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工部袁東
工部袁東
第十八章:工部袁東
“我看着,不近人情?”
您說呢?豈止是,該是很,整日肅着一張臉,一副老子有錢且天下都欠老子錢老子随時讨要的模樣。
常悅當然不可能說實話,十幾歲時因着常阆的緣故認識裴良,哄人的漂亮話她簡直信手拈來,“哪有,我可沒這樣說,端午是大家的,旁人來得,裴大人自然也來得。”
姑娘的話向來是很容易聽出來的真假參半,裴良微不可聞的勾了勾唇角,深邃的眸光直視前方。
“你要去哪?此處人流過多,我可護你一程。”
“先多謝裴大人了,我要去找哥哥,他們就在前面。”
順着她手指指向的方向看去,燈光明亮處,高大挺拔的青年将軍□□站着,身旁還有個別的身影。
那人柔和寬袍,比常阆低半個額頭,卻不顯低矮,反而有種柔中帶韌的不可小觑之感,只是內斂,并非平庸。
“跟緊了,我帶你去。”
說是答應了,但在裴良刻意的領路下,走的很慢,且看似在走,軌跡卻都在外圍。
裴良不露痕跡的放肆着自己的私心。
偏頭看去,常悅面上沒有一絲男女情愫,傳遞給人清清楚楚的相處感覺,你除了是哥哥的朋友,就是我該敬重的朝廷官員。
見裴良看了過來,常悅彎了嘴角,露出個淺淡又有禮的笑。
裴良面無表情的移開視線,濃郁如墨的夜色中瞧不見他繃起的側臉。
直到晚會結束,常悅走的腳都軟了,還沒走到常阆那邊,也就放棄了找他們的想法,拜托裴良送了自己回家。
裴良陰暗的私心得逞,心下卻并不輕松。
看得通透,那些不該自己得到的,就越清楚,這姑娘對他無意,裴良看得清楚也正因為知道常悅性子,一開始沒有好感之後便一直是朋友,裴良才會無計無法。
……
六月份的天氣最是炎熱,但城郊的工程卻還在加緊趕工。
無他,現在不停頓的建造,晾曬三月通風去味,正好能等得到冬季新生入學,袁東當初想造很多間平方房為學子免費提供學舍,就是為那些家庭貧困的孩子奠定學習基礎,自然是越快越好。
加緊的同時,袁東身為主事人責無旁貸,帶着晉浮舟在正午時分來到施工地。
一圈掃視下來,年過半百的中年男人表示很滿意。一是各個工具設施擺放在規定的範圍內,沒有胡亂放置的雜亂,二是那堆盛放塗料的瓷器被人放在了陰涼地。
男人只帶了一個下屬,晉浮舟佩戴銀魚袋,着緋色官袍,端的是溫和淺淡的風格,比起李僖的內斂,多了些讀書人的儒雅清和。
二十又五的晉浮舟侍立在旁,觸及到上級詢問的眼神,彎身肯定多于猜測說:“許是那個新上任的李僖李大人的規定。”
袁東淡淡的“嗯”了聲,情緒不變的向着庖廚走去。
這個點,他們的确都在用午飯。
李僖沒有搞特殊,手中端着大的廉價的黑瓷碗,掀袍坐在枯死的木樁上,能看得出來還不适應端着飯碗吃飯,但是和大家一樣的姿勢,看起來很合群。
他有點插不上大家夥大聲談論的話題,安靜的吃着碗中的打鹵面,面色認真的聽着衆人的話。
領頭匠人的錢六禾先看到飾六梁冠,腰系玉帶的袁東,面上挂起笑,将瓷碗放下來高聲喊道:“袁大人來了!您快請進!”
“欸,都在吃飯呢,別起來,都別起,都吃飯,好好吃飯。”
其他人看不出來袁東的客套,但李僖不是瞎的,笑面虎一樣的面容下,是男人掌權的威懾從容。
放下手中餐食,李僖行禮說:“下官李僖,見過袁大人,晉大人。”
袁東一副領導視察的樣子揮了揮手,叫這片大樹下唯一的一個京官起身。
“外面那堆塗料是你命人置于陰涼處的?”
李僖直起身,穩重的解釋說:“是,下官請教了錢大哥,說天氣熱的時候容易出現塗料自燃現象,又問了慣例,就沿用了這個辦法。”
“嗯,你做的對。李僖?心細如發,怪不得胡緬易那家夥到宮裏請你去斷案阿。”
李僖附和的淺笑,對于陰差陽錯卷進萬殊別一案來,沒有過多的解釋。
那案件他沒幫上多大忙,是對方自己試探不成露出了馬腳,又因為想對他下手卻被反撲。
再說,在斷案上,李僖沒有興趣心也不細,只是活的艱難,習慣了走一步看十步的謹慎。
“在工地上累不累?要不要本官給你說一聲,把你還回去,大理寺還是皇宮翰林院,你選一個?”
