸家人基因上都有點問題,又或許是幼年時那種被反複懲罰折辱的經歷導致,他骨子裏就帶着點非黑即白的偏激。

還對陸家人抱有期望時,哪怕他們看了他一眼,他都能自顧自地分析出點溫情來,如今沒有了愛意的遮掩,這些日積月累的不滿與怨恨又是那樣的清晰濃烈,甚至他對陸曦都沒有過那樣厭惡憎恨的時候。

他們之間不過是擺在明面上的鬥争,成王敗寇而已,如果下次陸曦輸掉的話,他也公平的死掉就好了。

可陸家人是不一樣的,他們血肉相連,總歸是不一樣的。

原來這麽長時間,在每一次被抛棄、被無理由的責備時,我心裏其實也是恨他們的啊。

他長長舒了一口氣,這樣看來,他就更沒有理由不回去了。

反正現在又不會死,那所有得罪他的人都要付出代價才行,否則又怎麽對得起他所受的痛苦,對得起他被放血時,那煎熬的二十分鐘呢?

“非也。”黑貓還不知道容時已經做好了決定,跑到他腳邊搖頭晃腦地勸說道,“你單方面向他們索取感情只是在讨債而已,沒有欠債反而是大爺的道理。”

容時伸手摸了把黑貓柔軟的毛,平靜地看着曾經掙脫不得的繩索,他将錯誤的感情期待投注到了錯誤的人身上,所以一直到死,都沒有得救。

“是啊,想要用愛意去交換愛意是最愚蠢的做法了。”他更像是自言自語,“不過,還是要把我的東西拿回來才行啊。”

黑貓糾結地盤起尾巴想要安慰他兩句,然而這厮詞典壓根搜不到相關詞彙,正當它想得毛毛都要掉下來時,容時突然瞥了他一眼。

這種王的凝視把黑貓都唬住了,它讨好地嗲叫幾聲,完全沒有成年雄性貓的自覺。

“你不會變成人吧?”容時突然問道。

黑貓松了口氣:“我真的只是一只小貓咪。。”

“那就好。”容時也松了口氣,如果突然發現每天親親抱抱的小貓咪成了個大漢,那晚上睡覺說不定都會做噩夢。

容時在繩子上劃了兩下,遺憾地發現自己果然不具備黑貓那樣的能力,攝像機仍然閃着紅光,他走過去,把後半段徹底删除掉後拔走了儲存卡。

“你躲在門後做什麽?”黑貓疑惑地看着他。

“你也過來。”容時對它招了招手,語氣就像是在讨論今天的天氣一樣,“等他們進來你就用爪子割斷他們的喉嚨。”

“我?”黑貓後退半步,“那個,殺人犯法的,我們妖怪也要遵守法律啊。”

容時看起來十分失望的樣子,這個工廠裏除了綁他的架子和攝像機看起來還有點殺傷力,不過前者拔不出來,後者沒辦法一擊斃命,他自己又是個兩步一喘的體質,黑貓不配合,只好遺憾地收回了在法律邊緣試探的腳。

他抱起黑貓,從後窗翻了出去,這座廢棄多年的工廠後面竟然有一大片開得濃豔的花朵,随着晚風的吹拂帶過陣陣芬芳。

“你走反了,往右邊走才是s市。”

“我們先不回去。”容時平靜道。

“為什麽?”

“很快你就知道了。”

他抱着貓,輕哼着一首不知名的小調,将那片花朵、那座城市以及城市裏面曾經他求不得的親人都遙遙甩在身後……

他不要再是留在原地的那個人了。

林慈恩帶着束向日葵來到了病房,陸父有事要商讨沒有和她一起,然而一家四口等了整整一個小時,陸宗都沒有來。

陸思衡的心越來越沉,就在他坐不住要去找父親時,陸宗打來了電話。

陸思衡做了個手勢,走到病房陽臺上關好門。。

陸宗說話向來是開門見山,不管別人能不能接受得了,電話一接通,就聽他嚴肅道:“容時不見了。”

陸思衡終于想起自己忽視了什麽。

對于容時被父親軟禁起來這件事他其實是知情的,不過他沒有阻止,容時行事越來越過分,這次直接把小曦從二樓推下來,給他個教訓也好。

陸思衡清了清嗓子,脫口而出:“他逃跑了?他傷還沒好,能跑到哪裏去?”

