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堂姐,這次真的不能怪我,我是真的非常努力地在幫你打掩護了……都怪那個跟屁蟲,不知怎地也跑到京城中來了,他雖然說是來京城求學,可我看他就是上天派來懲罰我的,整天有事沒事地多管閑事,可算煩死人了!”
回房的路上,杜平菀一直如聒噪的雀兒般叽叽喳喳地抱怨個不停,簡直把與她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馬的沙州太守之子、素有“神童”之稱的費隐生生罵成了個徹頭徹尾的“廢物”,而堂妹的這番滔滔不絕,心亂如麻的杜思荻從頭到尾卻是連一個字都沒能聽進去。
杜思荻雖然一直很羨慕堂妹林間鳥般的天真浪漫無憂無慮,可生在官家的她其實從小做好了如自己的姊妹那般與其他家族聯.姻而為家族貢獻的準備,但這一切的防線與準備卻在她見到那個挾攜着萬丈霞光的男人後悄無聲息地發生了改變。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同他一道,并肩沐浴在那璀璨的光輝之下。
可是眼下,一想到自己只怕再也不會有這般機會,而是要嫁給那個傳聞中浪跡花叢、投擲千金只為博佳人一笑的京都頭號膏粱纨绔,杜思荻只覺心如死灰。
想來母親最終還是有些放心不下杜思荻,翌日一早母親宋氏在杜思荻前來晨省時便拉着她的手同她絮絮叨叨了起來:
“荻兒呀,娘知道你心裏多少有些別扭,可是娘也打聽了,那斐家公子也并非全然不學無術,他此番這一班師回京便得了陛下‘賞朝馬’的恩賜,想來也該是個身負赫赫戰功、保家衛國的熱血男兒……再者,你們二人見面後若當真性子完全不合,娘跟你爹也絕對不會強求你的。”
見杜思荻垂頭不語,宋氏又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堆斐家公子的戰功和官爵,講了些“眼見為實耳聽為虛”的各類道理。杜思荻知道娘這既是在安慰她也是在安慰她自己,畢竟杜思荻心裏明白,他們杜家雖然在朝堂上說話也有着些許不小的分量,可卻也萬萬不可能駁了能同外戚林家分庭抗禮的斐家的面子。
“……娘,女兒知道的,您不用的擔心。”
見母親說着說着自己先停噎住了話語,杜思荻回握住母親的手,她扯了扯嘴角,勾出一個有些勉強的笑意。
“唉……還是怪我們這些做爹娘的無能呀,但是你放心,你也是娘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若那斐家公子真的如傳聞中那般不堪,娘和你爹是絕對不會把你嫁給那般纨绔過去受氣的。”宋氏說着卻是不由紅了眼眶。
雖然心知自己即便拿回了那方手帕也已經并沒有什麽太大的用處了,但杜思荻還是執着地想要回那方手帕來留作一番念想,故而接連數日的午後她都會遣黃檀在琴行附近張望,卻每每得到的都是黃檀無可奈何的搖頭攤手。
……果然只是自己一廂情願麽?
坐在銅鏡前的杜思荻對着鏡中自己的倒影發呆了良久,最終嘆了口氣,擡手輕輕摘下了耳朵上的那對自己最為心愛的水滴耳墜,把它放進了梳妝匣的最深處。
雖然杜思荻這幾天來一直在心中不斷安慰自己不過是見一面而已,沒必要非要往最壞的情況上想,可是這般想到最後卻是連她自己都明白自己這不過是在掩耳盜鈴自欺欺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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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當杜思荻應斐家邀請帶着幾個仆從女婢進了醉霄樓的“采薇”雅間時,斐家公子還并沒有來,而斐家主母孫氏已經端坐在了雅間上座,身邊跟着的也不過是幾個寥寥女婢罷了,屋內雖然茶香四溢,可是陳設卻很是樸素,并沒有她意料之中那般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冰涼架勢。
見這般情形,杜思荻心下不由一怔,心中先前的緊張也随之消散了大半,她上前些許沖坐于上座的孫氏恭恭敬敬地盈盈施以一禮:“杜家小女見過斐夫人。”
“你便是杜家三女杜思荻?”正在斟茶的孫氏放下了手中的茶盞,将視線投向站在門前的杜思荻,柔聲問道。
