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衛宅詭事（二）
衛宅詭事（二）
華燈初上，客廳清冷的柔白色光線下，衛斯道與魏雲玖分賓主落座。
衛家的茶點很正宗，在這樣煙雨霏霏的濕冷寒夜，輕輕抿一口瓷白茶盞裏的淡紅色茶湯，足可驅散一整天的疲乏，換來筋酥骨軟的愉悅感。
品茶的間隙，魏雲玖不動神色地将周圍裝潢細細看了一遍，得出豪宅主人品位很高，性格低調內斂的判斷，又問道：“沈寒星以前性格怎麽樣？”
衛斯道如實相告：“乖巧，懂事，沉默寡言，而且聰明異常，否則我也不會把他撿回家。”
魏雲玖有些驚訝于衛斯道的坦誠，一般而言，有錢人不都是喜歡做慈善，給自己立一個“熱心公益，達濟天下”的人設嗎？
不過，關于沈寒星同衛家沒有血緣關系，只是衛斯道一時興起，決定收養在家這件事，雖然各大媒體報刊忌憚于衛家勢力，不敢大肆公開議論，但是私底下各種小道消息一直甚嚣塵上，所以并不是什麽秘密，魏雲玖也有所耳聞。
其中流傳度最廣的版本有兩種，一是沈寒星其實是衛斯道的私生子，是他年輕時欠下的一筆風流債，畢竟沈寒星目前五歲，衛斯道二十九歲，算算年齡，也不是沒可能。
另一種是，沈寒星有一個風韻動人的親媽，衛斯道素了二十多年，忽然天雷勾動地火，對沈寒星的親媽一見鐘情，為了讨得佳人歡心，心甘情願地當起了接盤俠，反正衛家什麽都缺，唯獨不缺錢。
而無論哪種猜測，似乎都繞不開一個人。
魏雲玖也是有好奇心的，道：“小星的媽媽呢？”
空氣驟然冷縮了一瞬，良久，衛斯道慢悠悠開口道：“她死了。”
沈寒星随母姓，親媽名叫沈俏俏，人如其名，生得俏麗妩媚，活似滾滾紅塵中誘|惑人心的尤物。照片上的沈俏俏，細眉長眼，嘴唇豐厚飽滿，唇珠微微翹起，塗着張揚豔麗的大紅色唇油，再搭配上蓬松的波浪卷發，風情萬種。
魏雲玖忽然就明白，為何謠言屢禁不止，大家明裏暗裏都認為衛斯道與沈俏俏關系暧昧了。
據說沈俏俏性情風流，喜歡享受，年輕時一不小心未婚先孕，本來是要打胎的，但不知道怎麽的，就沒有成功，只得十分不情願地生下了沈寒星。
一個青春正好，風華正茂的漂亮姑娘，被迫做了單親媽媽，擱誰身上應該都是不大樂意的，沈俏俏也确實為此滿肚子牢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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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回來，沈寒星畢竟是沈俏俏的親生骨肉，即便這個孩子的出生不被期待，但是，随着時間流逝，沈俏俏慢慢變得成熟穩重起來，母子兩人相依為命了幾年，感情不可謂不親厚——起碼在外人眼中正是如此。
聽到此處，魏雲玖疑惑道：“沈俏俏是怎麽死的呢？”
衛斯道身居高位，有足夠強大的權力，支撐着他不受約束，随心所欲。幾年前，衛斯道意外邂逅沈寒星，覺得對方十分合眼緣，就将人收養在衛宅。
至于沈俏俏，也跟着沈寒星一起進入衛家，明面上負責照料花房。
一個月前，沈俏俏失足從別墅五樓摔下來，當場斃命，從那以後，沈寒星整個人就開始變得不對勁了。
沈寒星這孩子自小命途多舛，過早地體會到人世間的辛酸悲苦，有些少年老成，沉穩內向，但并不算嚴重。
然而，沈俏俏死後，一切就變得不一樣了……
沈寒星忽然開始嗜甜，吵着鬧着要洋娃娃，任何人靠近都會引發他滿臉戒備和緊張，整天如驚弓之鳥一般，惶惶不可終日。
魏雲玖道：“這些行為雖然有些怪異，但也不是不能解釋，如果你們請過其他心理醫生，我想他們十有八|九會說，沈寒星年齡太小，承受力弱，唯一的親人突然離世，孩子一時之間接受不了，所以性情大變。”
衛斯道颔首：“不錯，其他心理醫生确實這樣說，但沈寒星的怪異之處，還不止于此。”
這話明顯另有所指，魏雲玖來了興趣：“哦？還有什麽？”
明亮通透的客廳內，高大男人的存在自成一片陰影，他微微垂下頭顱，在吊燈照射不到的地方掀起唇角：“魏老師很快就知道了。”
……
根據約定，魏雲玖需要每周為沈寒星提供至少兩次心理輔導，且無一例外是□□。沈寒星戒心重，對陌生人十分排斥，一定程度上來說是缺乏安全感的體現。