仿佛一道閃電打在天靈蓋上,他死死握住床沿,指節都泛出青白色。

直到此時他才想起一個問題,容時和小曦一起摔下來,及時就醫住在豪華病房每天專人看護的小曦尚且天天喊痛,那被強硬帶回房間,只趁昏迷時做了簡單包紮的容時呢?

這個弟弟雖然是個beta身板卻比omega還要脆,風吹吹都要病上一場,真的經得住這樣的軟禁麽?

“他一小時前被綁架了。”陸宗沉聲道,他送走施鶴後去取指尖血,卻發現房間門打開着,容時已經不見了。

他起初以為是這孩子自己逃跑了,不過瘸着腿又發了燒也走不了多遠,他地毯式把家裏搜尋了個遍,确認真沒在家,這才逐幀查起監控。

盡管綁匪像是對陸家很了解似的入侵了大多數攝像頭,但有些隐蔽地方和明面上的并不是一條線路,由于某些不足為外人道的原因,就連陸思衡都不知道它們的存在。

陸宗沒有說是怎麽發現的,他們這種發號施令的人追別人進度都是只看結果,到了自己這邊,就更懶得解釋過程了。

陸思衡還是很了解父親的處事風格的,不管是用什麽方法手段,不是已經百分百确定的事他是不會這樣下定結論的。

但他還是徒勞地報着微弱的希望問:“您确定是真的綁架了嗎,會不會是有朋友接應?”

放在平時陸宗就要劈頭蓋臉地把這個大兒子罵一頓了,但今天或許是真的弄丢了小兒子的緣故,他破天荒地解釋道:“我查了監控,他們是把小時打暈了帶走的。”

心底的那塊石頭終于沉甸甸地砸了下來,他用力捏了捏眉心,仰頭看向天花板:“綁匪打電話了麽?”

一般以敲詐勒索為目的的綁匪會在二十四小時內給家人打電話,但能在陸家附近把人綁走的綁匪顯然不是什麽小毛賊,容時現在的身體情況要是再被綁匪折磨——別說一天,打兩拳說不定就要進icu躺着了。

為什麽就像是被蒙蔽了心智一樣,才注意到他的虛弱呢?

“沒有,我派人去找了,你也……”陸宗嘆了口氣,仿佛一下子變得蒼老了幾歲,“先別告訴你媽,我怕她受不住。”

“我知道了。”陸思衡感覺有一口氣不上不下地積淤在胸口,卡得他幾乎喘不上氣來,他深呼吸了幾次,才面色如常地拉開陽臺門。

“大哥,是遇到什麽事了麽?”陸曦看向他,眼底藏着一點微不可查的忐忑。

但陸思衡思緒都在可疑人員上,沒注意到他的異常,他拍了拍陸弘景的肩膀,聲音發緊:“爸找我和弘景有點事,你和媽先吃吧,陸二,你跟我出來。”

陸曦有點可憐地扁扁嘴:“不能吹了蠟燭再走麽?”

“叫媽陪你吧,抱歉。”

等出了門,他那點掩飾才徹底崩塌了下來,不過醫院裏都是病人和家屬,比他悲傷痛苦的不知道多多少,崩潰痛哭的也比比皆是,他這樣已經算是鎮定的那批了。

陸思衡匆匆解釋了經過,陸弘景再混也沒到盼着弟弟去死的地步,他那些讨厭的話大多數都是小孩鬥嘴的程度,這個時候,他反而比他大哥鎮定,安慰地拍了拍陸思衡的肩膀:“沒事的,弟弟不會有事的,他又沒結什麽仇,我們先找着,等綁匪打來電話,只要別傷害小時,我們什麽條件都答應他就行了。”

在這個平和日麗、看起來再平常不過的下午,S市一半的勢力都紛紛出動,楚家甚至還調出了一些早就分家了的,拿不到明面上說的人,聽說是楚小少爺在家威逼利誘,簽了點協議的緣故。

