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衛宅詭事(三)

衛宅詭事(三)

這次心理輔導結束後,衛斯道留魏雲玖在家用餐,出于禮貌,魏雲玖虛情假意地客套了一番,推辭道:“不了不了,怎好打擾。”

衛斯道淺笑:“只是家常便飯,阿姨都已經準備好了,不費什麽事。再說,雲城多雨,這天陰沉沉的,若是阻在路上就麻煩了。”

魏雲玖不以為意:“哪裏就這麽巧了烏雲聚了一天,也沒見落半滴雨下來。”

話音剛落,窗外咔嚓一聲驚雷,傾盆大雨說下就下,霎時間狂風大作,飛沙走石。

魏雲玖:“...……”

不是我吹,這也就是在外面,要是在山裏,我讓什麽時候下雨就什麽時候下雨。

忽明忽暗的光線中,魏雲玖幹幹地咳了一聲,感覺有些尴尬。所幸他這人生得好,積石如玉,列松如翠,清清皎皎,高不可攀,倒也沒有輕易露怯。

衛斯道濃墨似的雙眸中蘊了點笑意,“天雨留客,難得的緣分,走吧。”率先朝餐廳走去。

衛家僅僅是廚師就有五個,有專門從五星級飯店裏高薪聘請的,也有專攻街頭巷尾民間小食的,個個身負十八般武藝,有心耍點真手段炫技時,即便是食不厭精,脍不厭細的老饕都恨不得吞下舌頭去,更別說是魏雲玖這種餐風飲露,人間五味都食之甚少的小仙男了。

見他吃得開心,衛斯道淡淡一笑,也多夾了幾筷子菜,大概有人陪伴着用餐,心境上會格外不同吧。

大快朵頤之後,衛斯道領魏雲玖去休息,自己則去書房開遠程會議,兩人在走廊上分別時,衛斯道說道:“魏老師晚安。”

他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直直目送魏雲玖離開,深邃晦暗的眼珠像是玄奧的黑洞,隐藏着未知的危險,被他注視之人只覺芒刺在背。

總感覺衛斯道嘴裏的“晚安”二字,另有深意。

是錯覺嗎?

三個小時候後,午夜十二點多的時候,魏雲玖确定了,并不是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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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因很簡單——沈寒星夢游了。這個白白嫩嫩,可可愛愛的小家夥,深更半夜不睡覺,杵在魏雲玖床頭,一言不發地盯着他看。

倘若換個人,遇到這種情景,心理承受能力弱的,指不定整個人都直接被送走了。

魏雲玖卻像是早就預料到了,睜開清泠泠的雙眼,波瀾不驚地睨了他一下,平靜道:“滾出去。”

小孩雙眼發直,僵硬地牽了牽嘴角,露出一排糯米似的小白牙,挑釁地磨了磨,活跟見了香酥軟嫩的雞大腿了一樣,垂涎欲滴。

他對魏雲玖的話置若罔聞,一個勁地往床上撲,餓極了的狼崽子一般,卻總是在距離魏雲玖僅一步之遙時,被一層無形屏障隔開,無論如何嘗試都掙脫不了。

魏雲玖:“不想魂飛魄散就趕快走。”

鐵青着小臉,渾身散發腐爛惡臭的沈寒星呲牙,對魏雲玖的威脅不屑一顧。

魏雲玖道:“那就把你的臉劃爛好了。”

不停刨動的身影停滞片刻,幽幽地看了魏雲玖一會兒,飄飄忽忽地離開了。

魏雲玖:“……”

還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黎明時分,沈寒星又開始慘叫,其聲音之凄厲哀婉,簡直字字泣血,猶如被人抛棄的孤狼。

魏雲玖問:“他每天都這麽慘叫”

衛斯道皺着眉頭:“自從沈俏俏死後,他就一直這樣,不過,一般都是在早上、傍晚,其他時候就是一尊會呼吸的木偶。”

魏雲玖咬了一口油條:“怎麽會把人刺激成這個樣子”

衛斯道默了一下,“沈寒星當時正跟他母親一處說話,變故太突然,心理上接受不了吧。”

……

魏雲玖的任務輔助系統有一個賤兮兮的名字,叫做“小棉襖的親爸爸”,據它說,完全不介意魏雲玖簡稱它為“親爸爸”。

魏雲玖:我介意,謝謝。

一人一統現在所在的世界,是由一部名叫《衛宅詭事》的恐怖懸疑風電影衍生而來,難度等級sss+,常年高居三界輪回公司快穿部任務榜單第一名,讓無數任務者聞風喪膽。

鑒于近些年,快穿部業務不景氣,三千小世界人均幸福指數太低,險些引發天地動蕩,快穿部部長愁禿了頭發,最終列出了滿滿一頁負能量爆表的小世界名單,強硬命令手下員工逐一挑戰。

在整個部門險些全部淪陷,所有員工紛紛铩羽而歸之時,魏雲玖表示不信邪,在部長千恩萬謝的叮囑中,進入了《衛宅詭事》副本。

這個世界極度危險,到處都是陷阱,再加上元載體不過是一部電影,時長90分鐘,信息量有限,很多線索都被隐藏起來,需要任務執行者自行挖掘。

《衛宅詭事》的主要內容,簡單概述就是小學老師葉微微,雨夜前來家訪,意外撞破雲城衛家的種種詭異之處,慌不擇路地往外逃,在短短幾個小時內褪去溫柔善良,變得血腥殘暴,意圖挾持沒有反抗能力的沈寒星,歷經千辛萬苦,最後卻倒在黎明前……