袁東笑得和善,一雙習慣性淩厲的眸子卻不見幾分笑意。
衆人都安靜的瞧着說話的兩人,不明白為何兩位大人說着說着就噤聲了起來,明明看起來各面上都挺親和的啊。
李僖聽懂了那人的試探,面上不無慌亂,打趣的随意語氣道:“下官可能要駁您面子了。在其位謀其職,下官只做好當下就夠了。”
“說的對啊,只做好當下,在其位…謀其職,現如今很多人做不到。”
袁東透過年輕男子平和的眉眼看去,眼中浮現寂寥,面上多了些悵惘失意。
如今的官場世家掌控大半,官職大多兒戲,能看透這些的,還不被利益熏染的官員,着實是不容易。
一番試探下來,袁東已然對李僖放下了排外之心,初初知道陛下給他了個科舉狀元,他一開始并不太想要。
自從做主工部之後,選拔官員,袁東大多重實踐而輕理論,手下各人均是建造方面的好手,這個李僖倒是和那些紙上談兵之類有所分別。
收起了感傷情緒,袁東哈哈大笑幾聲,看了眼擺着的瓷碗,爽朗道:“今日的飯菜很硬嘛,大家夥,大塊的豬肉使勁吃,都別吝啬掏力氣,吃了加緊幹!外面那些小娃娃都指望着大家夥手下的學舍讀書習字。”
錢六禾面色激動,筷子都有些拿不穩,顯然是被震撼到了。
他是窮苦人家出生,幼時家裏有八個孩子,經歷過饑荒賣兒賣女,錢六禾根本沒有條件去習字,內心也就渴望那些讀書人的學業。
雖說現在他已然成家大字不識幾個,但仍舊對讀書有種莫名的推崇。
貧窮的孩子人家習字有多難,他最是知道,所以錢六禾不想讓那些急需知識的孩子再等待,瞬間被激起了鬥志昂揚。
“袁大人吩咐,我錢六禾帶領兄弟們一定加力氣幹活!”
“就是,就算不為這一份良心工錢,就是為了那些習字的奶娃娃,小人也一定盡心盡力。”
“大人們放心,小人們必定鼓起力氣加緊幹活……”
只廢唇舌便激勵了士氣,一番話下來也完成了來的目的,袁東狹長的眼眸中閃過暗色。
坐到他這個位置,不可能完全純善,若果真像個傻子一樣不會動用手段,袁東早就不知道死過多少回了。
既然陛下信任他,将教育這方面交給他來管,那他袁東就一定要做好,絕不可負其位,敗其權。
現在只是一處很小的免費試驗區,按照此趨勢發展,袁東相信,不久的西夏大地上,必定學潤廣澤。
而這,也是他用“棄家舍子”的代價換來的。
袁東微側身,右手擡起,隔空點了點沉默溫和的手下,帶着緩和氣氛的語氣打趣着。
“浮舟阿,要是叫你來督工,怕是這一頓飯就能叫你先打道回府了哈哈。”
晉浮舟不是什麽殷實出身,但也是講究的,三年前科舉落榜,一介白身在工部最下屬的打雜做起,因獨特建造見解被袁東看到賞識,擡舉做了從五品的虞部司郎中,但外面的飯不吃飲品不喝,由此聞名的同時,一度被人傳聞說有怪癖。
雖說打鹵面用的是大塊的肉,但到底是大鍋飯,口味單一且少油少鹽,除了生抽放的多了些能夠調個色,并沒有其他的亮點。
被點中的晉浮舟默了默,在袁東的注視下走到竈臺邊,木筷對準那碗新盛出來的面條,手指動了動,幾根面條就要送到嘴邊。
眼前有兩根長皙的手指橫在了他手背上。
晉浮舟擡眼,深藍圓領袍的男子伸出一只胳膊,攔人的手指還沒有收回去。
李僖淡淡的和他對視,聲線淺而平穩道:“晉大人,勿要賭氣傷身,一頓飯而已,您不須證明什麽。”
袁東沒想到這人這麽倔,也附和說:“浮舟,既然不外吃是你的慣例,便按照李僖說的莫要為難自己,本官又非強迫別人來獲取快感之人。”
李僖摁着他手背,在晉浮舟沒有松開的時候,片刻也沒有松手。
晉浮舟鮮有的較勁,在兩個人都勸阻的情況下沒有死扭,動了動唇,什麽都沒說,放下了筷子。
在旁人看不到的情況下神色暗了絲,擡眼時,又恢複了那副謙和有禮的君子形象。
“李大人說的是,是舟狹隘了。”
“大人言重,事實而已。”
二者無甚客套話要說,晉浮舟好脾氣的颔首,并不在意當中被提出來,退回袁東身邊。
秋末的時候學舍竣工,随着嘉獎一起來的,還有一封專門針對李僖的匿名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