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哎哎,你聽說了嗎?輔國将軍斐栖遲和雲麾将軍賀重霄班師回京了!”

一大早上,輔國将軍斐栖遲和雲麾将軍賀重霄凱旋回京的消息,便如同生了羽翼般地傳遍了京都的每一個角落。杜家府邸的秋槐樹下,一群府內灑掃着庭除的侍女正圍聚在一起,眉飛色舞地讨論着些什麽。

“這等大事全京都怕都不會有人不知道吧?昨日的邸報上可登在了頭幾頁呢……诶,不過方才這府外敲鑼打鼓的,莫不是二位将軍剛才經過了?”正擦拭着雕花回廊的紅木柱子的明珠探出了半個頭來,好奇道。

“可不是?那兩位将軍現在正騎着高頭大馬走在街上,好是威風光彩呢!”

剛從府外購置完府內用品的綠绮點了點頭。眼中透露出幾分神往的激動光彩。

“诶……話說回來,我好像還聽說他們兩位将軍不光戰功赫赫,模樣生得也很是豐神俊朗,而且好像還都至今尚未婚配!”

“是啊是啊!我剛才不過只是隔着人海遠遠看了那麽一眼,看着他們的身形我都覺得很是潇灑挺拔,若是能看清他們的樣貌就是罰我一個月不吃透花糍我都樂意!”

生性活潑且好吃的黃檀說着說着便托起了兩腮,眼中放出別樣的光彩,甚至忘了手上剛才才拿過髒兮兮的葛布。

“得了吧……就你這嗜甜如命的樣子,人家郎君再俊朗也不能當飯吃,這還不得讓你抓心撓肺。”見黃檀又開始犯起了花癡,生性直白的紅芍幹脆翻了個白眼,直言不諱道。

“你們在聊什麽呢?”

正當衆女婢讨論得正興高采烈時,忽而一聲玉石清澗般溫潤甘脆的聲音自衆女身後輕柔響起,見自家小姐來了,方才被紅芍送了白眼的黃檀立即小雞仔似的鑽到了杜思荻的身後,沖她眨巴着眼睛,虛抹眼淚道了句“小姐,紅芍她又兇我”,之後換來的是紅芍的又一記更大弧度的白眼,讓杜思荻一時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回小姐,奴婢們方才在說斐将軍和賀将軍今日回京之事呢。”

見杜思荻把目光投向了自己,衆女婢中年紀最長的綠绮福身行禮後開口解釋道。

“這樣麽?此事我近來好像也聽堂妹叨唠過。”

聽聞此言,杜思荻低頭想了想,忽而想到在府上暫住的堂妹杜平菀好像好幾天前就總在自己耳邊嚷嚷着,此番進京一定要趁機一睹這二位年輕小将的英姿風采。杜思荻先前并未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以為不過是堂妹的一句玩笑話,現下看來竟确有此事,而且現下看來,像堂妹有着這般好奇的城中少女看來還并不在少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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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若是想去瞧瞧熱鬧也不是不可以,我等可以給你們出府的令牌,只是一定要先把這院內的活計幹好,可不許再偷懶。”

杜思荻的語調雖是不徐不疾,但聽聞此言後衆女婢面面相觑一番後立即喜出望外,連忙齊齊沖她福身行禮:“謝小姐!”

“不過小姐您不去嗎?”

見小姐恩準了她們出府,而自己反而不去,仍舊躲在杜思荻身後的黃檀探出腦袋問道。

“我就不去了。”杜思荻搖了搖頭,緩緩道,“下午夫子要檢查《胡笳十八拍》,我先提前練會琴,你們去吧。”

說罷,杜思荻便輕移蓮步轉身走回了自己的閨房,坐在了梨花木桌前梳妝了起來,桌上碩大的銅鏡裏倒映出了她姣好的面容。

眉如遠山,唇如朱點,雙瞳剪水,倒映着星河般的眼眸看向哪兒哪裏仿佛就會随之蕩漾起來,而烏雲似的發髻梳成的垂鬟分肖髻則示意着主人仍是閨閣少女。雖然杜思荻自己對此不以為意,可卻仍不阻礙她的美貌為京都衆人所交口稱贊。

不過一番稍施粉黛,又擡手在眉間點了三瓣蓮花似的花钿,杜思荻便斂衽起身走向了窗邊的春雷古琴,卻在看到其中缺少的那根琴弦後微微皺起了眉頭。

“呼呼……姐,姐!”

“何事如此驚惶?”