但那輛載着容時的面包車就仿佛憑空消失了一樣,在一個十字路口消失後再沒出現在任何一處監控裏。

林慈恩做了這麽多年陸夫人,到底不是真正的傻白甜,她在吃上蛋糕前就通過自己的渠道得知了容時被綁架的消息,她手猛地一抖,那塊漂亮的小球裝飾終于還是滾到了地上。

“媽媽,不祝我生日快樂嗎?”陸曦笑盈盈地雙手合十,仿佛沒注意到林慈恩的失神。

“是你嗎?”不知道是不是母子連心,林慈恩幾乎是下意識地問出了這句話,但她很快就意識到自己這話實在是太傷人、太無厘頭了,就算不是親生,她又怎麽能去這樣揣測親手養育了十幾年的孩子呢?更何況為了不讓小曦覺得親生兒子被認回來後自己就是外人,他們凡事都更偏向陸曦一點,他又有什麽理由去這麽做呢?

“發生什麽事了?”陸曦一臉迷茫地看着她,“這件事和我有關麽?”

“沒什麽。”這時候要是直說陸時被綁架了那傻子也能猜出自己是在懷疑他了,更何況陸曦這孩子心思其實挺敏感的,林慈恩壓下情緒,“沒什麽,許個願吧。”

“好。”陸曦在蠟燭閃爍中閉上眼,心想:祝我新生快樂。

直到淩晨兩點,他們都沒有收到綁匪的任何消息,此時距離容時被綁架已經過去了整整十二個小時,s市周邊可疑的地方基本都搜了個遍。

陸宗又去找施鶴算了一卦,但不知是不是同一人不能算太頻繁的緣故,卦象亂得像蜘蛛的網一樣。

林慈恩起初還能在陸曦面前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但到了後半夜簡直到了百蟻撓心、坐立難安的地步了。

陸曦其實也不是表面上的那樣鎮定,他找得那群人已經整整十二個小時沒再聯系過他,要錄的視頻也不知所蹤。

不會是被陸家人抓到了吧,他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要不是昨天撤了心電監護,恐怕此時病房都要震天響了。

終于林慈恩翻來覆去了半天,輕手輕腳地從陪護房間穿戴整齊走了出去,陸曦等了一會兒見沒有回來地跡象,從床墊下抽出一個破舊的、早就被淘汰的諾基亞給那邊打了個電話。

嘟嘟聲響了整整一分鐘,對面沒有接聽,等再打過去,這個號碼已經關機了。

為了交換一手信息,陸家四人都聚在客廳沙發上,陸思衡心裏越來越不安,難得失了穩重,起身在客廳裏繞了兩圈。

等到第三圈時,陸宗突然一拍桌子,怒斥道:“夠了,團團轉的什麽樣子,他真死了你還陪葬不成?”

這話說得實在是有些過分了,哪有當父親的在兒子被綁架時候咒人家死的,林慈恩抹了把眼睛,都被激起了幾分火氣:“你是他爸爸啊,怎麽能這麽咒小時!”

陸宗向來說一不二,本來話出口他自己就意識到不對了,但向來溫柔溫順的林慈恩竟然當着兩個兒子的面譴責他。

陸宗眉毛一橫:“難道還是我的錯了?他要是不跑出去綁匪還能入室把他綁走,自己呆不住連累家人都為他操心。行了,都去睡覺,你把地板轉漏了就能找到了麽!”

“陸宗,你怎麽這麽冷血!”林慈恩猛地站起身,她身體本就不好,這麽突然地一起身,接連踉跄了幾步。

陸弘景連忙過去扶住她,半扶半推地送她去休息。

陸思衡在陸宗地注視下走回房間,他直直地望着房頂的吊燈,不知怎麽,那些埋藏在記憶深處,連他自己都以為忘記了的過去就這麽走馬燈一樣浮現在眼前。

其實陸時綏剛出生的時候,他是不太喜歡這個弟弟了,主要是因為在此之前有個皮猴子似的陸弘景,給陸思衡一種弟弟都很煩的印象。

不過陸時綏這孩子就和傻一樣,明明他不怎麽歡迎,每次見面都板着張臉,結果和他比和天天逗他玩的二哥還親,見了他就蹒跚着走過來要抱抱。

陸時綏小時候就長得玉雪可愛,陸思衡雖然像個小大人似的,但幼年時候有點外貌協會,再加上這個弟弟比上房揭瓦的陸二不知道要乖巧多少。

這麽一來一回幾次,盡管陸思衡嘴上不說,但身體倒是很誠實,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弟弟。

