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回護
回護
第四章:回護
“還有,父親知曉你性子活脫在家閑不住,不是早早就沖你規定了歸家時間,你還敢老虎頭上拔毛,是不是覺得父親最近沒罰你抄書你手癢了?”
“……”怎麽家裏兩個人偏偏我要被束縛在外時間?一言不合就關禁閉,常悅咬牙,心裏很多不忿。
“說話!”
“阿兄!我玉珏忘在木凳上了,我回去取你稍微等我會兒。”
常阆先一步拽住她的衣袖,看穿的笑容露出來,一副我早就看穿你的模樣,“一個玉珏而已,我侯府還能少得了你?若真想要,叫青釉去拿,你一個姑娘家,跳脫頑劣,哥哥不放心,不許去。”
常悅真的要直呼冤枉了,她真的只是回去找那人問兩個問題,根本不是要逃。
再說,就算要逃也不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好不好?
“哎呀,阿兄,我就是喜歡吃這家酒樓裏的紫薯豌豆丸子,你非得我說出來然後被人說是個吃過飯還要吃的飯桶嗎?”
常悅期待的望着兄長,眼神真誠又有些吃得多的不好意思。
兄妹倆對視兩秒,常阆退了一步,又不放心的交代着,“好,我允你,但是一盞茶的功夫不下來,你就等着吧。”
常悅連忙向後跑過去,急急的應他一聲,“我是不會跑的。”
因着扯過謊,常悅臉頰還有些紅。
廂房裏只剩了青袍男子,姚添早已不知去向。
李僖在窗邊沉思,見到她複返有些訝然,“常姑娘?”
“李僖。”
男子回身微拱雙手,平平又肯定道:“常姑娘。”
隔了幾步遙遙對望,常悅幾乎要控制不住心神的顫抖,問了他會說嗎?他是那年救了自己的少年嗎?萬一就是相似呢?
“李僖……李大人,你還記得我嗎?”
“就是你十歲那年從人販子手中救了個小女孩,之後她去找你你竟然對她說男女有別,你還叫随從把她親自送到家裏,那之後我就從未見過你。”
“馮亓,是你嗎?”
常悅熱切期待的雙眸看着他,面上緊張又小心。
“…嗯。”
李僖心裏微嘆,他不忍她期待落空。
本是不該的,越少人知道他過往的身份于他而言越安全,可是李僖不忍看那雙盛滿熠熠星光的明亮眸子黯然失色。
如他所想的,面前的姑娘緩緩的笑了,如所想般燦爛,細看時,眼中泛有淚光。
他承認了,與之而來的還有他被送進宮身受宮刑一事,常悅既欣慰他挺了過來,又心疼他受過的那些苦痛。
李僖躲開她灼烈的視線,不敢看,怕看了,是失禮,也是對她的亵渎。
想到過去,李僖可以肯定對方知道自己後來經歷過什麽,想到身體殘缺,垂首的男子眼中閃過難堪。
她和小時候一般好,不肖他,連站在她面前都是對她的污染。
“原來你現在叫李僖,你還是新科狀元,長的還好,性格還好,比小時候的你還要好。李僖,你很厲害。”
那副皮囊其實僅是長得清正,還遠遠達不到漂亮俊美的程度。
李僖顫着手擡頭,眨了眨眼,好似剛才聽錯了一般,他好?他比之前還要好?
“嗯!”
常悅笑着肯定的點頭,又說:“我從未仰欽過這京都任何一位公子,李僖,你當得,你十歲就敢孤身對一個壯漢人販子叫板救人,你現在敢憑借一人之力挽救被困士子,以身入獄,受鞭笞酷刑,憑何不能有人仰欽你?李僖,你值得。”
男子愣在原地,不知作何反應。
常悅急忙的轉身離開,她怕再待下去眼角盈滿的眼淚會不受控的湧出來,因着李僖自幼困苦的經歷。
那些傷心事他們都心知肚明,李僖不需要同情安慰,常悅看到的,是青年岌岌可危的君子尊嚴。
所以,她願意當那個人,捍衛男子尊嚴的人。
……
入了季夏,天氣異常炎熱。
李僖伴着随從的指引,踏入周府大門。
經過數道游廊,李僖觀察發現周府的這場賞荷宴竟然便處都是年輕士子,清聲詢問說:“請問,今日宴會可都是趕考士子?”
小厮微微側身,道:“大人說的不錯,還有些落榜學子,公子說都劃入受邀行列。”
李僖點頭,有些猜不到這關外伯的幺子周雅斯想要做什麽,收到邀請函的時候他還有些猜不透,周雅斯因何想要交好于他?
這次宴會的目的是收攏落榜士子力量?不說有些才情的學子都被朝堂授予了官職,餘下的落榜學子大多才情似蒲柳之質,距殿試已過三月有餘再來拉攏不覺得晚嗎?