見身着一襲橘紅衣衫的堂妹杜平菀,火球兒似地咋咋呼呼地沖進了屋內,剛剛落座的杜思荻幾不可見地蹙了蹙眉,舒聲輕語道,畢竟身為京都城中大家閨秀的标杆模範,一舉一動一颦一笑間皆顯賢良淑德的她,還是不太能理解沙洲都督之女的堂妹素來的大咧脾性。

“呃……其實也沒什麽,就是我想求堂姐陪我出去逛逛。” 杜平菀有些心虛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煜朝民風開放,女子抛頭露面乃至身着男裝都不算是什麽稀罕事。杜思荻雖不至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身為名門閨秀,自小習的便是琴棋書畫女紅烹饪,熟讀女訓女戒的她對這種所謂的熱鬧素來都不怎麽感冒,故而杜平菀話音剛落杜思荻便已經沖對方搖了搖頭,淡淡道:

“下午夫子要來檢查上次教我的曲子,我今日便在家中習琴,方才黃檀她們也說想去外頭看看,你若想去的話便同她們一道去吧,但切要在戊時前歸來。”

“哎呀!”見杜思荻依舊不為所動,杜平菀猛一跺腳,急道,“堂姐不知道你說的女夫子她今日下午也不來了麽?雖然她同伯父伯母說是家中有些急事,可沒準她也偷偷跑去看這兩位将軍去了呢。再說了,琴一直放在這裏也不會跑随時随地都可以習琴彈奏,可這般機會卻是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我……”

趁杜思荻還沒來得及再開口反駁,杜平菀趕忙乘勝追擊。

“哎呀,別我什麽我了,伯父不都說了讓你這個月好好招待我麽?”杜平菀揚眉一瞥一旁案幾上放着的那把上好的春雷琴,繼續撒嬌道,“再說了你這琴弦昨日不是斷了麽?這是祖母留給你的琴,你肯定也不放心讓不通琴藝的下人去買匹配的琴弦,堂姐你平日也甚少出門,這今日不就剛好是去買弦的天賜良機麽?”

見杜思荻聞言看着一旁的古琴沉吟不語,顯然心中已經是被她這番論斷弄得有所動搖,杜平菀揚唇明豔一笑,上前便攬住了自家堂姐的臂彎。

“那就走咯,我的好姐姐!”

說罷,杜思荻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被杜平菀連拖帶拽地帶出了杜府。

京都的街道很是繁華,街道兩旁店肆林立,酒肆、腳店、肉鋪、廟宇、公廨等應有盡有,道路上摩肩接踵人頭攢動,叫賣吆喝聲不絕于耳,俨然一派軟紅十丈的盛世景象。

走着走着,見前方不遠處忽而圍了一大圈密匝人群,将原本寬闊平坦的大道圍得水洩不通,杜思荻心知前頭想來便是兩位大勝歸來的年輕将軍,又見自家堂妹猿猴似地擠到了人群前去,便更加印證了她心中的想法。

杜思荻心下也不着急,對于這般熱鬧她素來都是不以為意甚至嗤之以鼻的,見狀她便幹脆逆着人流慢條斯理地退到了最外圍,打算站在這裏等着堂妹出來。

站在一旁等待時,杜思荻先是在腦海中把前幾日習得的琴曲棋譜在腦海中回憶了一遍,又思忖起等會要去哪家店鋪才能尋到與春雷相匹配的蠶絲琴弦,可想着想着,她的思緒卻不知為何突然飄到了昨日爹娘交談時自己無意聽到的那句“荻兒現在已是及笄摽梅,也是時候該給她尋一門好婚事了”上。

成婚,這個詞杜思荻一直以為離自己還遠,可她卻未曾想十五載光陰如梭,自己竟然也已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

對于未來的夫君,杜思荻也并不是從來沒有過幻想,在讀《詩經》時,她一直認為自己未來的夫君該是一個“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品德崇高之人,或是一個“言念君子,溫其如玉”的謙謙君子,能與自己相濡以沫相敬如賓地扶持完後半輩子便已足以。

忽而乍起的又一陣歡呼拉回了杜思荻已經陷入了非非的思緒,她下意識地眯起眼睛擡頭朝鬧聲方向看去,便見人群不知何時已經有所移動,自己現下所處的地方竟已能遠遠瞧見人群中圍着的二人。

杜思荻尋聲望去便見不遠處果然見有兩個年輕男子坐在兩匹高頭大馬上并辔而行,倆人頭戴羅帕抹額,身上的絹布軟甲還未來得及褪去,皆是身長玉立英武不凡。

與着玄衣騎白蹄黑馬的那位冷面小将的淡淡颔首截然相反,邊上那位騎着棗紅駿馬的年輕将軍一路上卻是一直在笑着朝道路兩旁的百姓行人們揮手示意,對于那些膽大的年輕姑娘們擲來的花束他也皆是悉數收入袖中,甚至還朝那些姑娘們毫不吝啬地揚眉一笑,眉目風流間又是惹得那些姑娘們以扇掩面激動得羞紅了面頰。

不知為何,杜思荻總覺得那位身騎赤馬的年輕将軍眉目含笑着朝自己這邊遙遙望了一眼,可許是距離太遠,她卻并未看得太真切。

或許是自己的錯覺吧,自己在這連他的臉都看不清,對方又怎麽會看得見自己呢?杜思荻在心下默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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