不過至此為止陸時綏在他心底還是個柔軟可愛的小團子,就像鄰居養的那只小貓一樣,而且還很脆弱,容易養死。

直到陸思衡十歲、陸時綏五歲那年,他跳級上了六年級,雖然陸思衡發育很好,但架不住同班那些孩子比他多吃三年米,特別是幾個刺頭,壯得和高中生一樣。

陸思衡這個跳級上來的臭臉菜瓜頭顯示不是那麽受人歡迎,他放學帶着陸時綏在公園玩的時候,被這幾個人笑着硬拉着去了角落。

保镖也都知道這幾個孩子是合作對象家的,和大少爺是同班同學,站在遠處沒多留意,倒是玩沙子的陸時綏卻發現了端倪。

他離這群人怎麽也有六七米,就算小孩子對陌生人的惡意比較敏感,那也太敏感了吧。

陸時綏跑上來,一口咬在帶頭孩子的手上,簡直像是小狼一樣,痛意之下那個孩子把分寸、合作什麽的全丢到九霄雲外去了,甩手就把陸時綏砸到了地上。

小孩子骨頭脆是經不起這麽摔打的,況且陸時綏早産了兩個月,出生先在保溫箱住着,身體一直不大好,當即就吐出口帶血的唾沫。

雖然事後發現這個血是因為咬破了腮幫子,但當時陸思衡魂都要吓飛了,可陸時綏卻還是晃晃悠悠地爬起來,站在他面前。

保镖看到出了事連忙跑過來,一片混亂之中,陸思衡卻只看到他的弟弟擡起小胳膊護住他,說:“你們不許欺負我哥哥。”

陸思衡比較早慧,加上他是內定的太子爺,已經從有心人口中知道旁的有錢人家幾個兄弟是怎麽為了一點股份争得不可開交,親兄弟反目成仇的。

但在一切都沒開始之前,他看着擋在他面前的小豆丁暗暗發誓,哪怕長大以後真為了利益兄弟離心,只要陸時綏不想要他的命,他也會永遠保護這個孩子。

陸時綏六歲那年他食了言,在容時二十歲這年,他又食言了。

在每一次他最需要保護的時候,他都沒有如他發誓的那樣,護在他身前,甚至中途還放開了,本該緊緊拉住他的手。

他想起那次車上容時的笑,喜悅的光就像是星星一樣落進他的眼睛。

前不久他還因為陸曦當衆給他難看,其實他知道那件事是陸曦先犯了錯,只是不知道為何,傷人的話就像咳嗽一樣,抑制不住地脫口而出。

可即使這樣,那時他還是笑着說“哥哥,你是我的英雄”。

這樣的哥哥也算是英雄麽?狗熊還差不多吧。

陸思衡盯着天花板,過了好久,他才發現枕頭已經濕了。

他現在在哪裏呢?

他會被打麽,他會害怕……然後怨恨這個沒用的、一直傷害他、遲遲沒有趕來的哥哥麽?

陸思衡不敢去想另一種可能性,他望着天花板,感覺身體都有些發僵。

他就這樣無能為力地幹熬着,熬到看不清屋裏燈光……

九點,所有人的手機終于震動了一下,但裏面不是索要錢財的短信,而是一個郵件投遞的通知。

【您有一個重要包裹已到達別墅門口郵箱哦,請及時查收哦^︿^。】

管家匆匆帶着包裹跑進來,看形狀和重量不像是一封信,不過還好,也不像是一根手指或是一只手。

陸宗剪開包裝袋——那裏面是一盤錄像帶。

也只有一盤錄像帶。

生死時速,感覺身體被掏空~

v後保三争六,今天存一章,以後固定早九/晚九更新(這兩個時間寶子們幫選一下吧嗚嗚嗚,我選擇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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