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衛宅詭事(八)

衛宅詭事(八)

沒有一個孩子生來就乖巧懂事,沈寒星也一樣,只是他早早明白了自己沒有撒嬌的權利。

“小星乖,跟媽媽玩個游戲好不好?”妝容精致靡麗,衣着性感妖豔的沈俏俏紅唇微啓,掐着沈寒星的胳膊問道。

堪堪兩歲多的沈寒星忙不疊地點頭,眼睛裏是毫不掩飾的喜悅,興奮地小臉都紅了。

畢竟媽媽她從來沒有陪沈寒星玩耍過。

沈俏俏再次瞟了眼牆上的挂鐘,語氣不由加快了些:“我們來玩捉迷藏,待會兒,你找個地方躲起來,不能發出聲音,也不準出來,一直到媽媽來找你,聽懂了沒有?”

沈寒星少時早慧,兩歲多就已經能夠聽懂許多話,并與成年人簡單交流,聞言雀躍道:“知道了,媽媽。”他邁着小短腿,噔噔噔地在狹小逼仄的房間轉動着,想要尋找到一處合适的藏身地點。

彼時,沈俏俏正忙着對鏡補妝,又往手腕、脖頸處噴灑香水,為即将到來的幽會做足準備,卻對小蜜蜂似的跑來跑去的沈寒星視若未見。

沈寒星的目光逡巡來去,落在某個地方時,忽然亮了一下,推搡着沈俏俏道:“媽媽出去,快出去,我要躲起來了。”

沈俏俏不耐煩地扯開小孩的手,敷衍地扭過頭去,“哪兒那麽多事,趕快去!”

天花板年久失修,有一個角落幾乎坍陷,前幾天剛請了裝修工人過來收拾,當時沈俏俏一個勁兒在卧室煲電話粥,還是沈寒星負責接待客人,給裝修工人端茶倒水。

其中一個瘦小學徒爬進吊頂上面清掃灰塵時,看到沈寒星仰着脖子,炯炯有神地盯着他們,還好心告誡小孩,千萬不要往上面鑽。

媽媽第一次跟他一起玩游戲,沈寒星不想讓媽媽失望,自動跳過了容易被發現的衣櫃、床底等處,開開心心地伏在了天花板上面。

魏雲玖擎着那柄藏青色竹骨傘,靜靜看着明顯小了兩個號的沈寒星,從剛開始的興致勃勃,屏息凝神,到漸漸放松警惕,對房間內漸次響起的奇怪對話目露迷茫,最終有些耐不住性子地小小打了個哈欠,沉沉睡了過去。

陌生男人的話越來越下流露骨,魂體狀态的魏雲玖容色透出淡淡悲憫,沈寒星睡了又醒,醒了又睡,煎熬了幾個小時,才聽到外面響起大門打開又關起的聲音。

沈俏俏自如地洗澡,卸妝,忙忙碌碌半晌,才想起了什麽,對着房間咕哝了一句:“小鬼頭死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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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過去,她已經忘了那句随口編出來的“捉迷藏”,自然也不知道沈寒星有多重視這所謂的游戲,即便是睡着了,都牢牢急着沈俏俏囑咐的話,一動不動地趴伏在那裏。

魏雲玖揮了下衣袖,白霧升騰,畫面突轉,他信步前行,來到一個花木蔥茏,充滿童話風情的幼兒園。

年輕活潑的女老師站在教室中間,笑吟吟地詢問孩子們有什麽夢想,老生常談的話題,有些孩子或許早就回答過類似問題,亦或被家人殷殷教導過,落落大方地表示長大要當科學家,漂亮嬌軟的小女生想當畫家,頑皮的小男孩打算去探索太空,還有人已經從現在開始練習彈奏鋼琴……

輪到沈寒星時,他想了想,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想永遠跟媽媽在一起。”

“哇”得一聲,小朋友嬉鬧起來,哈哈大笑着說道:“沈寒星,你好沒有出息啊,都這麽大了,竟然還整天黏着媽媽,哭鼻子,羞羞羞!”

沈寒星咬了咬唇,表情黯然又無措。

後來,母親節的手工課上,老師要求小朋友們做娃娃,在他人的幫助下,沈寒星完成了人生第一個洋娃娃。

對此,沈俏俏的反應十分憤怒,“你說這麽個醜東西,竟然是仿照我制作的?滾蛋,老娘比它漂亮多了!你有閑心做這些,倒不如幫你媽我看看,你們班裏誰家最有錢,哪個小朋友的爸爸最帥,老娘花了這麽一大筆錢把你送進去,可不是讓你讀書的!”

默默旁觀的魏雲玖:“……”

這世間有千般苦萬般難,沒有親身經歷過,永遠想象不到身處局中的人,活得有多狼狽,到了這一刻,魏雲玖似乎有些理解沈寒星那些偏激的舉動,并且對沈俏俏的死有了更多的猜測。

若論俊美英氣,身家資産,普天之下,有誰能比得過衛斯道呢?

