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護他尊嚴

護他尊嚴

第二章:護他尊嚴

府司西獄。

身戴帷帽的常悅跟着任司獄經過獄神廟,身側是纏枝緊随其後。

任春陽在前面帶路,語氣和善恭敬道:“常姑娘,實在是抱歉,底下人不長眼誤抓了裴大人,還勞煩您親自來保釋。”

保釋這個活只要是拿的銀子夠多,誰來都一樣。

可是裴良是因為和常阆私查軍饷一事被抓的,要保釋,就不能拿到明面上說。

常阆又有事脫不開身,來保釋裴良的人身份上還要鎮得住九品司獄,只能拜托自家小妹來來撈人了。

“無事,麻煩任司獄了。”

任春陽哈哈笑笑,側身的幅度更低了。

行過男女死牢,一行人在鐵絲網下站立,任春陽卻是攔着不讓繼續行進了。

“常姑娘,裏頭狹窄擁擠,任某去請裴大人出來,您稍等片刻。”

也行,常悅點頭,婉聲道:“辛苦。”

從這裏能看見裴良從男普牢出來,冷硬高大的男人甚至還被鎖上了腳鐐。

任春陽親自拿了鑰匙蹲下給人解開,口中說着抱歉不長眼息怒的話,又特意在裴良面前踹了那些衙役幾腳,指揮着幾人彎身道歉。

裴良平時就很肅然,加上臭臉,更顯得駭人。

“任司獄。”

“欸,您說您說,下官在。”

裴良一手搭在男人肩膀,暗中使力的向後壓,淺色的瞳孔滿是冷漠。

“本官瞧着,你這府司西獄的眼界再不提高些,恐有連坐的風險吶,本官不過區區五品,位卑人低,官府造辦處印制的牙牌都奈何不了爾等,若你們抓了什麽不得了的權貴,呵!”

任春陽聽得明白他的諷刺,心裏暗罵傳聞中裴良睚眦必報小人心性果然不假,面上笑得越發燦爛。

脊梁幾乎彎平,恭敬道:“裴大人教訓的是。”

看着男人所待的環境,常悅驀地一笑,抓人的時候不知道裴良是正五品的郎中,身處的監牢和普通罪犯沒什麽不同,磚頭上鋪着些稻草,看着都硌。

啧啧啧,在外被恭維着的裴大人,着實是被難為了。

裴良端着架子走出來,睨了眼看不清表情的女子,淡淡道:“走吧常姑娘。”

“欸是。”

讓任春陽在前面帶路,裴良故意壓着步子走得很慢。

常悅失笑,“裴大人還真是有仇必報。”

“哼。你丫頭被人關上一回只怕報複更甚。”

常悅無言的哼哼兩聲,心中是肯定的答案,身為安陽侯的獨女,誰敢欺負她,就要做好被反欺的準備。

行至大通牢,常悅随意一瞥,驀地頓住了步子。

這裏關着放榜那天鬧事的士子,她救的那人也在這。

常悅肯定那人認出了自己,平淡得冷銳的眉眼仰着頭和她對視,李僖眼底是毫無波瀾的平靜。

沒有驚喜,沒有詢問請求搭救,李僖看她眼神平靜淡漠的就像個陌生人。

隔着胳膊粗的圓木遙遙相望,帷帽被吹來縫隙,常悅雙眸直直的對上男子平和安靜的神情。

哪怕是身處監牢,他還保持着自身的風骨。

李僖是故意進來的,兩方鬧事士子還不足夠讓他搭救,李僖看上的,是這年的新科進士。

以往的士子入仕之後一般都會被各世家貴族收羅麾下,分作幾派,但這次既然是他入了官,這些力量,就該換換人了。

新科進士不足月餘便會受到朝堂的官職,到時候他沒有出現,肯定會有人來找,堂堂狀元卻被抓進了府司西獄,再向深處探尋,竟然事關殿試舞弊!

結局就是他憑借一己之力了結這場士子冤屈之亂,外人不知道争執內幕,只會敬仰這個時候毅然決然站出來為士子說話的李僖。

李僖要的,就是衆士子的這份感念。

另一頭,帶刀衙役直奔這裏,解開鐵鏈,不由分說地拽起盤腿坐下的李僖壓着他的雙臂出去,奔向的目的地,赫然是刑具遍布的方屋。

裴良見她呆在原地,又轉身過來疑問的說:“常悅,愣着幹甚?”

“我,我見到了熟悉的人。”

那邊景象被磚牆遮住,常悅放心不下,提着裙擺上臺階,眼神關切的追過去。

趕到的時候鞭子正在空中掄第四下,女子一聲低呼,住口的話也攔不下那急急落下的鞭子。

常悅跨步上前,想也沒想的右手抓住鞭尾,沾上他血的鞭子劃破她的手心,鮮血順着女子白淨的腕骨流下。

喉間溢出抹痛嘶,常悅握着鞭子的手收得更緊,施刑的衙役受驚,手下一松,那鞭子就被掩着面的女子奪過去。

被綁住的男子震驚的擡頭,入目就是她流血的手心.

