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緋紅裙缦緩緩移動,魏襄見她走上這艘停靠在岸邊的畫舫。

越走越近,他也随之看清了那教他一眼望見的女子的容貌。

袅袅婷婷,豔如牡丹。

雲鬓之下的面孔令他熟稔,正是魏襄原先放下的那幅畫像的畫中人。

可她此刻,分明要比畫中更為秾豔,更要……動人。

望着底下的女子良久,魏襄斂下眸光,“不過如此。”

語罷,他重新動身,卻不是要回到船上廂房,而是要接着往下層走去,近觀江河景态。

走下木階時,魏襄再度開口,“回京之後,給府上換個畫師。”他的語氣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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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洲裴氏,名門世家。早年大水侵入元洲,裴氏家主散盡家財救護百姓,再加上世代都有在朝為官者,裴氏家族因此于江南一帶頗有名望。

周雪韶抵達裴氏豪宅的當日,就去到外祖面前。外祖見她,很是欣喜,說起她幼時模樣,再提及她的母親。回念舊日時光,恍惚間已度過十餘年,一時感觸良多。

外祖已是古稀之年,情易傷身,同周雪韶說不了幾句話,便在侍人的侍奉下歇着了。

府中侍婢引路,周雪韶依次見過幾位舅母,而後是裴氏的表妹。因她十數年來初次來到裴氏家宅,舅母格外熱情,妹妹也甚是親和,就連裴氏家中幾位表兄也在忙中傳來問候,外祖更是盼她在此長久住下。

想到京中紛亂事,而裴氏宅中事事無憂,周雪韶自然答應外祖再住上一段時間。同時,她向尚在國公府的父親修書一封,以慶賀裴氏大表哥娶妻為由留在元洲,言辭誠懇。

一晃,周雪韶已在裴氏家宅住了數日。這日,幾位表妹過來尋她,說是要去登惠江的畫舫。

那畫舫是新建成的,她們只聽說其富麗堂皇、規模宏大,而未曾親眼一見。家中舅母對幾位表妹的出行多有限制,因此裴姍等人來央着周雪韶與她們同去。

“好姐姐,就這一回。”裴姍靠近周雪韶,聲音嬌嬌地請着她,在裴姍旁邊還有裴妙和裴婉兩位表妹。

周雪韶身處裴宅本不願令舅母作難,但表妹實在熱切,周雪韶見狀與她們約法三章後,自是随着她們去見了掌家的大舅母。

好在舅母寬和,知她們要出門游玩,當即命人備好車馬,最後再是好生叮囑一番,便放她們出了裴宅。

惠江附近,行人車馬喲呵聲不斷,有如她們一般出游的公子小姐,也有做着買賣的攤販,人來人往,絡繹不絕,或駐足于江邊或乘舟泛泛。而白日裏尚不是最熱鬧的時候,等到夜幕垂下,周邊更是一片繁華沸騰。

裴氏二房的表妹裴姍在最前頭走着,身旁有一位秀美娘子正樂呵呵的向她介紹着惠江畫舫。

站在岸上看這畫舫,當真是高大極了,雕花欄杆,祥雲船壁。尤其是迎風的時候,江水微瀾,而畫舫屹立,船身的形态之美非三言兩語能夠道明。

裴姍本就是為此而來,現下聽着更是心動,當即交了銀兩取了牌子,招呼身後的姐妹上船。

待她們上了畫舫後,舫中有專人招待。

日光正盛,周雪韶見船板上投落一處陰影,她擡頭看了眼,恰好見到飄動的簾幕,以及其後男子的離開身影。

她的目光并未久留。

也是這時周雪韶才發現這處畫舫的二樓之上還有一層,相較于底層與二層,這三層裝點得甚是清雅別致。

“此三樓常用作客人短居之所,姑娘若是有興趣,大可以往樓上一觀。”似是看出她的疑惑,畫舫娘子微微一笑,對周雪韶解釋說道。

周雪韶還沒有回應,一旁的裴姍便按耐不住好奇,“住在哪裏?住畫舫?”

“是這樣。”畫舫娘子作答。

“那不就是在江上度日?”裴姍越想越覺得好笑,“怎會有人不安安生生尋個客棧,而在此處喝風飲露?”