沈俏俏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她那個爛泥扶不上牆的兒子,竟然會入雲城首富衛斯道的法眼,還被對方收養,連帶着自己的身份也水漲船高,順利入住傳說中的衛宅。

乍然由貧到富,沈俏俏起初欣喜若狂,徜徉在各大商場會所,如魚得水。但是,漸漸的,沈俏俏開始不滿于此……

得隴望蜀乃是人的本性,何況,沈俏俏心底十分清楚,外人捧着她敬着她,只是因為在她有心引導之下,誤會了衛斯道與她的關系,實際上兩人比礦泉水還幹淨。

謊言總有被拆穿的那一天,既然如此,何不弄假成真呢?再說了,誰能抵抗得住昂藏軒朗,眉目疏闊衛斯道,誰能對傳承百年,可以跑馬的衛宅毫不動心呢?

沈俏俏一向對自己的美貌很有信心,憑借着近水樓臺的優勢,有意無意地勾|引衛斯道,奈何這人竟是一副冰雪心腸,冷肝冷肺,面對溫香軟玉,完全不為所動,閑暇時寧願詢問沈寒星的課業,都不願意多搭理她一句。

一心奉承讨好的人,對自己不假辭色,反而和顏悅色地對待那個小鬼頭,沈俏俏的自尊心嚴重受挫,表面上端着慈母派頭,私下裏卻對沈寒星越加嚴厲苛刻。

沒人懷疑一個親生母親的居心,他們有的是理由幫她開脫,不是嗎?

沈俏俏教唆沈寒星,告訴他該如何在衛斯道面前,幫自己刷印象分,如何表達對一個圓滿家庭的渴望,甚至不惜為此洗手作羹湯,裝了兩天的賢妻良母。

一切都進行的十分隐蔽,衛斯道不知道是完全沒有意識到不妥,還是根本不在意,并未有意隔開母子兩人。

沈俏俏沉浸在“一朝飛上枝頭,搖身變作衛家主母”的美夢中,無論衛斯道怎麽嚴詞拒絕,都不曾死心。

沒有人能夠叫醒一個裝睡的人,沈寒星也一樣,但他面對沈俏俏時的眸色,卻一點點冷寂晦暗下來。

直到那個風雨交加的傍晚,沈俏俏在五樓窗臺邊盼着衛斯道回來,如同守候丈夫下班的家庭主婦一般,嘴裏對沈寒星反複強調道:“他那麽疼你,當然要多為你考慮一點,娶了媽媽他又不吃虧,說不定過個一兩年,還能給你再添一個弟弟妹妹呢。”

小小孩童抱着配色怪異可怖的洋娃娃,垂頭耷腦地聽着,一言不發。

魏雲玖悄無聲息地站在兩人身後,眼睜睜看着沈俏俏越說越激動,擰着沈寒星的臉頰讓他聽話。

沈俏俏留了很長的指甲,每星期做一次護理,染着漂亮時髦的顏色,鑲嵌上水鑽,好不好看先不說,打人時絕對是一把利器,至少沈寒星這種嬌嫩的小孩子皮膚,就完全抵抗不了幾個回合。

劇痛之下,沈寒星下意識掙紮起來,為了迎接衛斯道,沈俏俏特意換上了一條高定小紅裙,搭配上足足有十厘米高的涼鞋,走起路來扭扭擺擺,恰似風拂楊柳一般,能夠搖曳出無限風情,此時一個站立不穩,忽然踉跄着仰面摔了下去。

“啊——”

“媽媽!”沈寒星稚嫩的手掌伸出去,只抓到一團空氣。

樓下傳來砰得一聲巨響,沈寒星注視着空蕩蕩的手心,呆愣了許久,終于來到陽臺邊,從欄杆空隙中望了下去。

濕淋淋的草坪上,一襲紅裙的沈俏俏短暫抽搐了幾下,四肢扭曲折斷,組合成一個極其怪異的姿勢,身下是緩緩洇出的大片暗紅色液體,像一朵徐徐綻放的紅色彼岸花。

雷雨聲掩蓋了樓上的異常,等意識到不對勁時,大批傭人、保镖奔跑過來,在雨幕中急速穿梭來去,有人去打報警電話,有人去喊家庭醫生,鬧哄哄亂作一團……

西裝革履,通身精英裝扮的衛斯道停下步伐,面無表情地擡起頭來,望着五樓陽臺處的小孩,兩人隔着幽幽涼涼的雨絲對視許久。

魏雲玖有些好奇沈寒星此時此刻的表情,遂偏首瞥過去,緊接着就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

他看到,那個剛剛死了母親的孩子,以一種極其緩慢的速度,輕輕撩起唇角,露出一個得意又暢快的笑。

那是魏雲玖第一次在一個孩子臉上,看到如此明顯,毫不遮掩的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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