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19章
長安城作為一個繁榮之城,自然有不少奇奇怪怪五花八門的店鋪。除了一些別的地方都買不到的珍貴首飾,瓷器杯盞之類的作坊,賭坊和妓院也是全國有名的。
焚香閣就是其中之一。江湖有傳言說它的老板娘原先是某個教派的掌門人,後來感情之路坎坷,和情人不歡而散,最後隐退下來,用之前籌下來的錢開了這家店,沒想到生意卻越做越大。
其有名之處在于它裏面的姑娘個個都不是強擄來的,全都出于自願,且琴棋書畫怎麽着也得會個幾樣,更不用說梳妝打扮談吐氣質了。所以慕名而來的都是城內官家子弟,普普通通小老百姓進去一遭就要耗費掉小半積蓄。
秦淵當然也進去過,只不過太子眼高于頂,尋常人花大把銀子也要共度良宵的女孩他卻看不上。
今日實在是被幾個玩伴纏得不行,非要一起去,說裏面頂好看的姑娘今日要表演跳舞。
沈公子也是宮內朝臣的兒子,太子黨之一,性格風流不羁,焚香閣主客。他手裏拿着把扇子,輕敲秦淵的肩:“哎喲我說太子殿下,花錢消遣不快樂嗎?要我說這銷金窟,你真該多來幾趟,就能體會到個中樂趣了。”
秦淵深吸一口氣,面色無奈:“就這一次。”
沈公子大驚小怪:“怎麽着這次也得逼你找個姑娘,太子您再清心寡欲起來,外頭該有人看笑話了!”
同行的幾人都噗嗤笑起來。王公貴族子弟的的确确沒有幾個如此不近女色的,更別說太子。普天之下,哪個女人不渴望爬上未來的龍床?
有一人大概是知道點內情:“秦兄心裏有人呢,你們不要瞎猜了。”
沈公子揶揄道:“是雲太尉家裏的小女兒吧?我還見過呢,模樣着實可愛。”
秦淵立刻把臉一板:“不是你該操心的事。聽聞令尊今年該給你布置差事了,好好幹。”
沈公子臉一垮,哀嚎出聲。
他爹最煩他整天一副不學無術的樣子,為了少讓他出去花天酒地,每個月的銀兩都克扣了。且貴族子弟到了年紀,家族中都會給布置些差事出去歷練,他去年僥幸摔倒了腿逃過一劫,今年可就不好說了。
幾人說着笑着,走到了街上。一行人都是非富即貴,就算穿着普通的衣裳,看起來還是不同于常人的氣場。個個樣貌也算上乘,一路上不停有姑娘的眼神抛過來,沈公子硬要做那出頭鳥,把所有傾慕目光盡收懷中。
進了焚香閣大門,門口守着的人一看,便知不是尋常人,立馬清着人往裏走。
沈公子往他手裏塞了一點碎銀,漫不經心問道:“晚亭呢?”
小二忙不疊收好銀子,點頭哈腰:“晚亭姑娘還沒來呢,各位去樓上包間等着吧,時候到了會有人去請。”
焚香閣一樓是桌椅板凳,最前面搭了個臺子,紅紗幔帳,絲絲縷縷的檀香味從各個角落裏擺放着的木盒裏飄出。這煙味道極淡,聞久了只覺得心曠神怡,從頭到腳渾身歡愉。
二樓是一個挨一個的包間,通常供給出錢大方的客人休息。
幾人沿着樓梯上去,小二領着他們往前走。路過其中一個的時候,莺莺燕燕的嬌笑聲從裏傳來。
按理說這裏是青樓,有這種聲音不奇怪。秦淵聽到這聲,心裏微微一動,卻停了一下,偏頭向裏看了一眼。
這一眼就對上了另一雙笑意盈盈的眼。
雲嘉只感覺晴天霹靂,噼裏啪啦透過焚香閣的窗子,劈到了她的腦袋上。
她是不是眼花了?怎麽剛才看到秦淵從面前經過呢?
雲嘉心裏的小鼓槌邦邦邦敲,沒來由地心慌。
一旁陪她說笑的姑娘磕着瓜子,攏了一小把瓜子皮放進木簍裏,疑惑地問道:“小姐?怎麽了?”
雲嘉急急忙忙去捂她的嘴:“都說了不要叫我小姐啦,我現在可是個男的!”指不定今天青樓客人裏就有她爹爹的同僚,要是不小心被發現了,一通告狀上去,她豈不是又得挨訓?
姑娘嘴巴被捂着,笑得花枝亂顫:“您看您細皮嫩肉的樣子,怎麽可能是個男人?”
“男人就不能細皮嫩肉啦?”雲嘉心不在焉地說着,疑神疑鬼地往外看了幾眼,還想确定剛才那人是不是太子。
芍藥問:“小……咳咳,公子,您幹嘛呢?”
雲嘉還沒來得及回答,包間的門就被推開了。小二門口躬了躬身,道:“小公子,芍藥姑娘,隔壁貴客說想請姑娘去坐坐。”
芍藥還沒說什麽,雲嘉先彈起來了。
“隔壁?誰啊?”她怎麽記得剛才似太子那人也忘前面走了?