這一次的心理輔導時間定在星期六下午,魏雲玖來到衛家大宅外面時,系統出言提醒道:宿主小心,院子裏面的陰氣更濃郁了。

魏雲玖捏了下鼻子,知道了,小棉襖。

系統怒:滾犢子。

……

大概因為今天是周末,衛斯道罕見地待在家,遠遠地就見到他在院子裏的草坪上讀書,陽光在他五官上灑落一抹深深淺淺的光線,濃淡适宜,灼人眼球。

衛斯道極為認真的,一字一句地讀到:“……白衣綸巾的儒生,游學途中流落此地,又餓又困,就在一叢翠竹下枕石而眠,沉酣之際,不知道從哪裏鑽出一條五彩斑斓的毒蛇來,狠狠咬了書生一口。那書生本來就手無縛雞之力,斯文羸弱,中了蛇毒之後,很快就氣息奄奄,想到家中老母在堂,無人贍養;腹中百萬計策,未得伸展,不禁仰天悲嘆。誰知就在這時,一個通身白衣白冠,衣襟、下擺紋以白鶴繡樣的絕美女子,乘着赤豹,抱着文貍,款款而來,笑嘻嘻地道‘你這書生,枉費了一肚子的聖賢書,卻原來也怕死麽?’書生辯白道‘我不是怕死,是怕無人料理老母後事,無人救天下百姓于水火之中,我乃是替蒼生悲哭’,鶴衣女子聞言思忖片刻,歪頭道‘要是有辦法解救你性命,你當真會實現諾言嗎?’書生颔首連連。”

魏雲玖從鵝卵石鋪就的羊腸小路穿過,中途停下來站了一會兒,等到衛斯道察覺到不妥,擡起頭來,才打招呼道:“衛先生。”

衛斯道戴着一副造價不菲的金絲細框眼睛,聞言用食指托了一下,朗朗笑道:“魏老師來了,過來坐一會兒吧。”

談話內容自然還是圍繞沈寒星展開,衛斯道仿佛不經意間問道:“魏老師覺得,沈寒星還有救嗎?”

魏雲玖瞥他一眼:“當然。”

幹淨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搭在書頁上,衛斯道:“沈俏俏死的那一天,正好就是星期六,下個星期六,農歷七月十五那一天,正好七七四十九天。”

七七四十九,這個數字很難讓人不産生多餘的聯想。

離開時,魏雲玖随口問了一句:“衛先生在讀什麽書?”

衛斯道淺笑着搖了搖頭,沒有直接回答,吩咐傭人道:“送魏老師上去。”有錢人并不全都是腦滿腸肥,頤指氣使,譬如衛斯道這般,真真是儀态高華,貴氣逼人,一舉一動都慢條斯理,翩翩風度。

魏雲玖已經上了臺階,隔着不遠不近地距離,聽到衛斯道繼續念道:“鶴衣女子俯身替書生吸毒,蛇毒兇猛異常,書生憂心女子安危,又因鶴衣女子容顏太盛,一見傾心,執意要以嫡妻之禮迎娶。女子卻笑話書生癡心妄想,還道她長年隐居山野,餐風飲露,體質早已異于他人,根本不懼蛇毒,只需調理幾年就能恢複如初。書生反複懇求,女子不耐歪纏,就約定十年之期。十年之後,書生封王拜相,權傾朝野,一點點實現當初的抱負,使得朝野上下海晏河清,百姓安居樂業,但他眉眼之間卻再不複之前的純稚,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冽狠戾。”

“十年來,鶴衣女子夜夜入夢,兩人鴛鴦交頸,耳鬓厮磨。書生這才驚覺不過一面之緣,竟然已經愛入骨髓。這一天,書生攜十裏紅妝前來,翻遍了山上每一寸角落,卻再沒能見到鶴衣女子的身影。他去問山腳下的居民,所有人都輕飄飄地告訴書生‘我們這座山啊,從來都沒有什麽隐士,啊,你說十年前麽,仿佛倒是有一個美貌驚人的修士,但這人十年前不就已經死了麽?’于是,後人為了紀念書生與鶴衣女子,便把這裏叫做無隐山了。”

魏雲玖垂眸,撫了一下那把從不離身的藏青色十六骨原木複古直柄傘,內心驚恐道:我天,小棉襖,他念的故事,怎麽那麽像一千多年前,我當山鬼那會兒的遭遇?

系統:你确定?這種爛大街的三流仙魔劇情節,連抄襲都不好判定好麽?

魏雲玖沉思片刻,“可能是我多心了,畢竟,我們山鬼也是有救人指标的,我救過的人,沒有一萬,也有八千,知恩圖報的還真沒見幾個。”

再說了,這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分屬小世界,任務難度高,不代表世界等級高,元世界的歷史信息,按理來說應該流傳不到這裏。

一千年的輪回流轉,故事中的倒黴書生,鬼知道這會兒在哪當牛做馬呢。

系統:……當牛做馬不是這麽用的。

魏雲玖聳聳肩:無所謂,反正我們山鬼,連語文老師都木得。

系統:……

輕風來襲,吹得攤放在衛斯道膝頭的書籍嘩啦啦翻動起來,一頁頁紙張快速閃過,從始至終,上面一個字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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