魏雲玖第一次登門時，沈寒星全程不言不語，幾乎都是魏雲玖一個人在唱獨角戲。魏雲玖不是一個話多的人，也沒有像其他心理輔導老師那般，被衛家權勢震懾，初次見面就急于求成，僅僅是默默陪伴了沈寒星一個小時，期間還做了些針線活——
為沈寒星珍愛的洋娃娃縫制了一條小裙子。
相比較與沈寒星的零交流相處，魏雲玖同衛斯道的接觸反而更多些。
幸好，不知道是魏雲玖的懷柔政策起了作用，還是憑借良好的手工技能，被沈寒星高看一眼，總之，沈寒星對魏雲玖并未流露出太多抵觸情緒。
為此，衛家上下一幹人等都十分振奮，沈寒星自從親眼目睹了沈俏俏的死亡慘狀，言行舉止就處處透着怪異和反常，傭人背地裏也一直犯嘀咕，如果解開心結，将人徹底治愈，自然皆大歡喜。
所以，時隔兩天，魏雲玖再次到來時，李管家對他的歡迎之中，又多了一點真心實意的熱情。
沈寒星仍然待在玩具房內，李管家說他最近一個多月，幾乎完全沒有離開過這裏，即使到了吃飯時間，也都是下人端進去。
“啊，不過，有一點真的非常感謝魏老師。”李管家想到了什麽，有些欣慰地說道：“之前端進去的飯，小星總是寥寥吃兩口就停下，反而對甜點糖果很是癡迷，那些東西怎麽能當正餐吃呢？眼看着人一點點瘦下去，我們想了很多辦法，都沒能改善小星的胃口，就算連哄帶騙地勉強灌進去，也會被吐得一幹二淨。唉，真是愁人！多虧了魏老師，您上次跟小星做完心理輔導之後，這孩子的食欲就漸漸好了起來，多少能吃一點東西了。”
魏雲玖淡淡一笑，并不過多解釋。
其實，魏雲玖上次就留意到，沈寒星眉心之間凝着一團黑氣，并有逐步擴大的趨勢。
陰氣過盛，陽氣衰減，難怪沈寒星會百般不适，吃不下正常人的飲食了。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魏雲玖借着給洋娃娃縫小裙子的機會，偷偷往裏面塞了個平安符，這東西功效有限，對沈寒星來說治标不治本。
沈寒星獨自坐在玩具房中央的一處空白區域，以手指做梳子，極有耐心地打理着洋娃娃的發型，十指靈活敏捷，動作賞心悅目。
魏雲玖心裏由衷地贊嘆了一句：真是當托尼老師的一把好手。
“小星，晚上好。”
照例是沒有回應。
魏雲玖也不着急，在沈寒星側方三步遠，不緊不慢地坐了下來。
沈寒星在玩游戲，一個人的游戲，他慢條斯理地給懷中的洋娃娃紮頭發，換衣服，拿來彩帶系做蝴蝶結，用橡皮泥捏造出大大小小的家具，調整家庭布局，又用畫紙做桌布和窗簾……
很快，一個簡陋的一居室，慢慢浮現出雛形，最後，洋娃娃被放在“卧室”的模拟小床上。
讓人頗覺不适的是，搭建這套一居室的主人，眼光實在讓人不敢恭維，亂糟糟的布局，黑黝黝的地毯，到處都堆積着不知名的瓶瓶罐罐，“廚房”裏甚至還有許多黏附着油污塵垢的碗筷……
房子完工以後，沈寒星就目不轉睛地盯着看，眸底暗沉沉的，看不到一點光。
魏雲玖記得自己很早之前，依稀在哪裏看到過一段話，大意是敏感內向的孩子，往往比同齡人更加聰明，智商更高，因為他們對外界具有更強的感悟力，有些患有自閉症的孩子，智力更是讓人望塵莫及。
沈寒星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他的手很巧，做出來的手工藝品栩栩如生，一目了然，很容易就能辨認出來，撇開比例問題，幾乎達到以假亂真的地步。
兩人相對沉默了一會兒，魏雲玖忽然道：“你在哪裏？”
是的，魏雲玖已經猜到了，沈寒星所打造的，應該是他兒時的家，包括那淡黃色長裙，蓬松卷發的洋娃娃，仔細看也有沈俏俏的影子。
既然沈寒星能夠将記憶中的家，幾近逼真的照搬過來，那麽，身為這個小家中唯二的成員之一，沈寒星自己又在哪裏呢？
像是沒有想到魏雲玖竟然會有此一問，沈寒星呆滞了一下，稚嫩的眉毛微微挑動。
魏雲玖有些好笑地發現，這個挑眉表示疑惑的動作，似乎是衛斯道同款。
可惜的是，魏雲玖等了很久，依然沒有等到沈寒星的回答。
心理輔導時間結束，魏雲玖起身，就要告辭離開，背後驀然響起一道涼幽幽的嗓音：
“大哥哥，你猜我在哪裏呢？——來找我吧。”
魏雲玖：小朋友，你對捉迷藏未免太癡迷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