對于前路沒有底,李僖便不再向前走了,沖着随從拒絕道:“勞請先走,我有事在此稍候,也識得宴席地方,定不會誤了宴會時辰。”
普通臉随從站立,躬身行了一禮,無言退下去了。
腦中想着與周家的關聯,李僖一籌莫展,蹙眉間,一稚楚男子面露驚喜的喊道:“李僖李大人?”
來人一身灰褐色麻制夏袍,面色饑瘦般些許泛黃,一雙普通的眼眸下微微凹陷,給人一種生生餓瘦的感覺。
李僖颔首,淡聲問:“是,爾孰人?”
郭士钊少年意氣的笑笑,激動解釋說:“是,小生郭士钊,聽聞了先生也會來此宴會故而厚着臉皮花費銀子進來了。”
“是落榜士子。”青年頓了頓,神色暗淡的補充着。
李僖靜靜的聽他說完,面上并無輕視,問:“士钊,特意來尋我可有事?”
自然是有的,郭士钊正處于人生交叉路口的選擇,左右搖擺間,他做不定決心,就想到了在士子之間風頭正盛的李僖。
“實不相瞞,小生落榜後沒有即刻歸鄉就是徘徊猶豫,我不甘心,寒窗苦讀十幾年讀到了貢士卻止步于殿試,我自負一腔才學報複無處疏解,可是這是我第二次來,六年時間,家裏父母為我辛苦操勞了六年時間,沒有成家沒有孝順父母,讀到了家徒四壁卻還是沒有衣錦還鄉,钊怕回去面對父母失望的神情。”
李僖任他自傷了片刻才提手拍了拍男子垂下來的肩膀。
“無妨,千萬人行獨木橋就要做好被擠掉河裏的準備。”
郭士钊驚愕的擡頭,似是沒想到對方會這樣直白的說出打擊的話。
“你說你寒窗十幾年才習得一身才華,期間還包括幫助父母務活吧?可是我卻是實打實授習了二十餘年,除卻昏死無智,無一缺席。”
李僖不是什麽百年難得一遇的文曲星,他有如今連中三元取得魁首的成績,是他一滴血一絲汗換來的。
十歲之前在那幽深庭院之中,李僖最熟悉的就是嚴箬瑚拿着戒尺冷着臉沖念錯一字的他說:停下,錯了,該罰。
“我知你不甘心,但是郭士钊,不走為官這條路子你還可以歸鄉尋個離家近的活計謀生,教書先生,私塾先生,說書人,哪一樣不能全你今後書卷執念?既兩次未中就說明你與官途一事尚有差距,此事強求不來。”
“再者,你家裏二老六年無彙報的付出,你當他們的銀子都是憑風刮來的?你若信我,便及早歸家,團圓父母,賺錢養家,體貼家裏。”
郭士钊心裏反複掠過這些話,暗自想明白了好久,面上露出了下定決心的堅毅。
右腳向後一步,麻袍青年雙手作揖,深深的拱了一個大禮,擡起頭時,郭士钊滿眼感激,又沉重道:“先生建言,小生牢記,感激之情無以言表,若日後有機會,钊一定報答。”
李僖淺笑,回他一個淺躬,從容道:“無妨,好。”
落榜青年走後,幹淨襕衫的男子卻似愣在了原地,神情有些落寂,周身彌漫了絲絲哀傷。
常悅自游廊那端靜立着,聽完了他們之間的對話,對着側立着的青年,閃過悲憫同情。
原來他幼時過的那樣嚴格嗎?
她還想着,若小時候的李僖沒有受過宮刑,他會比現在更加自在,總不會比現在的心境上不愧與人要活得自在的多,至少在精神境界上不落下乘。
原來不會,那些她假想的,和李僖真實經歷過的,相差甚遠。
李僖到場的時候席面早已開始,衆多鮮亮華服的世家公子和清淡藍白袍子的士子居與一處,宛若兩端。
甫一踏入高閣,周雅斯就發現了端立着的青年,瞬間諷刺道:“筵席已過大半,李大人如此晚到,實在是不給面子,不知道這打的是我周雅斯的臉,還是我父堂堂關中侯的臉面吶?”
面對刁難,李僖面色不變,負手而立,姿态端正:“周公子言重,貴府精致富雅,一步一景,僖看得忘情,故而晚到,還請諒解。”
本就不是什麽大事,左右李僖也不是宴會主角,知道自己斤兩,還沒有自負到在場的衆位均是等他來才開宴。
周雅斯不過一沒有爵位的伯爵幺子,說難聽點不過一富貴公子,還沒資格得李僖的行禮。
“哈哈,我一介白身,就算李大人打我臉,就算我等李大人也是應該的,是不是?”
此話滿是陷阱,李僖厭煩他這個腔調,不想繼續口腔唇戰,故而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