芍藥抿嘴一笑,擡手把古琴抱起來。這姑娘看起來弱不禁風,抱一把古琴居然輕輕松松。
“公子莫要慌張,我還能跑了不成?去去就來。”
雲嘉攔住芍藥,又把還在一旁候着的小二叫過去,低聲問道:“哎,隔壁到底是誰啊?”
這要換做是別人,保準不會回答。可雲嘉雖女扮男裝,看起來也像是個大戶人家的小姐,指不定是哪門皇親國戚出來玩呢。小二稍微一尋思,便答了:
“具體的奴才也不知道啊,大概瞧着像是貴族子弟,不是尋常富商。”
雲嘉心裏更不安了。她想了想,讓小兒先出去,自己要和芍藥換衣裳。
“小姐,這是幹嘛呀?”
“我覺得那屋好像是我認識的人,我去瞧瞧。”雲嘉麻利脫了外裙,坐在床邊眼巴巴等着芍藥脫衣服。
“可是……您怎麽不直接進去呀?”她不明白如果是認識的人,有什麽可顧慮的。
雲嘉皺起小臉換上裙子,深嗅衣服上的脂粉香氣,味道很好聞:“反正就是不方便啦。”
芍藥瞧她喜歡,小動物似的嗅來嗅去,強忍住想揉她腦袋的沖動,微笑道:“那小姐快去吧,回來這個熏香我給你拿一盒,我屋子裏好多呢!”
——
秦淵在上位坐着,右手握着個酒杯,拇指在酒杯上的花紋處慢慢摩挲,眼神有點放空,不知在想什麽。
沈公子身旁坐了個姑娘,容貌清麗,笑容淡淡的,舉止并不輕浮,只是很會看眼色,知道什麽時候該去倒酒。
衆人正小聲交談着喝着酒,包間門開了,探出來一個小腦袋,淺紅色的面紗遮住了半張臉,只露出來彎眉明目。
姑娘輕輕巧巧走進來,費勁地抱着古琴,說話甕聲甕氣:“奴婢芍藥,見過各位公子。”
沈公子作為常客,雖然不能說是對每位姑娘都了如指掌,但起碼芍藥他是見過的,和以前好像不太一樣。
其他人看不出來,秦淵倒是目光如冷箭,刷地就刺向了雲嘉。
這丫頭最近是越發嚣張了,不僅敢來青樓,甚至還敢冒充青樓女子進來待客!雲衡也就算了,雲錦雲舟不是號稱京城寵妹妹前三甲嗎?她偷偷來這裏沒人看到?
秦淵越想越氣不順,“啪”地把酒杯摔在了桌子上。
衆人吓了一跳,不知道怎麽又惹着這位太子爺了。
“各位,容我失陪一下,我和這位‘芍藥’姑娘有點事要說。”
雲嘉一看大事不好,古琴都不要了,房子地上腳底抹油就想溜。剛出門沒幾步路就被拽住衣衫領子,拖着到了一間沒人的屋子,又被随手一丢。
屋門哐當合上。
雲嘉心虛地看着秦淵,眨了眨眼:“太子殿下?……好久不見呀。”
“是好久不見了。”秦淵沒慌着回答問題,慢悠悠往椅子上一坐,表情看起來也沒有剛才那麽吓人的嚴肅了,甚至抓了點糕點吃。
“太子殿下?”雲嘉不确定地喊了一聲。
“你知道青樓女子被人叫去要幹嘛嗎?”
雲嘉:“唱小曲兒和跳舞吧。”
秦淵憋住笑:“那來吧。”
雲嘉:“???”她哪裏會什麽唱唱跳跳的?就連那次彈古琴都是極限了。
看秦淵竟是絲毫沒有在開玩笑的意思,甚至整理了衣服正襟危坐,仿佛要準備欣賞什麽戲班子準備的表演。
眼看真的沒辦法,雲嘉想也不想地張嘴就來:“靈山衛。靈山衛,靈山衛,幾度夢裏空相會。未曾忍心擱下筆,滿紙都是血和淚。靈山衛,靈山衛,一草一木皆憔悴……”
秦淵剛喝下去的茶水差點沒噴出來。
這哪裏是唱曲,這是背童謠!偏偏這丫頭一本正經的樣子,看起來格外逗人發笑。
秦淵長臂一撈把人拽過來,直直跌進他的懷抱裏。
“可以了可以了,”他附在雲嘉耳邊,低聲道,“再被我抓到來這種煙花之地,三寶可要小心了。”
雲嘉被逗得臉蛋紅紅,還要繼續掙紮一下,撲騰半天都沒能從那懷抱裏出來,氣喘籲籲抗議:“可是殿下自己也來了。”
“孤答應你以後少來。”秦淵想也不想地回答。這句話脫口而出地太快,直到他自己反應過來說了什麽。
他堂堂太子,未來的一國之君,輕而易舉就被這小丫頭哄得許下承諾了?
秦淵低頭看着懷裏突然又對自己衣服上的璎珞起了興致的雲嘉,深深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