“正是。”
杜思荻聞言點了點頭,卻是因為緊張而依舊沒有把頭完全擡起來。
“嗯……儀态身段都很是得體,果然是如傳聞中的那般有着林下風致、行舉展洋大方的大家閨秀,杜家果然是教養了個好女兒吶。”
上下略微打量了杜思荻一番後,身着羅緞打扮得體、高髻一絲不茍的盤起的貴婦孫氏露出了些許如沐春風般的笑意,朝杜思荻熱絡地揮了揮手,神情中沒有絲毫杜思荻預想種的倨傲:
“別這麽拘着,來……坐到我身邊來。”
“……謝夫人。”
待杜思荻有些戰兢地坐到自己身邊後,細細打量了一番她的面容後,孫氏攬過了她的手,發自內心地由衷贊道:“你模樣生得可真是明眸皓齒螓首蛾眉,手指也如削蔥根般生得纖長白淨,一看便是個旺夫有福的可人兒,若是我們遲兒能娶到你那可真是他的福分。”
孫氏平日裏官話說得多可是這番卻是真心實意畢竟這樣簡直就是理想的兒媳婦嘛母親特別喜歡杜思荻簡直把她當成未來的兒媳婦畢竟這樣一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而且長得好看的大家閨秀 全京都都找不到幾個。知書達理懂得時宜
“……夫人謬贊了,小女愧不敢當。”
雖然從小到大杜思荻收到過的稱贊并不算少,可被人當面這般交口稱贊容貌卻還是第一次,故而她不由羞紅了臉,心下頗為不好意思。
孫氏親手給杜思荻斟了一杯祁門紅茶後,便揮手屏退了下人,同杜思荻熱絡寒暄了起來。幾番談論下來杜思荻驚覺孫氏竟很是平易和藹,心下也便也放松了許多,同她一問一答地閑聊交流了起來。
“……令公子今日不來麽?”見日薄西山時日漸晚,而孫氏卻仍只是同她話着家常,杜思荻心下不免生出些許駭怪,心下暗自猶豫了一會兒後終是開口小心問道。
聞言,孫氏不由一怔,心下卻也很快了然了杜思荻言下所問之意,随即略微笑了笑。
“你說那小子呀,我是說要讓他來,只是他身上有着官職眼下還未散職,約摸着晚些時候回來吧……”見杜思荻聞言垂下了眼眸,孫氏随即拍了拍她的手背,緩緩道,“我清楚你心下正擔憂着些什麽,只是我今日把你雖有牽線搭橋之意,但我也只是一個婦人而并非那月老紅娘,也不過只是想讓你們兩個孩子先見見面罷了。”
“你們杜家同我們斐家同屬清流一派,一直以來關系也算交好,但平日裏你們這輩年輕人的聯系卻是略少了些。故而今日就算成不了一樁秦晉姻緣,以後兩家多多走動也不失為一樁美事。”
震驚于孫氏的和盤托出,杜思荻心下一陣驚駭,她本正欲開口說些什麽,卻忽而聽得一聲有些熟悉的沉朗男聲伴着一連串腳步聲自門外傳來:
“娘,您約我來這做什麽,是不是要請我吃好吃……”
待巡視完京城散職後的斐栖遲興致勃勃地推門走入雅間,擡頭看正同母親笑意晏晏地談笑着的人影後,最後那個“的”字卻是生生卡在了喉嚨裏未能脫出口來。
“白露姑娘!?娘,這是怎麽回事?”
在同杜思荻對視一眼後,斐栖遲這下卻是真真正正地懵了。
再遇心上人,斐栖遲下意識地朝腰側挂着的褡裢摸去,裏頭裝着的正是他細細洗幹淨後還沒來得及還的手帕。這幾天被父親鎖在家中他一直在為該如何歸還這條手帕而發愁,卻未曾想,自己想要物歸原主之人居然會以這種方式出現在了自己面前。斐栖遲一時竟不知該當如何。
斐栖遲兩眼發懵得目瞪口呆,而杜思荻卻也沒有好到哪裏去,只不過并沒有過于表現出來罷了。稍一回過神來,想起先前自己無意間瞥見的那塊玉佩,杜思荻卻又覺得好像一切都可以解釋得通了。
“你在說什麽白露姑娘?”
見自家兒子指着坐在自己身旁的杜思荻滿面震驚得胡言亂語,孫氏皺了皺眉頭,有些不解。
“不不不……”斐栖遲連忙擺了擺手,出言問道,“娘,這位姑娘怎麽會和你認識?”
孫氏是何等玲珑心思,立即便從倆人方才的臉色大變中瞧出出了些許端倪,随即拉着杜思荻站起身來笑道:“看來你們原本便認識呀,哎呀,那可真是太好了……遲兒,和你介紹下,這位便是杜禦史家的三千金杜思荻。”
“……見過斐公子。”
雖然心下驚駭不已,但杜思荻卻是比斐栖遲更快的認清了狀況,沖呆若木雞的斐栖遲俯身盈盈一拜。
“……先前我還擔心你們兩個孩子會相互看不對眼,眼下看來這個擔憂卻完全是多餘的了。既然你們二人先前便已相識,便在這裏先聊着。這桌上的茶水都已涼了,我便先去再泡上些許茶水并且叫人給你們送些小食過來填填肚子。”
笑眯眯說完這句話後,孫氏便從主座上站起身來,轉身朝門外走去,徒留得斐栖遲和杜思荻二人大眼瞪小眼地面面相觑。