可就算如此,瘦削的姑娘還是沒動半分,就像第一次救他一樣,堅韌的直直的又一次擋在他面前。

讓李僖不由得想,這是第二次救他了,還從來沒有一個人這麽堅定的站在他身前,把他護在自己脊梁身後,這種感覺……

垂了垂頭,眼眸中的柔軟已經消散。

受盡迫害的李僖不需要這種相救。

“常姑娘?您,小的該死小的該死,實在是小的也沒料到您突然沖過來握住鞭子阿,小的這就給您請醫士,您忍忍。”

任春陽也趕了過來,看到手上鮮血如注的姑娘不由得倒“嘶”了口氣,生怕那位背後的侯府怪罪,急忙道:“愣着幹甚!去叫醫士。”

行刑因為常悅的幹擾被打斷,年老的醫士被請來,她到旁邊上藥。

手被麻布包着,常悅卻是看向了任春陽。

“常姑娘,可有事?”

任春陽說着的時候看向老虎凳上胸前幾道鮮血的李僖,生怕對方說出什麽要他放人的話,他只是個從九品司獄,放人?他還不夠格。

“任司獄,刑部尚書頒過令,但凡我西夏司法機構皆不得屈打成招,況且,此人乃當朝士子,恰逢金榜留名,您要是得罪了,萬一此人今後入朝為官,任司獄是想給你這府司西獄多個敵人嗎?”

任春陽神情一凜,敬詞中帶了點真心實意道:“常姑娘說的是,任某這就安排下去。”

他們想得到換間牢房,肯定顧及不到男子隐晦的難處。

常悅低身吩咐纏枝幾句,站在原地等待。

“常悅。”

裴良沒有詢問那人是誰,維持着一如既往的冷面,眸中有些不耐煩。

“裴大人,馬車在門口,請您先行,我有故人要說話。”

她說話的時候轉向那邊,十足十的被吸引了目光,裴良沉沉的“嗯”了聲,步伐不變的離開。

新的監牢說實話不過是單獨一間房,底下墊着的毛巾每隔兩個時辰便要更換,才能保證沒有異味。

隐隐聞到身下穿來的味道,李僖抿唇面色陰沉的端坐在青灰色的條磚之上,身子微微僵直,鷹利的雙眸緊盯着外面來人處。

沒有兇神惡煞的衙役經過,倒是那位救了他的姑娘捧着一身幹淨的衣裳出現。

李僖瞬間站起來,面露無措。

想近一點方便她說話,又想隔遠一點,怕她聞到那些味道污了鼻腔。

“欸,公子,這是新的夏裝,請你收着。”

裏面還放了好幾條毛巾,常悅沒有說出來,怕挑得更明了,他會羞惱。

至于沒有出言把人直接從監牢撈出來,常悅是想尊重他,那天他從別院離去,除非自己想,不然他不會被官府的人逮到。

既然是他的用意,常悅自是不能好心做錯事。

李僖自知窘境,便沒再推脫。

接過青袍,李僖退後一步微微彎身,語氣中不難聽到感謝:“多謝姑娘相幫,在下日後定當銜環相報。”

常悅唇角微彎,趁勢說:“恩情的話,就請你諒解我吧,今日偶知汝之窘境,實非故意之舉,正巧,一報抵一報。”

李僖失笑,頓時明白了她的意思,是不想讓他欠她,相救舉動下暗戳戳的維護他也知曉了。

“姑娘謬贊,在下謹遵。”

面前女子白紗遮臉面,清麗的聲音傳來,比起對其容貌的探尋,更讓人難以忽略的是她周身的氣度。

溫婉雅致,又矜貴端莊。

注視着女子離開的背影,李僖微微蹙眉,不過兩次接觸的女子竟讓他有種熟悉之感,而他自十歲跟了義父便極少接觸女子,那,是之前遇到過的?

常悅走出獄司門口,面露詫異,那輛馬車竟還停着,而深衣挺拔的男人亦是站立不語,顯然是在等她。

“裴大人?阿兄那裏我就算不跟着你一起去你也有交代,阿……”

男人眼中疑問,面色冷硬,更像是威脅。

常悅自問自答,猜測道:“你想要我頂包?和你一起受阿兄責罵?”

撩起的帷帽下是一張素淨柔順的面容,不算絕色,像春雨,生機,浸潤無聲。

常悅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還一臉原來你是這樣的裴良的神情。

後者煞神般臉上罕見的出現了點無語的表情,說:“常悅,常阆在家和你一起毋須用飯便能飽腹。”

常悅:??“為什麽?”

“……”被你氣的。

不開竅。

雙雙登上馬車,裴良又挑起剛才常悅失态的話題,問:“剛才士子,與你何關?”

“救命恩人。”

裴良擰眉,顯然是沒聽說過她哪裏何時何地被那人所救。

“怎麽,救人一命,七級浮屠,我還沒以身相許呢?不過救他一回,有問題?”

真是什麽話都敢說,裴良眼皮一抽,冷聲道:“沒問題。”

好得很,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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