那娘子也随之笑了笑,卻沒有再向裴姍說些什麽。

“裴姑娘,這邊請。”

坐下不過多久,畫舫開動。

裴姍和裴妙靠窗坐,一開船,她們就将腦袋探出了窗。

窗外連天江色遠大浩瀚,陽光灑落,波光粼粼,景色動人。裴姍看得高興,連忙将這好位置讓出來給周雪韶一觀究竟。

随着畫舫移動,江面上頓時生出無限漣漪。漣漪飄散飄遠,似乎能夠觸碰到遠邊若隐若現的山形。

“有魚!”窗的另一邊,裴妙驚呼。

裴婉也想近看,連忙叫了聲“姐姐”,裴妙往旁邊去了去,留出位置讓她過來。

“周姐姐,好多魚,有這麽大。”裴婉看到後,向對面的周雪韶比劃起來。

周雪韶對着她點點頭,也笑起來。

江色秀麗,潋滟水光,本就是一片好風景,又有大片魚躍,更是一副歡騰景象。

畫舫在中途停了一下,很快便有侍人呈上一些小食、茶酒。

裴姍拿起一塊玉白軟糕,還沒有嘗味道,忽地望見門口進來一人,見那身形那模樣。

“二哥?”裴姍愣了下。

裴绛撩簾而入,聽到聲音,很快尋到她們的位置。

“二表哥。”周雪韶望了眼來人。

“表妹。”裴绛遠遠地向她們打了聲招呼,“妙妹妹,婉妹妹。”

“二哥來此作甚?”裴姍問他。

“母親知道你們出門來此,放心不下,特意讓我過來看護幾位妹妹。”裴绛落座後說道。

“勞煩母親費心了。”裴姍的表情有些心虛,只因是她提議來此畫舫游玩。而裴绛也顯然是知道這一點,好長一段時間都對她沒什麽好臉色,“你啊。”

裴姍的頭更低一些。

周雪韶見狀只覺得這兄妹關系親昵且有趣得緊,便此行多出一個裴绛的小插曲能很快過去。

因着畫舫遲遲不曾再度開動,室內許多人都往甲板走去。

表妹們年紀尚小,喜愛熱鬧是常事。

只是周雪韶見她們頻頻回首往外看去,卻無人提及這心思。思來想去,周雪韶才明白,原來俱是礙于裴绛在此——已經低了一頭的裴姍不敢開口,剩下的妹妹也不是會主動提的性子。

本是為觀賞江景、高高興興而來,此間氛圍卻低迷到這等地步。周雪韶越想,越覺得久坐無益。

“聽聞二表哥最擅作雲間山水墨畫圖,不知這惠江水可有曾入作者?”周雪韶主動尋了話頭。

裴绛聞聲向她看去,“有幾幅。”說出口,他頓了下,又道:“若表妹得閑,可與妹妹們同來一賞。”

周雪韶笑着應下了。

“只是席間久坐,我尚且還未賞過惠江顏色,眼下的日頭也歇了許多,我看此刻江面瑩瑩之态便是極美,不如我們同去外頭賞一賞江水?”不久後,周雪韶提議。

幾位妹妹當然答應。

而裴绛本是無意嚴苛待人,因此周雪韶一提出,他就立刻點了頭,“表妹說的是。”

一行人當即起身向外走去。

許多游人在外,周雪韶偶然間聽到幾句詩詞,卻很快被其他聲音掩蓋住了。越往前走人越多,周雪韶遠遠看了一眼,見到江上漂浮着的花燈。

眼下尚在白日,一盞花燈罷了,本是不起眼的,可在此江上卻是有接天之勢的千萬燈盞,芳華萬種,雖沒什麽新意,但從數量上驚豔游人卻是綽綽有餘。

裴姍帶着妹妹們伏在欄杆上近看,周雪韶确定過安全後由她們去了。

她在船尾尋了處人少的地方,就連随波漂來的花燈也少一些。

在元洲這些時日,周雪韶确實要比以往更為開懷。期間,外祖也曾提到過父親為她定下的婚事,問她歡不歡喜。

上京中的消息,若無人特意傳來,想必外祖也不會知道她的婚事出了變故。而周雪韶也不想古稀老人為她費心,只說一切順遂。

外祖許是看出她的“不歡喜”,後來又開導她好些回,更是提出大不了就一直住在裴氏家宅,以裴氏家資,只會讓周雪韶過得更好。

外組願意護她,周雪韶心生歡喜。只是她也心知肚明,如今身居江南元洲的裴氏勢弱,若當真為了她而與國公府為難,只怕裴氏将無一人能在朝為官。

周雪韶見不得如此。

不過外祖的勸導教她明白另一件事,在定局之前,多做打算,能成事是極好,不能成事總也不會比現在難熬。

在她思緒紛飛之時,畫舫悄悄離了岸,在岸上收起長板的那一下,船尾倏忽之間生出劇烈晃動,周雪韶一時不察竟沒站穩。

眼看就要摔到面前欄杆上,有人三步并兩步上前而來,一手沉穩有力地在亂中扶穩了周雪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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